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今冬大寒,鵝毛般的大雪是下了又下,各位莊頭管事時回話時,免不得說起來,都道比往年難過不少,天冷難捱,京城這邊竟都還算好的,各村也有凍死的老人小孩,聽說靖州禹州那邊更甚,成片成片的災民。
顧運這些每日待在家裏的小姐,都知道入冬來,炭價漲了,米價上也漲了。
老太太心慈,把今年的地租減了一成,嘆聲說:“剩下些錢,買件襖子穿罷,只盼開春萬物複蘇,到時得個好收成。”
莊頭們感恩戴德,又說替那些佃戶給老太太磕頭。到下午,老太太才将人都打發回去了。
原本這些人她是早不見了的,每次不過叫郝嬷嬷去說兩句,回頭再看賬,眼下是為了顧運,怕有人見她年紀小,表面恭敬心裏反而不尊重,生出別的歪心思。
顧運哪能不明白,這整個下午就待在老太太這邊的暖閣學看賬本。
凡遇見不懂的對方,提一句,郝嬷嬷就能在一旁幫她解惑。
翌日,顧運剛起來,才用過朝食,正漱口洗手,周姨娘就進來了。
顧運笑問:“姨娘這會兒過來,吃過早飯沒有?”
周姨娘挨着暖炕邊兒坐了一點,才開口:“我在太太那吃了過來的,你不用急。過來是跟你說件事,方才太太身旁的李媽媽去回話,說門房那邊報你舅舅過來了,太太讓我去見見,姨娘想你也有兩年沒見過你舅舅,上回還說想過去玩兒,現下正碰上,可要去見見?”
顧運忙點頭,一面拿手帕擦擦嘴,“去!我跟姨娘一起去。”
周姨娘臉上帶笑,“急什麽,怎麽還跟個小孩似的,叫她們給你換好衣裳。”
顧運此時身上穿t的是件半舊的杏色紋金葉對襟短襖,下面一件水白紋的百疊裙,頭上耳上還什麽都沒戴,光溜溜,只顯得脖頸一片細膩的瓷白,羊脂白玉似的,與烏黑的頭發一映襯只覺着肌膚微微生潤光。
到底太素淨,并不是見客的打扮,別說見客,就是尋常,她們姑娘小姐也不是這樣。
周姨娘就猜到姑娘真的是才睡起來不多時,一時也無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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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運連聲叫兩個丫頭,黃杏,澄心連忙過去打扮起來,發髻上別上簪子,耳上戴上一對金鑲綠松石的耳墜。
澄心從衣櫃裏頭拿出一套衣裳來給人換上,說:“今冬新做的這幾套,這套還沒上過身呢,今兒穿正好。”
換好衣裳,挂上禁步等綴件,最後把手串手镯一樣樣套在腕子上。
等捯收拾捯饬好,兩刻鐘都快過去,顧運拉着周姨娘趕緊出了門。
自有媽媽在一旁,領着她們去二門外,周家舅舅正在花廳裏等着,已有人奉上茶水。
外頭幾個小丫頭忙叫着“九姑娘,周姨娘。”
随即打起簾子。
顧運一進去,就看見個年輕勁瘦的青年,年紀與顧承庭相仿,二十來歲上下,正是周姨娘的同胞兄弟,顧運的親舅舅,周海橋。
兩三年沒見,顧運也一眼認出來,立刻揚着一張笑臉喚人:“舅舅!”
周海橋聽外頭聲音早就站了起來,一見顧運叫她,就笑起來,看着周姨娘直叫:“阿姐!”
又看着顧運,朗聲道:“外甥女長大了好些!”
周姨娘倒看着弟弟也長高了,如今更像個大人,細細打量,拉着他坐下,嘴裏說:“她長身體呢,一年一個樣,家裏可都還好,爹娘還好?”
“都好都好!爹娘叫我給你帶話,叫你別記挂他們,只把外甥女帶好了就是,家裏一應什麽都不缺。”
顧運嘻嘻笑了笑,仰着臉故意問:“姥姥姥爺可說想我了沒有?”
“怎麽沒有?日日念叨呢!”周海橋笑說。
顧運就道: “真的呀,那舅舅回去了跟姥姥姥爺說,等春日天氣暖和了,我去看他們!”
周姨娘罵了一句,“小精怪,少作些幺蛾子吧。”
周海橋并沒把外甥女一個孩子的話當真,轉而跟周姨娘你說起話來,“阿姐,你上回讓娘去寺裏求的平安福我給你帶來了,還有一塊記名鎖,都在佛前供奉過的。”邊說,邊從身前拿着用布包着的東西,翻開。
周姨娘一瞧,嗔道:“怎麽多一塊金鎖,又叫爹娘破費,姑娘她哪裏缺這些東西,還是拿回去吧。”
周海橋道:“少一件多一件都不妨事,這是爹娘的心意,沒有拿回去的道理。”
周姨娘心裏也明白,既送了過來,這金鎖她爹娘是斷然不會再收回去,便只嘆了一聲,伸手撿日金鎖,親自給顧運戴在脖子上,平安福也給她拿着,叫她回去,讓丫鬟放在床頭挂着。
顧運乖乖應好,又說謝謝舅舅,“回頭替我跟姥姥姥爺問好,就說我想他們了。”
兩人陪坐一上午,周海橋看着時辰,怕給姐姐添事,起身說要走,周姨娘對着弟弟肩膀拍了一下,“急什麽,年下老爺太太那邊都忙,不得空見人,但留了飯,讓我和姑娘作陪。”
周海橋聽到如此說,方才留下。
差不多到點,就有婆子上來問傳不傳飯,周姨娘略一點頭,“擺上來吧。”
很快,兩個小丫鬟提着大食盒,一盤一盤往外端菜,雞鴨魚肉樣樣都有,做成上好的精致菜碼,熱氣騰騰,一時間,屋內飯菜香氣撲鼻。
周姨娘沒叫下人伺候,打發去了外廳。
三人細細用了一頓飯。
飯畢,漱口淨手。
周海橋瞧着只覺得官宦之家禮儀規矩,樁樁樣樣,都叫他們開眼界。
午時過後,周海橋起身告辭,周姨娘顧運跟着婆子往外送了幾步,
文氏早讓人備下半車到吃的用的,一同裝好了車,周姨娘交代幾句,看着馬車走。
送走了人,叫嬷嬷把顧運送回去,周姨娘自己轉身往文氏那裏回話去了。
那頭周海橋回家,周家老爹老娘又是一番動靜,追着問女兒如何外孫女如何,在顧家有沒有受委屈?
周海橋撿着些看見的說給二老聽,“我看阿姐顏色形容,都是疏朗寬心的模樣,眉間眼裏也并不見郁氣愁容,可見是過得舒心的,并未受委屈。”說到這停頓了下,笑了笑繼續,“外甥女更不必提,身量長高了,模樣出落得極好,金玉一樣的品格,一見我就直管我叫舅舅,我當時心裏又歡喜又驚怕,怕叫人聽見反說她失了規矩。”
周父周母二人聽到此,心中方輕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