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昨日之痕
第34章 昨日之痕
《好上司利用下屬色相安撫當事人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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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正和提先生講到此事。”邢律師适時點頭, 非常專業的樣子,“我提到警方安排洛尚警官負責他的保護工作,提先生對警方的安排表示十分滿意。”
「十分滿意」那句話是多餘的。提英資板着臉想, 假裝聽不出兩位中年人的弦外之音。
“啊,他同事剛剛也說了,洛尚這會兒還在辦歸隊複職手續……快了快了。”白警督裝模作樣地看看時間,“我先帶你們去接待室稍微等他一下。”
“……洛尚怎麽會停職了?”提英資木着臉, 目不斜視,假裝只是随口一問。
“追捕任務中報廢了一艘警用接駁艙,暫時接受停職調查——小事情,比起涉案人保護任務不值一提。”白警督擺手。
為了趕緊讓停職中的洛尚歸隊執行任務, 白警督連夜趕完了盤若江聯合追捕的追責調查報告, 大筆一揮,洗清了大反賊洛尚的徇私嫌疑。
萦繞在洛警官身上的墜機事故謎團,突然在一個十分荒謬的機緣下被掩蓋過去了。
因果鏈環環相扣, 沉默地将時間線朝前推去。
“我怎麽聽說他還要去醫生那裏複查?”邢律師老練, 彬彬有禮替提公子問出了最關系的問題,“是工作上受了什麽傷嗎?”
提英資目不斜視,一邊跟着白警督走往接待室, 一邊低頭慢慢理着自己的手工外套, 默不作聲豎起耳朵。
從事刑事偵破事業二十年的白警督,怎麽可能錯過當事人的這種微反應。
“也,沒有什麽大事。”白警督提一口氣, 用餘光悄悄觀察提公子,在內心勒令自己最大程度收好八卦态度, 用案情彙報的标準口吻講話,“洛尚前幾天在一項任務中受了點傷, 不得不休養了幾天,目前已無大礙,可以歸隊複職。”
他又幹了什麽不要命的事情了!提英資在心裏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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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英資抿唇偷瞄白警督一眼,見白警督也在看他,頭皮一緊,飛速地移開視線。
白警督不去拆穿提公子的心思,只一本正經地領路,替兩人打開接待室大門。“跨年夜的一項追捕任務中,洛尚為了把嫌疑人的飛行器逼向死角,将自己的接駁艙偏離航向,撞到低空山體。他的駕駛艙整個彈出去,直接摔進了盤若江。”
“啊,真是危險。”邢律師發出感嘆。
“是。”白警督點頭,“洛尚真的是命大,後來總算從水裏被我們撈了上來,還好只是一些軟組織挫傷和輕度腦震蕩,休養一下就好。”
難怪這次整個審訊偵查過程都沒有看到洛尚。提英資垂着眼睫想。
“幸虧沒有性命之虞,若洛尚有什麽三長兩短……”白警督眼睫忽閃了一下,“我真不知道要怎麽向洛研前輩交代了。”
提英資被對方講話內容吸引,視線忍不住停留在眼前的白警督身上。
“啊,因為當年的雙胞胎綁架案,就發生在我的巡邏轄區。”感受到提英資的視線,警督小聲追加了一句,向來四平八穩的聲線有一絲難得的波動,“我是新上任的地區治安官,我本來應該在綁匪帶走孩子們之前就發現異常。”
白警督不清楚提英資和洛尚的具體關系,以為憑對方新年(疑似)告白的那個親密程度,應該知曉洛家當年的案子。
啊。邢律師了然,動容地擡手在白警督肩頭拍了拍。
雙胞胎。提英資在心裏默念一遍關鍵詞,想起洛尚一直帶在身邊的照片鑰匙扣。
是将雙胞胎一起帶走的重型綁架案嗎?提英資想。在此之前,洛尚一直對弟弟的事含糊其辭;提英資覺得那是對方的傷疤,便也不主動去揭。所以提英資一直以為,洛夏只是與家人走失于一次單獨的兒童誘拐中。
警督嘆氣:“因為當時的疏忽,我已經害得前輩死去了一個孩子。要是再死掉另一個,我只能以死謝罪了。”
提英資忍不住開口:“可是我聽他說,他這些年來一直在尋找弟弟的下落,洛夏說不定還活着呢。”
警督搖頭:“作為家人當然會這樣希望。但當年現場極其慘烈,當事人可以說被炸得灰飛煙滅……唉,哪裏還找得到屍骨。”
“灰飛煙滅?”
“是啊。那起綁架案的起因,就是一夥曾經被SA局抓捕過的犯罪分子,因為對洛研警官懷恨在心,計劃綁架她的兩個兒子并撕票。所以案件一爆發,局裏就出動了大量警力進行追捕。綁匪走到窮途末路時,引爆了自制炸//彈。在最後時刻,雙胞胎中的一個沒能從綁匪身邊及時逃脫,和歹徒一起被困火海,炸得粉身碎骨。”
白警督沉默一下。
“所以你說,怎麽可能找得回屍骨?我知道洛尚一直嘴硬,說還有希望找回弟弟,但經歷過那起案子的老警員都知道,那只是孩子的一個念想罷了。”
所以,洛尚帶着媽媽的輪廓長大,一天天在白警督手下晃來晃去,不時念叨着要尋找弟弟,他白品聯能說什麽呢?難道說人早死了,別找了?兩個孩子當初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擄走,這種話他說不出口。
提英資抿一抿唇,知道對方有理。
洛尚一直惦記着尋找雙胞胎弟弟的下落,二十多年毫無進展就是證據。
“不幸中的萬幸,就是洛警官命大,爆炸時和同案另一位綁匪待在一起。他雖然在槍戰中挨了一槍,但緊急送去醫院搶救,也幸運存活了下來。”白警督不想氣氛變得太過沉重,強行扭轉了話題,聲音故意敞亮起來,“要不然,SA局今天就少一員猛将啦。”
“是是,不幸中的萬幸。”邢律師附和,“洛警官當年也才三四歲。那麽小的孩子,挨一槍打中器髒,真是兇險。”
“是啊,我記得前輩當時眼睛都是腫的,手術之後不眠不休在醫院守了一周。可憐天下父母心噢。”白警督講,“好在孩子生命力頑強,悉心照料下也康複了——就是打中了……肝髒還是脾髒?有點記不清楚了……總之,要動手術,所以身上留下的傷疤有點吓人——不過嘛,平時穿着衣服,旁人也看不到。”
兩位中年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不約而同地朝提英資這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暗示什麽。
提英資內心一陣惱怒,很想反駁點什麽,但又想起自己确實見過對方那塊中槍疤痕——只不過,并不是出于眼前兩位中年人想象的那種原因。
一個警督,一個律師,思想竟然都這樣龌龊。提英資在內心訓斥二人。
“不過如今的皮膚科技術那麽先進,洛警官要是嫌難看,一片疤分分鐘就去掉了,也不礙事的。”邢律師聳肩。
“也沒有那麽難看啦。”白警督擺手,“之前警務廳組織游泳比賽,我也見過的——好像就右邊肋骨下面,彈孔後面橫着切了一條線,是做手術留下的——算是「男子漢的勳章」嘛,我覺得還行。”
明明在左邊,從肋骨縱向切往腰際。提英資忍不住在心裏搭話。
提英資記得自己當初為洛尚所救的時候,他渾渾噩噩地睜開眼睛,僵硬的手指抖抖索索,摸到一個暖融融的熱水壺,讓人心安了一點;他抱着水壺朝前看去,就看到一個男人專注對着通訊屏确認信息的背影。
那男人為什麽不穿衣服呢?提英資有氣無力地想。凍僵的脖子在柔軟織物間動了動,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層層裹着對方的衣服。
那人把自己的衣服讓給了我,似乎是個好人,提英資想。
礙于角度,提英資并看不清那人的五官,只覺得對方聲音還算溫沉好聽。警官先生的背肌線條起伏,錘煉得宜;而左邊肋骨下端一直延伸到腰部,突兀地伏着一條長長的手術瘢痕。駭人的彈孔之後,長條形傷疤增生隆起,扭曲猙獰,不似一般的醫療手術刀疤那樣平滑整齊。
是在戰鬥中出生入死過的男人。提英資想。只是長期以來,他以為那只是警官先生在某次任務中留下的光榮勳章;直到今天才曉得,那塊傷疤背後還有如此沉重的過往。
不過确實是在左邊肋下。提英資再次在心裏糾正了白警督的說法。他認定自己不會記錯。
可提英資并不想暴露自己對洛警官身上的傷痕記憶深刻,在這種場合,他選擇閉嘴。
“也是。我有認識的警察同學,在執行任務時中了槍,卻故意不把身上的彈痕拿掉,就為了日後向晚輩炫耀。”邢律師講。
“哈哈哈是的,這種人我也認識不少,男的女的都有。”
“在軍警界,傷疤反而是莫大的榮耀呢!好多人還會悄悄攀比這個。”
“是哦,所以只要另一半不介意,很多人都不會刻意去拿掉的啦。”
“是的哦。”
“不知道洛警官之後會不會為了另一半把身上的疤拿掉。”
“不知道哦。”
兩位老同學一唱一和,說相聲一般錯落有致。說到這裏,兩道目光頗有默契,同時一本正經地掃了提英資一眼。
這種事我怎麽知道!!!提英資在腦內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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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預告:《瞎眼闊少再遇心上人難分真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