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自願關心
Chapter 10 自願關心
一大早科室會議結束的時候，正是顧傾淮未休息的第36個小時。平日裏顧傾淮話也不多，頗有些獨來獨往的味道，給人一種不怎麽平易近人的感覺。
林青前年剛好不容易升副主任，見醫院裏幾個小護士背地裏總對顧傾淮議論紛紛。
今天出了會議室還是一樣，顧傾淮每回會議一結束就是起身兩腿一邁，潇灑離開，步調總比別人要快些頻率。邊走邊頂了頂身邊另個“平輩”同僚張源的胳膊，開始竊竊私語：“哎，老張，聽說……顧醫生是關系戶啊，那不是會升很快？”
八卦處處有，但張源不是個愛吃瓜、愛議論的人，懶散的語氣随口問了林青一句，也算是回答：“顧姓老一輩最有名的醫生，你知道的能有幾個了？”
老一輩……
頓足思忖，而後不可置信地說：“Z城顧姓，不就是那一個顧天沣？可那是中醫世家呀，哎不對，這小子……是他孫子？”
張源懶得理會，但也覺得顧傾淮可塑性很強，知道顧傾淮當時的博導還是醫院的住院總，也算個大腕教授。
“中醫和西醫，那本就是兩回事。人家不是靠老爺子名聲，是自己能力不差還會寫SCI文章，如果升得快也是人家自己的本事。”
沒朝着張源的話去細想，只覺得這事兒有趣：“哈哈哈，那顧老爺子不得氣昏頭咯，家族偏出個反骨。”
張源搖了搖頭不想多聊，也知道林青平日裏就這副德行：“你有這閑工夫不如多提升自己，別瞎議論。”
——
能夠喘口氣的時間，顧傾淮留給了葉慎見面吃飯。
可葉慎在醫院附近餐廳足足等了四十多分鐘，一看時間已是下午的一點。
等顧傾淮一臉疲憊地出現時，葉慎二話沒說讓服務員趕緊上點好的菜。
慢條斯理的人，始終還是有慢條斯理的強迫症，即便是餓了還要注意形象，葉慎看顧傾淮一副端着的樣子，向來吃飯他都是從不發出那種大快朵頤的聲音。
葉慎也不說廢話，給顧傾淮倒了點他愛喝的椰子水，然後直奔主題：“哥們兒，葉聲笙這幾天老實嗎？治病我不懂，還得要你幫忙操心。”
剛要伸手夾菜，聽葉慎今天找他吃飯的原因是因為葉聲笙，顧傾淮便緩緩收了回了手。回想起手機裏有關葉慎發的信息，也是讓顧傾淮頭疼。
顧傾淮本意不願回想，但葉慎的話就像是在給他洗腦。于是，在他的腦海裏總是蹦出葉慎說的那句：【天天問她有沒有按時吃藥，好點了沒……我妹就是不理我，我就這麽一百零一個妹妹……兄弟，幫個忙。】
自知朋友确實不多，但就這種說話風格的，顧傾淮知道就葉慎這一個。
可自己明明心甘情願做的事，卻不斷被間接提醒，總讓他覺得對葉聲笙的關心也變了味。
不和一桌子菜過不去，顧傾淮吃了一口飯菜：“嗯……”
見他這種态度，葉慎盯着顧傾淮一口一口吃得還挺有順序，先吃蔬菜再吃肉然後喝湯：“嗯什麽啊，我請你醫院附近吃頓飯為了聽你嗯啊？”
食不知味，顧傾淮的腮幫子慢慢咀嚼着，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跟我們科室張主任換班，今天第二天夜班。”
“幹嘛這麽拼，怪不得黑眼圈都快掉到你俊臉的下巴了。你一個博士生還累成狗呢？再忙也總有休息時間吧，這麽沒點規律。”
聒噪的聲音讓顧傾淮還反倒心下放松了些：“還真沒有，醫生，就是一生圍着病人轉的，要什麽規律……我其實更喜歡去解決突發情況。”
葉慎：“你這話說的，就盼着人家天天出點事兒一樣。”
顧傾淮：“典型案例都是指南，和你建築設計一個道理。”
葉慎：“我大學畢業的時候，就看你周考月考好像随時随地都在備考……怎麽就業了還壓力很大似的。”
吃不下飯的顧傾淮，跟葉慎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聊了幾句，竟然吃完了兩碗飯。
休息時間還剩沒多少，顧傾淮說：“我去天臺抽根煙，你去嗎？”
陰天，在天臺看目之所及的山也是朦朦胧胧，葉慎看車來車往若有所思，嗤笑一聲：“以前跟你還讨論，我說……人從醫院一出生，就一輩子跟醫院再也脫不了幹系。”
顧傾淮不知道他是回憶到了什麽，見他抽煙的手有些微打顫。
呼出的煙随今日的北風被吹散，顧傾淮感受到一絲寒意。
想起葉慎吃飯期間問到他壓力大的問題，他悠悠開口：“老爺子因為我當時不學中醫，已經被氣着了。現在，身邊又圍着的是博導這類人物，父母在耳邊說太多，最後我偏偏是選擇了博士、碩士最多的三甲，就這好比……我仿佛一下子成了那個不太起眼的人。”
顧傾淮反而輕松一笑：“論資排輩，你說我是不是累成狗？”
兩人就像分“零食”的夥伴，互相遞煙，又是一根。
葉慎問：“家裏人施壓了？哥們兒我一直以為你要什麽有什麽。”
就像聽到了笑話一般，笑話的當事人還是自己，顧傾淮熄滅了煙，悵然說道：“我就是想讓長輩知道我很普通，不需要對我有過高期待。至于這條路走得如何，腳踏實地走好每一步就是了……”
一瞬間有點愁悶的顧傾淮讓葉慎不适應，這也不是葉慎自己的調調。輕咳了兩聲，拍了拍顧傾淮肩膀：“哎，葉聲笙你可得當親妹妹照顧啊？我說多了她嫌我煩。我今天當面見你說這件事，你要放心上知道嗎？”
“心上”那兩個字讓顧傾淮深思了一秒，但……沒辦法當妹妹。
“嗯……”
休息時間已到，顧傾淮轉身頭也沒回，朋友就是可以肆無忌憚地，撇開禮數問候告別，因為都了解彼此的性格。
就像這會兒，顧傾淮沒走遠也知道葉慎還會回怼一句：“說什麽你都嗯，嗯嗯怪啊！”
葉慎說完，便給葉聲笙發了幾條信息。
——
晚上十一點多時，急診的前臺打來電話問顧傾淮：“顧醫生，有個小姑娘沒發熱，但是說耳朵疼。”
顧傾淮：“等我幾分鐘。”
本就在值夜班，顧傾淮合上自己的記事本和文獻材料，喝了一口溫水便下樓了。
等顧傾淮到了急診科室門口，一個小姑娘哭得稀裏嘩啦。
顧傾淮讓她坐在診療椅上給她仔細檢查了一番：“除了疼還有什麽症狀？”
委屈巴巴的聲音傳來：“想吐，不舒服……”
見她穿着一身校服，看着似乎是高中生，查完顧傾淮就開始對着電腦打字，一邊回答：“外耳炎，左耳內有一些異物感的原因。”
似乎她沒有停下啜泣的意思，顧傾淮放緩了一些語氣：“滴耳液使用後不要立即将頭擺正，趴着或者頭靠着，讓液體浸五分鐘左右，明白嗎？”
說完看她哭着點了點頭，但又是一個人，顧傾淮又叮囑：“這麽晚了，回去注意安全。”
小姑娘臉上此時的表情顧傾淮沒看見，前臺又來了一個護士問：“顧醫生，等下走哈，有個病人她……”
幾個人火急火燎地沖到診室門口，拉着顧傾淮就說：“醫生我讓她喝醋不好使，又吞飯團更沒用，這會兒她難受得不得了了……”
這架勢應該是卡了魚刺，顧傾淮回到診室內問：“多久了？”
“三天了……家庭聚會吃了烤魚，卡三天了！”
初步檢查肉眼不可見，再急也得慢慢來，顧傾淮打印出幾張紙遞給家屬：“開完單子了，先去交費。”
心下嘆息，晚上來的病人似乎都是帶着眼淚的女性……
顧傾淮給患者的鼻子和喉嚨噴了第二回麻藥時，告知家屬：“再到外面等五分鐘。”
轉身時，那對父母又在對着誰罵罵咧咧，幾個人争吵不休。
取魚刺的時候，面前的女患者的眼淚像開了水閘一般：“醫生，會疼嗎……”
顧傾淮不知她為何會表現出有一種做大手術的感覺，勸說道：“不用緊張，你放輕松。”
牆上是時鐘滴答響着，女患者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顧傾淮用一根喉鏡的小軟管從鼻子緩緩地一直放至喉嚨，看見魚刺卡在了比較偏的位置。但幸好，顧傾淮用喉管夾住魚刺，在分針跑過時鐘第兩圈時就完成了。
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患者被顧傾淮提醒：“已經好了。”
不到三厘米的一根魚刺，完事了反而讓她哭得更大聲：“叫你不要給我整這種偏方，你偏要，再也不要吃魚了！嗚嗚嗚……”
“我也是為了你好，你都拖延幾天了你說……”
“你倆住一起就沒什麽好事發生過，上回我女兒是崴了腳，這會兒又是卡魚刺，還沒結婚呢就這那的問題多得很！”
連着兩天的夜班，雖然遇到的不是特別嚴重的病患，顧傾淮卻嚴重缺覺，此時不想聽人争吵，臨走前叮囑了患者幾句，又對着幾位家屬說道：“各位，別吵了。這裏是醫院，有話回去好好說。”
走出診室後，前臺的護士喊住顧傾淮：“顧醫生，那個小姑娘走之前給你買的罐裝咖啡。”
顧傾淮搖了搖頭，他只喝溫水和椰子水……還有那日破例的AD鈣奶。
“我不喝咖啡，謝謝。”
看到他人眼淚的時候，總是有張臉出現。
她一哭，就像是疾風驟雨。
那哭着又倔強的神情，仿佛是因為全世界都沒有溫柔待她……惹得他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