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第44章 44
◎“還想他嗎?”◎
慕昭覺得自己的适應能力還算不錯, 時間沒有因為和秦嶼池分手停下,她和之前過着一樣的生活,每天上課下課吃飯睡覺, 空閑時就窩在圖書館看文獻。
和沒遇到他前一樣, 一切如舊。
得知她和秦嶼池分手後,葉清薏和江琦妍難得沒追問, 也不在她面前提到這個名字, 哪怕不小心說到秦嶼池, 也會立刻岔開話題。
慕昭每次都是笑笑, 她沒有她們想的那麽敏感,還沒脆弱到聽到他的名字都要心口發窒。
最多是愣怔的茫然, 只要不去想,慢慢地就能不想吧。
忘記他并不算太難,那晚過後, 慕昭沒在首大見過他一次。通識課在大一都修完了,大二以來都是專業課,本就是南轅北轍的兩個專業, 他們倆的課沒有一節重合的,而且早在大二開學,秦嶼池就很少待在學校,以前來學校都是因為陪她。
見不到他的人, 身邊的人對他絕口不提, 秦嶼池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在她的生活裏消失的幹幹淨淨。
法學生本就卷, 首大的法學院更是卷中之王, 慕昭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投入在學業中, 大二下以全系第一的成績申請到慕尼黑大學的交換生。
臨走前, 葉清薏和江琦妍把她送到機場,兩人抱着慕昭哭了很久才松開她。江述白也來了,他買了去德國的票,說要把她送過去安頓好再回來。
慕昭好說歹說他都不聽,最後只好麻煩他專程送自己。
在德國的生活過的很充實,慕昭整天窩在圖書館,抱着大部書在啃,但由于語言不通,想跟上教授的課非常吃力,這導致慕昭每天忙得除了睡覺就是學習。
比起空閑,忙碌似乎更好——
她的生活被知識點和德語單詞充斥,沒有時間去發呆癡想,沒有時間去思考所謂的後來,沒有時間去想念已經從她生命裏消失的那個人。
西方的聖誕節盛大隆重,也是在這個假期,慕昭終于找到喘息的機會,原本打算在床上躺屍補眠——為了期末論文,她連續熬了半個月的夜,感覺整個身體都在透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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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誰知江述白來到德國,說是有個比賽在法國舉辦,念着她一個人異國他鄉,就好心地來陪她一起過節。
慕昭熱情地招待他,拿着攢了幾個月的錢買了三瓶葡萄酒,還親自下廚做飯給他吃。
江述白狐疑地看着她,慕昭得意地解釋,她現在自力更生的能力很強,就算把她扔到荒島求生,也能撐到被好心人救起。
實際上是德國的飯菜太貴,她總不能一直在外面吃,于是學着自己動手做飯,後來發現烹饪也挺有意思,便習慣自己動手。
可畢竟是新手,慕昭只會做些簡單的,江述白廚藝比她好,主動擔任主廚,慕昭負責給他打下手。
做完飯再吃完飯已經晚上七點,慕昭給江述白倒了杯紅酒,她和他坐在陽臺的躺椅和沙發上。德國的冬天比北城暖和多了,但晚風吹在身上有些涼,不過因為喝酒身體燥熱,也不覺得冷。
江述白靜靜地聽着她聊這三個月的生活,聽她笑着說她的運氣有多好。慕尼黑大學不給留學生提供宿舍,而且房子租金高,她本來很愁該怎麽住宿,沈思檸打電話過來,說可以把房子低價租給她。
沈思檸也是慕尼黑大學的交換生,慕昭當初申請學校還咨詢過她的意見,沈家有錢,直接在學校附近給她買了個公寓,沈思檸交換半年就回國了,房子一直閑置,聽說慕昭也來德國留學,便主動提出把房子租給她。
除了沈思檸,她還遇到很多善良的人和幸運的事,隔壁住着的女主人是個熱心腸的人,時不時會給她送吃的,導師也對她頗為照顧,就連和同學逛街随手抽獎,頭等獎也能是她的。
天知道她以前的運氣多差,這麽多年從來沒中過獎,來到德國運氣居然爆棚。
江述白只是安靜地聽着,也不說話,不知道是喝了酒還是因為兩人太久沒見,慕昭今晚的話特別多,白皙的鵝蛋臉染上醉酒的醺意,但她像是毫無察覺,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江述白知道她想喝,也沒攔着她,陪着她一起喝。
終于在喝完第二瓶酒時,慕昭如願醉成一灘爛泥。
江述白酒量比她好得多,本要把她拖進卧室,但見她一動不動地盯着一個方向,眼神毫無焦距,呆滞的不知道在看什麽。
“我扶你去睡覺?”江述白問。
像是沒聽到他問話,慕昭一動不動地坐着。
江述白嘆了口氣,剛要開口,就聽到她喃喃地問:“小白,他為什麽要和我分手?”
像是一直勒緊的弦終于繃不住了,所有壓抑在角落裏的情緒肆意地釋放在熱鬧又清冷的聖誕節。
“是不是我不夠好?”慕昭垂着眼睫,聲音更輕,輕的仿佛在自說自話,“可是我已經很努力了,我把我能做的都做了。”
安靜地聽她說完,江述白忽然道:“我替你打他了。”
醉酒後的慕昭反應遲鈍,沒細思江述白為什麽會打秦嶼池,而是疑惑地問:“他打架很厲害的,你打的過嗎?”
“……”江述白扯了扯唇,“他沒還手。”
“那你……”慕昭憋了好幾秒才想出用詞,“勝之不武!”
“……”
江述白見她這副護犢子模樣,氣笑了:“分手了還護着他,慕昭昭你的良心被秦嶼池那條瘋狗吃了嗎?”
“不準你罵他!”
江述白:“……”
醉酒的人說話總是一陣一陣的,江述白盯着她半天,見她腦袋如小雞啄米般一點一點的,看起來是想睡覺。
但慕昭不願意動,他也沒有辦法,無奈去卧室拿了床被子,打算給她蓋上。
折回來時,慕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
今天的天氣不算好,應該說最近這段時間都不好,天一直陰沉沉的,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也不知道她看個什麽勁兒。
仿若沒察覺到他回來,慕昭呆滞地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江述白将被子遞給她。
慕昭接過來,把身體包進被子裏。
江述白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沒再說話,靜靜地陪着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
江述白看到慕昭垂下眼睫,嘴唇動了動,像是怕被人聽到,聲音輕的像是錯覺。
但她确實是在和他說話,因為她喊了他的名字:“小白。”
江述白應聲:“嗯?”
她的聲音更輕:“我好想他。”
“……”
“他為什麽不來找我?”
“他不想我嗎,”慕昭身子一動不動,眼眶裏也沒有淚水,只是自言自語般地低語,“我很想他,每晚都會想,睡着前想,睡着後還會想。”
江述白應道:“他也很想你。”
慕昭狐疑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我猜的。”
她的表情更疑惑,“可他如果想我,為什麽不來找我呢?”
“……”
頓了頓,她忽然笑了下,眼睛亮亮的,卻很認真:“如果他今天來找我,我就原諒他。”
說完,她直起身體,盤着腿坐在躺椅上,像是在等待什麽。
江述白早就把窗戶關上了,陽臺上沒有風,仿若靜止一般,她靜靜地坐着,眼神渙散空洞,同時帶着執拗的堅定。
“嘭——嘭——嘭——”
伴随着無數炸響的煙花,新的一天到來。
慕昭垂下眼睫,視線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又靜坐很久,她忽然擡手,解開挂在脖子上的項鏈。
盯着鏈子看了許久,她把鏈子遞給江述白,“幫我扔了。”
說完,她把躺椅放平,拉着被子蓋住腦袋。
宿醉醒來的早晨,頭有點痛,慕昭擡手拍了拍腦袋,卻像是失憶一般,昨晚的事一丁點兒都記不起來。
江述白也沒有要多說的意思,問就是他也喝醉了記不清了。
慕昭是在洗澡的時候發現項鏈不見的,戴的時間太久,以至于她忘記脖子上還戴着東西。
平時戴着沒覺得有多大感觸,可看着空蕩蕩的脖頸,心髒像是電梯失重般不停地往下墜,呼吸慌亂的快要喘不過氣來。
匆匆穿好衣服,看到坐在餐廳裏的江述白,慕昭頓住腳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你看到我的項鏈沒有?”
“放到你床頭櫃上了。”江述白說。
慕昭回到卧室,看到熟悉的銀色素圈,懸着的心終于放下,剛回頭就看到站在門口的江述白。
靜靜地對視着,慕昭攥緊手指,素圈咯的她手指疼,但她攥的更緊了。
不知道是說給誰聽,她垂下眼睫,表情和聲音都淡:“我會忘了他的。”
江述白斂着眸,無聲笑笑:“忘不掉就不忘,別逼自己...”
像是怕他的話會輕易改變她下定的決心,慕昭打斷他的話。
“我會忘掉的。”
放縱沉溺幻想痛苦又歡愉,自虐往往帶着心髒撕裂的快感,況且在異國他鄉,沒人會多說什麽,更沒人會指責他,但慕昭不允許自己埋在回憶裏走不出來。
即使很難走出來,但也是要掙紮着出來的。
原本交換只有半學期,但導師說如果她願意,可以和學校申請讓她讀到畢業,如果成績達标可以直接讀LLM,慕昭思考一整個晚上,回複導師她願意。
如果說去年的她很幸運,今年的慕昭太倒黴,在講臺上正做着pre忽然暈倒,醒來時醫生告訴她,她是中症再生障礙性貧血,需要盡快找到合适的骨髓,進行移植手術。
慕昭不記得自己當時的想法,只記得那天很冷,比北城最冷的冬天還要冷,冷到她感覺不到身體任何的知覺。
某個瞬間,她想到了爸爸,如果能去陪爸爸,似乎也不錯。
但爸爸肯定會罵她的,這個念頭不過一閃而過,求生的本能讓慕昭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
怕奶奶擔心,慕昭沒讓江述白告訴她,也沒有告訴方淑曼。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方淑曼從國內飛到德國,承擔所有的醫藥費,而且她的骨髓和慕昭的配型是全相合。
慕昭望着她,心情難以言喻,因為方淑曼那時候正懷着孕,她清楚如果想在林家站穩腳跟,方淑曼需要個孩子。方淑曼确實猶豫了,望着慕昭的眼神不忍又難堪,慕昭瞬間明白——她大概率是要被親媽放棄了。
消毒水的味道濃重的令人窒息,慕昭看着病房窗外的景色,陽光明媚燦爛,如瀑的日光灑在草坪上,冬日裏竟營造出幾分生機盎然的氛圍。
病房裏很安靜,慕昭能聽見草坪上嘈雜吵鬧的聲音,慕昭突然無聲地笑了笑,靜默無聲的笑意仿佛全都爆發在她體內。
應該是她太天真,忘記成年人的世界裏,第一條守則不是感情至上,而是權衡利弊。
怪不得曾經說過會愛他一輩子的人放棄她,大概是她和他想要的東西比起來不值吧,就像方淑曼現在最想要的是安安穩穩地坐林太太的位置,所以哪怕她其實還愛自己,還愛她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女兒。
但那又能怎麽樣呢?
她最愛的永遠只會是自己。
是該釋懷了吧。
連親媽都是這麽想的。
怎麽能要求其他人堅定地選自己呢?
然而,第二天上午,方淑曼來到病房,蒼白的臉上強擠出一抹笑,“昭昭,媽媽把孩子打掉了,等我身體恢複就做手術。”
慕昭望着她毫無血色的臉,平靜的心髒忽然窒了下。
手術的一切都很順利,方淑曼一直陪着她,熬過排異反應,慕昭被轉移到普通病房。
她覺得自己做了一場漫長的夢,獨自走在漆黑的看不盡頭的走廊裏,不知道是誰在指引她,她不停地往前走,絆倒很多次,但一次次爬起來,終于看到微弱的光。
慕昭努力睜開眼,這個點太晚,淩晨兩三點的樣子,病房裏安靜的沒有任何聲音。
江述白先發現她醒了,晃醒剛睡着的方淑曼。
“昭昭,你醒了。”方淑曼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江述白的眼眶裏也帶着淚水。
慕昭艱難地彎了彎唇,安撫又感激地笑了笑。
她身體還很虛弱,等醫生檢查完身體後又睡着了。第二天,很多人都來看她,同學朋友導師鄰居,沈思檸專程從國內飛來,蘇漾從美國飛來,接二連三地進來。
門口傳來聲響,慕昭的睫毛輕顫,聽到來人的聲音,目光劃過一絲黯然。直到她徹底恢複,才戒掉聽到門響就探頭看過去的壞毛病。
身體恢複後,慕昭回到學校,江述白和方淑曼也都回了國,這場病像是什麽都沒改變,但又仿佛改變許多。
慕昭完成耽誤半年的學業,讀完LLM那年,她在慕尼黑已經待滿三年了。
導師勸她留下來,慕昭這次沒猶豫就說了好。
律所的工作很忙,比起讀書時,時間安排的更緊,慕昭漸漸不喜歡社交,一有時間就會一個人去旅游。
她跑到阿爾卑斯山,在雪山上眺望雲卷雲舒;跑到冰島去看極光,卻沒了虔誠許願的想法;
最遠的跑到美國,蘇漾帶她去蘇必利爾湖,藍天碧雲,光影交錯,慕昭坐在草地上,聽到蘇漾問:“還想他嗎?”
慕昭的第一反應是:“誰啊?”
蘇漾怔了下,笑了笑:“你說是誰?”
慕昭反應過來,淡淡的道:“很久沒想過了。”
蘇漾若有所思地哦了聲,也不知道是信還是沒信。
蘇漾去機場送她,忽然沖她狡黠地笑了下:“想不想檢驗你努力五年的成果?”
飛機淩空,離地面越來越遠,和她當年離開北城一樣。
慕昭戴着耳機,耳機裏歌曲自動播放到熟悉的歌詞——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
眼睫顫了顫,霞光刺目,她慢慢閉上眼。
——上卷完
作者有話說:
想了想,這章應該算是上卷QAQ下一章就要開啓都市篇啦!
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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