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驸馬
驸馬
“裴檠應是累着了, 需得歇息。” 太子溫柔地笑了笑，轉頭吩咐裴檠，“公主心善, 可莫讓公主憂心, 你且退下吧！”
元嘉思及他确實為自己守了一陣的夜, 蹙眉撫了撫難受的胸口，半響也等不來裴檠的一聲回應, 她最後朝裴檠道了一聲，“進府休息去吧。”放下車簾, 坐回車裏去了。
馬車啓動了，滾滾車輪駛向前方, 裴檠這才敢擡起通紅的眸子，眼角滑下一滴熱淚，他如大夢初醒，猛地起身拔足狂奔, “公主！”
他跑得極快，很快追上了馬車，一條胳膊使勁兒扒着車窗大喊, 聲線嘶啞，“公主！公主！”
居于車內的太子始料不及，元嘉被驚，掀開車簾, 正對上裴檠哭紅的雙眼, “停車！”
馬車停了下來，太子冷冷地盯着裴檠, 仿佛裴檠要說出什麽不該說的出來，他就能要了裴檠的命, 元嘉心口一窒，“裴檠，你到底怎麽了？”
裴檠想說，公主可能為兄長留一句話？ 無奈太子盯得緊，他只得哽咽一聲，“我不舍公主。”
饒是如此，太子也無比惱怒，禁不住冷笑起來，“你算個什麽東西，竟還敢惦記公主，來人，拉他下去！”
随從們當即鉗制了裴檠，要拖裴檠到一旁去，元嘉輕輕地扯了扯太子的衣袖，太子忍耐地阖眸，“且慢。”
随從們動作一頓，裴檠再次撲向車窗，熱淚滾滾而落，瞧得元嘉疑窦叢生，心頭那中不确定的仿佛出了什麽壞事的感覺又來了，細眉一蹙，面色不太好看。
裴檠豁然一驚，頓覺自己大錯特錯，他怎能再讓公主煩心？太子說得極對，他更不該攔車，于是他用單掌抹掉眼淚，神經似地笑了起來，“只是要告訴公主一聲，我和兄長會好好過日子的。”
“你……” 元嘉怔然，正欲再言，裴檠眨眼就退了幾步，再次伏地跪下，“兄長和我恭送公主！”
太子面色稍霁，一把放下車簾，擋住了元嘉的視線，轉移話題，“對了，嘉嘉，你知曉上次母後為何生父皇的氣麽？”
“為何？”元嘉用笑掩飾內心那莫名急促的心跳，她并不想太子擔心。
“父皇本說為你修公主殿，工部出了圖紙，母後看了極不滿意……”
馬車漸漸遠去，裴檠擡頭看了許久，及至廖公子到了身邊，他才起身，匆匆起身往府裏去。
廖公子追上，嘆道，“裴公子莫擔心，殿下走之前已交待我務必顧好柳公子，你我好生照顧着，柳公子定會醒來的！”
裴檠勉強地點點頭，進了屋，看着沉睡不醒的柳璟，整個人癱在了床邊，又将頭枕在柳璟肩膀邊低語，“小蘖走了……”
裴檠痛恨自己不夠堅強，此時此刻，他需要小蘖，也需要柳璟，可是一個走了，另一個靜靜地躺着，他依賴似地偎着柳璟，“兄長……”
柳璟并沒有什麽反應。
那大夫一天過來幾趟，親手煎藥喂藥，極其盡心，又囑咐裴檠好生守着，“多和他說說話，興許能盡早醒來。”
裴檠開始在床邊絮絮叨叨。
沒過多久，太子從京中派來的太醫到了，太醫診過之後與那大夫一起為柳璟換了藥方，兩人對裴檠并無隐瞞，“眼睛便罷了，還能否瞧清事物需得醒來才知，如今當務之急是喚醒他。”
裴檠容色慘淡，“好。”
一個又一個深夜過去了，倘若裴檠不言語，屋裏就靜得可怕，裴檠有時候懷疑柳璟不會醒了，柳璟要這樣靜靜地躺一輩子了，他也要這樣守柳璟一輩子了。
太醫隔三差五給京中送一次消息，太子遂也知曉柳璟的境況，這一日他知了柳璟還未蘇醒，當即就着燭火燒了太醫送來的信。
此時元嘉抱怨着進了書房，“皇兄，父皇母後又在催我選驸馬了！”目光瞥見那蹿起的火苗，一時怔住。
太子神情自若，瞧着火苗熄滅，只餘灰燼，命人進來地收拾幹淨。
元嘉到底沒問什麽，在寬椅上坐下來，等着太子替自己去勸說父皇母，可惜這次她失算了。
太子微笑道，“嘉嘉，不是父皇母後着急，你确然該選驸馬了。”
元嘉瞪圓了眼，“皇兄，先前你還說替我擋着。”
“先前是先前，如今時間确然到了，再者只是定下來，并非立即大婚，還是有轉圜餘地的。”太子轉身從書架上翻出一堆卷軸，攤到元嘉面前，全是京中世家适齡的男子，“先看看，可好？”
不及元嘉反應，他指了指第一個，“喏，傅家的，生得好吧，脾氣也好……”
元嘉不在意地點點頭，眼看畫卷都翻完了，她還是玩笑般掠過幾眼，太子溫和詢問，“一個都看不上？”
元嘉神色平淡道，“倒也不是，頭一個便很好。”
太子一笑，“傅家的，在禮部，你若中意，明日我召他進來看看。”
見連太子都催促了，元嘉心知躲不過去了，點頭應下，夜間休息時并未歇好，思來想去，突地一驚，順其自然也是好的，何況那傅家的瞧着也不錯。
翌日，秋色正好，天高氣爽，禦苑路過一行搬菊花的宮人，擡眼見是元嘉被宮人的簇擁下過來，忙伏地跪下，元嘉道，“起來吧。”
菊花在風中開得絢爛，元嘉來了興致，多瞧了幾眼，宮人伶俐地将最近的那盆捧到她的面前，她伸出手指，輕輕地撥了撥花瓣，耳邊傳來一聲輕呼，“嘉嘉。”
既知是太子，元嘉就未回頭，太子很快到了跟前，拉過元嘉的手腕，使她側過身來，她聽得一聲問好，“臣傅知慬見過公主。”擡眼去瞧，正見身穿官服的青年低眉跪下來。
元嘉心下了悟，這便是傅家的公子，道，“起來吧。”
那青年起了身，慢慢擡起眼，在一簇簇的菊花中，露出一張清俊文雅的面容，星眸點漆，神采煥發。
元嘉眸光一顫，腦海中閃出一幕雨珠沾濕眼睫的畫面，又極快地被她摒棄了，她心道，原來這就是傅大人，真是生了一雙好眼。
四下一靜，太子不動聲色地窺着兩人，元嘉無論穿多華貴的衣物，眉眼還是冰冷的，好在容貌是極好的，壓得住這些奢靡之物，傅知慬則是一身溫淡，淡淡笑意只存眼眸中。
太子笑道，“嘉嘉，你若對菊花有興趣，可讓傅大人多說幾句，他也極愛菊。”
元嘉實則不是愛菊，今日不過來了興致，多看幾眼，但聽太子聽了，她也順勢點點頭，不想傅大人确然深谙此道，論起菊花來頭頭是道。
元嘉站了好一會兒了，太子恐累了她，傅大人眼波一轉，适時結束了話題，元嘉心道這是個聰明的，聽太子溫言道，“站得有一會兒了，去母後宮裏歇歇吧。”
元嘉就此離開了，才到皇後宮中沒多久，太子過來了，當着皇後的面問，“嘉嘉覺着傅大人如何？”
皇後才知此事，驚喜地期待着答案。
元嘉垂眸，思及傅知慬瞧她的目光，下了決定，“便是他了。”
沒成想，太子與皇後一驚，不敢置信又有點無法言說的落寞，“當真？”
元嘉覺着好笑，催是他們催的，她同意了，他們又似乎不樂意了，她道，“又非當即成婚，只是定下來，可對？”
“對！”
太子與皇後對視一眼，太子道，“嘉嘉，雖說我們确然催了，但你可以不管的，你知道的，你做什麽我們都同意的。”
元嘉心裏一暖，“我明白，倘若我真不願，我是不會同意的。”
皇後與太子放心了，當日皇帝也知了，點頭笑道，“傅家的好，甚好！”
只是到了深夜，皇帝與皇後同時失眠了，兩人對視嘆息，皇帝擔憂，“早知不催嘉嘉了，她是真心的麽？”
“應是，她也說了，以她的脾性，不同意的話她定要鬧的。”
“原來嘉嘉一直喜歡這般的。”
元嘉見皇帝三人定了驸馬，也無旨意下去，合着這事只要他們三個知曉，不由好奇問皇後，“父皇怎不下旨？”
“不急，若是你一時興起，改日不樂意了呢？再等等。”
他們畏手畏腳的，倒讓元嘉笑了起來，“那依你們。”
一連幾日，太子召了傅知慬進東宮，元嘉偶爾也在，傅知慬知情識趣，進退有度，元嘉面上是冷的，眸子裏洩了幾分笑意，等傅知慬走了，同太子笑道，“傅大人見多識多，是個有意思的人。”
太子挑眉，“可嘉嘉統共與他說了不到五句話。”
“他說，我聽，甚好。”
太子無奈地笑了笑。
廖府的太醫又來了書信了，随從進來奉上，太子接過丢到了一邊，元嘉暼見，當沒看到，腦中思及一件事。
太子總只身出宮，柳璟說是他在追究昔年自己丢失一事，可元嘉始終覺着哪裏不對，再者她也不想看到太子出宮了，出宮就意味着危險。
元嘉不想拐彎抹角地試探，定定地看着太子，“皇兄，書信從何而來？”
她不問，太子就可以不說，她問了，就要聽實話，太子只能據實以告，“廖府來的。”
“我想看看那信。”
現今，宮中已無人敢拒絕元嘉的話，便是太子，為了不讓她皺眉，也只能拆了書信，踱步過來遞予她。
元嘉低眉去瞧，信上寥寥幾字：柳璟仍未蘇醒，恐不會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