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大太太還不知道顧運随口就把她賜下去的丫鬟要走了, 這慣用的惡心人的手段,這次還沒來得及發揮作用就被人廢了去。
不過就算立即知道了,也不能說什麽, 縱然大家子都心知肚明大太太把那丫頭送過去, 就是給顧池春添堵,是送去當妾的, 可這又沒有明說的話, 更沒什麽名分, 顧運喜歡, 誰還能不給?一個大家難道還缺一個伺候的人?說出去未免叫人笑話。
這頭, 劉嬷嬷自認為辦好了差事, 回大太太跟前兒回話,
着重且添油加醋将顧池春的神情描繪了一番,最後得總結:“憑她如何有手段,把着大爺不放, 可太太是婆母, 一頂孝順的帽子壓下來,大奶奶都只能忍着。”
大太太這人性子不僅刻薄,尤其還心胸狹隘, 便是她心裏面上如何厭惡, 如何不喜大兒子, 卻也見不得趙淮山跟顧池春感情融洽。
看趙淮山後院沒有妾室通房, 最開始那段時日, 她臉沉得能滴水, 然後日日叫顧池春過去立規矩, 尋着空就往趙淮山房裏送人。
顧池春自持身份,這麽多年從來一句個不多說, 不反駁,但耐不住趙淮山不喜歡,送進去多少,過得幾日,他就将人處置了,或送到鄉下莊子裏去,或尋個錯處攆了。
這就是方才那丫鬟心裏如此驚懼的原因,趙淮山并不是一個心軟的人。
大太太在這事上落了下風,她的确厭惡趙淮山,卻不允許趙淮山脫離她的掌控,所以,就恨毒了顧池春這個顧家女。
眼下為了完成小兒子的心願,她設下毒計,生怕顧池春不上當,弄一出“雙管齊下”,既吩咐顧池春明日一早去寺廟上香替趙淮山化解身上的不祥命格,又送個人去亂她心。
如此,料定明日顧池春必會在寺廟待很久。
晚上趙淮山回來,就知道了白日裏的事。
他已經很久沒在這種事上與顧池春分說什麽,趙淮山不是個話多且能言善辯的人,相反,大多數時候他都沉默。
與顧池春成婚四年,以前這類事情發生過不知道多少次,顧池春從來沒在他跟前抱怨過哪怕一回,可是,顧淮山心中亦萬分清楚,只要他身邊多了一個人,顧池春會笑着往後退一萬步。
他與大太太早已經沒了母子情分,趙淮山幼年時就意識到,有些東西原不是每個人都有的,他也平靜接受了。
後來他娶到顧池春,得到自己原來求而不得,萬分重視的東西,大太太卻總想着毀了去。
屋內,趙淮山在油燈旁邊擦拭着他的刀。
顧池春從浴房出來,散了發髻,過去,将趙淮山手裏的武器拿起來,慢慢放入鞘內,一面抱怨,“你在卧室裏擺弄這個,待會丫鬟進來可要吓着她們的,以為你要幹什麽,下次再不許了。”
“好,我不弄了。”趙淮山說道。
一會兒丫鬟進來給顧池春按摩頭,趙淮山轉身先去洗漱。
等再回來,屋子裏就只剩下夫妻兩個人。
燭光燈火照得人影影綽綽,讓着屋子添了些許暖和溫柔。趙淮山忽然說:“我是不是還應該再給小九送份禮?”
顧池春起先還沒反應過來,唔了一聲,“什麽?”
趙淮山摟着顧池春上了床榻,他枕在枕上,讓顧池春歪在他身上,淡淡說:“太太今日送人過來了?”
顧池春仰頭看他,輕輕一笑,“原是因為這個。你別理小九,她是小孩子做法,你再送個什麽刀啊劍這些東西,把我們家姑娘帶歪了去,我爹爹豈不來找你算賬?”
趙淮山低沉沉笑出聲,說:“為夫卻覺得小九做得甚好,她十分聰慧,難怪岳父岳母疼愛。”
顧池春嗔了趙淮山一眼,“你別打岔,也別瞎折騰。你不知道阿拙,這孩子有點見風起浪的性格,心裏常常有主意,無事還生非,再聽人誇她一句,比誰都自信驕傲,容易縱了她。你只見她能一個人跑這麽遠就能看出一二了,這丫頭定然自作主張了些什麽事,必然不會是父母和大姐姐許了的,她瞞着我呢,我且先不與她計較,回頭寫信家去,父母自會教導。”
趙淮山叫她說得失笑,聲音朗朗,“回頭她知道你私下告了狀她的小狀,只怕再不肯來我們家了。”
顧池春撐着趙淮山的胸膛從他的懷裏滾出去,與他靠在一個枕頭上,瞥了人一眼,方慢慢說:“一晚上了,你且與我話中有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太太送了人過來,你怕我又想起來之前的事,怕我心裏難受卻不告訴你?”
“趙淮山,你心裏不安對不對?”顧池春面容是清冷的,話也直白,眼睛深處是一層一層幽微透亮的光。
趙淮山被這樣的顧池春吸引,長久下來于歡喜中生出恐懼,他恐懼自己走不進去人的心,恐懼永遠留不自己渴望的,珍視的,想要的東西。
半晌,沉聲說了句:“顧池春,你別折磨我了。”
顧池春卻是一笑,躺好,“我不折磨你,睡吧,我明日還有事要做。”
一夜無夢。
翌日,天光才亮,顧池春就起了身,早早使人去安排今日出門一衆事宜。
等顧運過來,才與她一同吃了早飯。
“我今日要去寺裏一趟,大約未時過後才能回來,你一個人悶了就叫丫鬟陪你四處逛逛,不然去找家裏幾位姑娘說說話,但記住不要亂跑,別碰見什麽人唐突了你,不認識的人叫你,你也別跟着去,可聽見了?”
顧運好笑,“二姐姐把我當三歲孩童呢。”
顧池春點了點她的腦門,“你慢吃罷,我先走了。”
說完領着丫鬟出了二門,坐上馬車,往廟裏頭去了。
趙家的宅子雖大,但也是那種規規整整的老派宅子,并不新奇,格局都是常見的。
顧運只在大房這邊随意逛了逛,就回了屋,索性領着幾個小丫頭和小雙一起玩游戲。
小雙這兩日都有些樂不思蜀了,打從他那日叉着腰大聲嚷嚷自己是閹童,給小姐掙臉,不止顧運暗地裏誇他機靈,顧池春更待他極好,好茶好飯招待,還特意囑咐丫鬟婆子不許欺負他。
小雙心說,那些姐姐不止不欺負,還喜歡找他玩呢!又因自己把從前在山上跟着公子學的幾個制胭脂的方子告訴了她們,又不知得多少點心糖果吃。
不由得在感慨還是跟着小姐好啊,在少爺身邊活了十來年,日日粗茶淡飯,還要忍受少爺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氣,說給人聽都不相信那有多糟心呢。
看看現下才幾日,他小臉都圓了!
“小雙,快別忙着吃點心,該你出牌了。”一個丫鬟脆聲喊。
小雙抹了抹嘴邊的點子渣子,“噢噢,姐姐別急,我出啦——”
幾人玩兒葉子牌玩兒得不亦樂乎。
只有雲兒沒陪着一起鬧,她且還要留神看着院子,防着有事。
沒成想,一會兒,還真有人來了。
雲兒聽見外頭有說話聲,撩起簾子走出去,就見廊上立着個人,正與小丫頭說話。
正是大太太身邊伺候的人。
那丫頭擡頭看見雲兒,就張嘴笑着喊了一聲:“雲兒。”
雲兒也笑,喚了人一聲姐姐,說:“怎麽這會子過來了?奶奶剛出了門,恐下午才回呢。”
“你也誤會了,不是找大奶奶來的,是太太叫請顧姑娘去說說話。”
雲兒心裏先就一凜,又忙先叫人進來坐坐,給人倒了一杯茶遞過去,方才開口:“不如還是等奶奶回來再說,顧姑娘又不認識人,怕t她沖撞了太太,豈不是不美,晚些時候再叫奶奶領顧姑娘去給太太請安罷……”
那丫鬟卻是将茶杯輕輕巧巧往小木幾上一擱,要笑不笑似的說:“哎喲,這是哪裏的話,都是做丫頭伺候人的,什麽時候主子吩咐的事咱們能做主了?快別難為我是正經,姑娘呢,叫我請她過去,親戚間的,太太難道還沒做什麽,不過說兩句話罷了。”
說着自顧自起來往裏間走去,嘴裏邊叫着:“顧姑娘可是在裏頭呢?”
顧運早聽見外頭說話聲,本來不想理會的,人自己就進來了。
“喲,玩兒葉子牌呢。姑娘歇會兒罷,太太尋姑娘去說說話呢。”說着就要去拉車顧運。
“這是做什麽,還有沒有規矩?”顧運直接将人一喝,随即瞥了過去,“什麽了不得的事,你們太太很急嗎。”
那丫鬟一下滞了下,“這……”
“你也說只是尋常說說話,又不趕着什麽,也能急成這樣,莫不是還有別的原因?”
丫鬟心裏一噔,忙說:“沒有,沒有。”
“那勞煩你再等會兒吧,我把這把牌打完了再說,好容易轉手氣,偏偏這會子過來。”顧運嘀咕兩聲,便不理她了。
這丫鬟是大太太院裏最受看中的,哪個不巴結她,來顧池春這裏,個個都對她尊重得很,不敢得罪。還是頭一次被人當衆這樣下臉。
那臉色霎時紅一陣白一陣,好不難看。
其他丫鬟冷眼瞧着,俱是覺得十分解氣,狠狠在心裏罵了一句,“該!叫你素日猖狂,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自己什麽身份都忘了,顧小姐也敢這般随意上手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