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尊敬的瑪格麗特·布蘭德利·林恩小姐，
最近，我從格林牧師那裏知悉了您所遇到的困難，對此我表示深切的同情！
對于您的請求，我非常願意代表教區向您伸出援助之手，并對您的選擇予以褒獎！
肯特教區的財務狀況一向良好，我們有三名代理人監督管理教區的産業，旨在能夠幫助更多的教民。當然，在我的管轄教區內，我相信沒有人會違背上帝的意願，運用肮髒的手段謀取不義的資産。
所以，對于您提出的，因為無法找到可信的財産委托人，希望本教區伸出援手的請求，我們非常願意提供幫助。
如您所說，希望把您出嫁前的財産委托權交與肯特教區，在此基礎上，您願意将這筆財産每年收益的百分之四十贈與肯特教區，直到您在我主的見證下，締結神聖婚約，這樣的善舉也不會終止。
這是一種十分慷慨且虔誠的行為，相信林恩男爵和男爵夫人得知您的善舉，也會大加贊成！
另外，得知您即将舉辦成人禮舞會，財産委托人的選擇迫在眉睫，我将在舞會前一日的早上到達林恩莊園，和格林牧師一起見證您的善舉！
您忠誠的，
約翰·理查德
蘇瑾讀完理查德主教的回信，将信紙仔細的夾在一本燙金邊的拉丁文著作中。
“這樣一來，我可是為教會提供了一種新的斂財手段了，只是不知其他貴族知道這件事後，會是如何反應了。”
蘇瑾敲了敲手中的書籍，神情中有着幾分漫不經心。
“自從宗教改革以來，世俗貴族越來越不能容忍主教和大主教們插手政治和貴族內部事務了。資助教會，壯大教會勢力，這樣的行為，和我那親愛的父親——林恩男爵的政治理念，可是不太相符！”
“小梅格，這些年來，帝國的政局一直動蕩，皇室沒落，新興貴族的崛起，十年前短暫的軍事獨·裁和共和制，還有各地的暴·亂與革命，這些因素好的壞的糾纏在一起，推着我們向前行進，現在也沒有人敢說，究竟哪一種道路可以為帝國的明天帶來無上光明。”
格林牧師給自己添了一杯茶，他看向蘇瑾的目光中帶着慈愛和飽經歲月洗禮後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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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這麽年幼，無需操心那些複雜的政治博弈，在各種利益糾葛中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無論林恩男爵的政治主張多麽偉岸，他的政治伎倆都不應該建立在犧牲女兒的基礎上。”
“而且，不論其他教區的情況如何，最起碼在肯特教區，我可以完全保證，你捐贈的每一枚金馬克，都會被用在濟貧院和慈幼局這樣的地方。小梅格，你的行為，就當下而言，不僅是解救自身，同時也會幫助到許多人，這樣就足夠了。”
蘇瑾微笑着點了點頭，她沒有忽視老格林勸慰背後的擔心，“您放心，我從來不是悲天憫人的性子，如今我自顧不暇，關心時局也不過是出于對自身安全的考量。比如那位詹姆斯埃裏克先生，當初我們都認為他不過是騙人錢財的僞君子罷了，誰能想到他的背後還有各種政治較量！”
提到詹姆斯·埃裏克，格林牧師不屑的揮了揮手，就像是要驅趕一些惱人的蚊蠅那樣，“嘿，那個家夥！”
“哈哈，老格林，還因為看走眼而生氣吶？”
“是啊，老格林年紀大了，沒有年輕的林恩小姐那麽明察秋毫！”
說到這個話題，格林牧師佯裝氣憤的雙眼中藏不住對蘇瑾的驕傲。
“梅格，這些年來，你建立的情報網絡越來越厲害了！我都無法想象，你是怎樣憑借着濟貧院裏那些賊頭賊腦的小家夥們提供的零零碎碎的消息，推斷出詹姆斯·埃裏克的真實身份和男爵即将采取的手段！”
對于老格林毫不隐晦的誇獎，蘇瑾狀似得意的擡了擡下颚，灰藍色雙眸如同雨後初霁，盈盈笑意恰似春雪消融。
“如果沒有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我當初也無法揣摩出理查德主教的愛好，讓我們能夠投其所好，繼而得到他的幫助。雖說是雙方都得利的事情，但是教會勢大，我一個還沒有成年的貴族少女，總是容易讓人輕視。”
談到這些，老格林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他是眼看着蘇瑾将她的情報網絡一點一滴的建立起來的，從最初的三兩個線人，到如今初具規模，運作自如。
這其中，蘇瑾就是這個網絡的中心和靈魂，她總是能夠從雜亂無章，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消息中，抽絲剝繭的找到想要的情報。
小心搜集，合理推測，反複驗證，到最後的水到渠成，這中間的風險和波折，讓旁觀的老格林至今心有餘悸。
情報網絡Spider剛剛形成的時候，蘇瑾的資金情況十分窘迫，男爵夫婦并不會給蘇瑾充足的零用錢，蘇瑾想要繼續發展她的人脈網，就要尋找其他的生財之道。格林牧師雖然也頗有積蓄，但是蘇瑾拒絕了他的幫助。年幼的女孩子依偎在胖胖的老牧師身邊，認真的和他解釋：
“有進有出，收支平衡才是長久之道。我建立這個情報網絡是為了讓生活更加平順幸福，而不是讓身邊關心我的人陷入經濟危機。而且說實話，按照我心中的構想，您的積蓄就是全部投入到我這小小的事業當中，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他時常在心中慶幸，這個被他當作親孫女的早慧孩子，擁有一流的分析能力和理智的頭腦，致使她總能夠如願以償！蘇瑾依靠着各種不起眼的零碎消息，成功的推理出了幾條重要的情報，并将這些情報販賣給了需要的人。
最終，在老格林的掩護下，蘇瑾花錢雇傭教區的孤兒和流浪漢，成功的編織出一張隐形的情報網絡。而她，作為年幼天真的瑪格麗特·林恩小姐，安然的隐藏在網絡之後。
夏初的微風送來玫瑰的香氣，蘇瑾和格林牧師兩人交流完必要的信息，便香噴噴地品起茶點來。
“您可少吃點甜食！”少女嫌棄的看着老格林的圓肚子。
“吉蒂夫人最近沒少控制你的飲食，嘿嘿，可憐的孩子！”老格林驕傲的揚了揚頭。
對于蘇瑾來說，格林牧師不僅是愛護她的長輩，也是嚴謹博學的老師。當初她因為要學習拉丁文而走進了老格林的牧師宅院，開啓了這一段亦師亦友的交情。最終，這位慈愛而睿智的老先生，成為了她在這異世當中，第一個可以信任依靠之人。
當太陽升上高空之時，蘇瑾透過木楞紗窗望了望天色，起身和格林牧師告別，翻身上馬，愛德華歡快的馱着主人沿路返回。
穿過花園時，蘇瑾又遇到了詹姆斯·埃裏克，兩人相互問候時，蘇瑾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站在埃裏克先生身邊的少女。
“午安，瑪格麗特。我身邊這位是哈代小姐，今天上午剛剛抵達莊園。”
“哈代小姐，這位就是林恩莊園的大小姐，林恩小姐熱衷騎馬，想必今天上午也和她的小朋友完成了一場愉快的旅行！”
聽到哈代這個姓氏，蘇瑾有些了然的眨了眨眼睛，向對面嬌俏的哈代小姐矜持的點了點頭。
“中午好，詹姆斯。中午好，哈代小姐。哈代小姐，我是瑪格麗特·林恩，歡迎來到林恩莊園，希望你在這裏賓至如歸。”
哈代小姐露出甜美羞怯的笑容，聲音糯糯，“您好，林恩小姐，非常榮幸認識您！我是露西·哈代，林恩莊園的美麗景色讓我傾慕已久，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能得到客人們的稱贊，是林恩家族的榮幸。”
蘇瑾一邊和哈代小姐寒暄，一邊有些無奈的指了指身上的騎裝，和詹姆斯·埃裏克熟稔的說道：“樂于助人的詹姆斯，能麻煩您繼續陪伴哈代小姐欣賞這些美麗的花朵嗎？我現在要失陪一下，換下這身騎裝。”
“我的榮幸！”詹姆斯埃裏克溫和的微笑。
“哈代小姐，請容許我先失陪片刻！”蘇瑾微微颔首表示歉意，便步履匆匆地和兩人差身而過。
待到蘇瑾穿過蓊郁的樹叢，背影消失在缤紛的花影中後，露西·哈代和詹姆斯·埃裏克之間的氣氛便從剛剛的彬彬有禮悄然發生了變化。
“哈代小姐，恕我冒昧，我和男爵夫人都認為，在這個時間，你出現在林恩莊園是非常不合适的，您認為呢？”
露西哈代笑容不變，狀似天真的回答道：“埃裏克先生，您吓到我了，為什麽您會認為我來參加林恩小姐的舞會不合适呢？而且，您是以什麽身份來代表男爵夫人呢？”
詹姆斯·埃裏克有些無聊的扯了扯嘴角，一向溫和沉靜的眼中透露出幾分譏诮，“露西哈代小姐，我們何必彼此裝模作樣呢，您的真實身份能有幾個人不清楚呢，最起碼在這整個林恩莊園裏，估計只有天真的林恩小姐不清楚您私生女的身份！”
‘私生女’一詞從埃裏克的嘴中說出時，露西哈代抓着陽傘的手指猛地攥緊，臉上純潔懵懂的笑容也帶了一絲僵硬，她突然淚眼朦胧。
“埃裏克先生，你這樣诽謗一位淑女，是要遭到上流社會唾棄的！我是哈代家的女兒，這是衆所周知的事實，而我哈代家世代服務于林恩家族，我父親更是男爵大人的左膀右臂，我不允許你這樣污蔑我！”
露西哈代的語氣哽咽中帶着強硬，她仰頭瞪着詹姆斯埃裏克，突然大聲說道：
“您說我是私生女，有什麽證據呢？即便是男爵夫人不喜歡我，不喜歡我的母親，懷疑我和男爵大人的關系，也不能這樣侮辱我！您是男爵夫人的摯友，更應該規勸男爵夫人的行為，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助纣為虐呢？”
說到這裏，露西·哈代似乎激動的哽咽了一下，雙頰也因為激動的情緒而染上緋紅。
感到她的憤怒，詹姆斯·埃裏克的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在他搜集的資料中，露西哈代是比較有心計的女孩，帝都裏的流言蜚語從來不曾讓她失态，甚至有幾次故意示弱用以獲得林恩男爵的憐惜。這位敢于出現在林恩莊園的露西哈代，似乎不應該因為他的幾句話，就如此情緒激動。
因為角度的問題，詹姆斯·埃裏克并沒有注意到蘇瑾去而複返的身影，而露西·哈代則注意到草叢裏掉落的書簽和花架後面被斂起的姜黃色衣擺。
她想到林恩男爵信中的囑托，讓她找機會在舞會開始之前，裝作無意的樣子，将自己的身份以及和哈代家的關系透漏給瑪格麗特·林恩知曉。
“這是個好機會，可憐的傻姑娘！除了出身和美貌，你還有什麽呢？”露西·哈代想着，嘴角的一絲輕蔑轉瞬即逝。雖然她不明白男爵這樣吩咐背後的深意，但是自認為了解男爵的哈代小姐，決定抓住這個機會。
“即便是，即便是我父親哈代先生，因為給男爵大人管理産業，經常因為錢財問題拒絕男爵夫人不合理的花銷，您也不應該這樣诋毀我呀！我來到林恩莊園，是帶着祝福而來，我知道，因為我母親曾經是男爵大人的青梅竹馬，所以帝都有許多流言蜚語，說我是男爵大人的私生女，可是那些都是沒有證據的謠言，您怎麽能憑借那些胡說八道，就給我定罪呢？”
詹姆斯埃裏克一向心思缜密，露西哈代的反常讓他警覺，但他仍按照自己的節奏警告露西哈代。因為他今天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出于男爵夫人的授意，他有些無聊于這些女人間的小心思，但是奉承好凱瑟琳·布蘭德利·林恩，是他的首要任務。
布蘭德利家族掌握了兩條非常重要的海貿交易線路，凱瑟琳·布蘭德利成為男爵夫人之後，布蘭德利家族便将這兩條線路的部分使用權交給了男爵夫人，作為兩個家族聯姻的籌碼之一。
所以，在詹姆斯·埃裏克成為男爵夫人的財産經理人後，他打着林恩家族和布蘭德利家族的旗號，為亨利大公走私了不少東西，這也是林恩男爵對他恨得咬牙切齒的原因之一。
“哈代小姐，據我所知，林恩莊園發出的邀請函中，并沒有你的名字，而你今天上午到達莊園時，也沒有相熟的客人作為你的引薦人。雖然看在哈代家的面子上，夫人接受了您的來訪，但這并不表明，男爵夫人允許你參加林恩小姐的成人禮舞會！你的出現，會讓林恩小姐的舞會出現瑕疵，請你體諒一下男爵夫人的愛女之心！”
詹姆斯·埃裏克并沒有和露西哈代糾纏關于‘私生女’的問題，而是直接指出她的不受歡迎。
饒是知道自己在演戲，在算計他人，露西哈代還是感到一陣難堪，她咬了咬下唇，仍倔強的回擊道：
“我是跟着我父親哈代先生而來的，舞會結束後，我父親哈代先生會成為林恩小姐的財産委托人為小姐管理産業。男爵大人也承諾過，會安排我成為林恩小姐的閨中密友，讓她帶領我出席今後的舞會和各種社交場所。我想男爵夫人也不能違背男爵大人的意願？”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更新~
梅格是瑪格麗特的昵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