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周夜聲:“……”
有沒有可能, 他既不是同性戀也不是異性戀。
他是魚性戀。
“話又說回來。”殷幸奇怪地問,“老大,你幹嘛随身帶只海螺啊。”
他身邊的坐墊上放着那只鳳尾螺, 甚至還擺了零食和一罐可樂,簡直是把它當成某只人魚的替代品貢上了。如果不是因為體積過大揣不進兜裏, 恐怕連出任務的時候都會帶着。
周夜聲保持高冷:“不懂的事少問。”
殷幸:“哦……”
章元鎮偷偷笑。他是知道這種海螺有什麽實際用途的,但猜測這是王和配偶玩的一點小情/趣, 于是也看破不說破。
暮色降臨,周夜聲離開地下室,但沒有直接回異管院,沿海沿線獨自飙車去了海邊。
今天正好是虞曉離開的第十五天。
半個月的期限到了。他請了一天假, 待在宿舍裏什麽都不做反而更焦慮,才跑出來消磨時間。
距離他莽撞的告白也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他不懂自己到底想幹什麽,只是一天比一天更緊張, 緊張虞曉會帶着什麽樣的答案回到他身邊。
這天晚上, 他在最初撿到小紅魚的礁石旁轉了好幾圈,獨自在海邊待到月上中天。
章元鎮的安慰出自真心, 也不無道理。但他有種奇怪的直覺, 總覺得虞曉今晚不會出現,以後就都不會出現了。
這種不祥的預感,随着夜色愈濃而逐漸被現實論證。
這位王原本就是突然降臨在他的世界裏,就算再突然消失,好像也沒什麽奇怪的。
就算虞曉真的不回來,他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漆黑的海水翻滾如沸,今夜的海洋似乎更加躁動澎湃。海灘方圓幾裏連個鬼影都沒有, 周夜聲把鳳尾螺放在礁石上, 吹着凄凄慘慘戚戚的冷風, 想用沙子把自己埋起來。
零點悄無聲息地度過。
天際泛白,第十六天的日出蓄勢待發。
春天好像不會到了。
“幸虧沒有相信你。”
周夜聲對着海螺自言自語,“差一點……就相信你了。”
到最後還要靠嘴硬給自己挽尊,丢臉。
可比起失落,他感到懊悔更多。
他明明比任何生命都更渴望王的垂愛。
都怪他沒有親口說出來。
破曉之時,金紅色的霞光燃遍海面。周夜聲一言不發地看着湧到腳邊的潮水,忽然站起身,脫掉了外套。
耳麥裏傳來異管院的任務通知。他沒有理會,脫完衣服,只穿着一條短褲跳進了大海裏。
一百米,兩百米。
初春的海水冰冷刺骨,他在暗湧中不斷地下潛,視野逐漸暗了下去。
三百米,四百米。
日光在海水的阻隔下完全消失,他依舊沒有停止下潛,仿佛靠這樣就能逃避第十六天的到來。
五百米,六百米。
深海魚困惑地穿梭在他身邊。他的眼球在海水的壓力中出現血絲,漸漸逼近體能的極限。為什麽要這麽做?他頭腦中毫無想法,只是不知疲倦地游。
在海洋的更深更遠處,不符合常理的光亮隐約出現在他的視野邊緣。
周夜聲調整下潛的姿勢,很清楚肺裏的氧氣早已不足以支撐自己回到海面,卻毫不猶豫地朝着光源游去。
越過海底山脈,魚群變得更加密集,各類海洋生物齊聚在一片巨大的平頂蒸發岩上,十幾條人魚齊齊出現在那裏,美麗斑斓的魚尾形态各異,逐次匍匐下去,親吻王的魚尾。
無數夜明珠堆積成小山熠熠發光。年輕的王倚在綴滿珊瑚寶石的砗磲王座上,一只手懶散地撐着臉,将華美的金紅魚尾伸出去,接受遠道而來的親族們獻上吻禮。
空靈美妙的吟唱以王座為中心向周圍傳播,裹挾着精神力将疲憊與焦躁洗滌一空。臣民們輕輕擺尾,沉醉其中。
周夜聲依靠手腳劃水的動作像一枚不和諧的音符,引起了人魚族群的注意。
一只闖入加冕儀式的陸地生物,無疑十分冒犯。
氛圍陡然變化,充滿了對入侵者的排斥。
周夜聲被龐大的精神力瞬間包圍,幾乎要擠壓出他胸口的最後一點氧氣。無數雙機敏的眼睛緊盯着他,似乎下一秒他就要光榮地變成魚食。
在入侵者被處死之前,紅發碧眼的王回眸一望,驚訝地輕啓嘴唇,吐出一串氣泡。“……喔?”
**
在海洋觀念裏,進入成熟期的人魚才是正式的王。以至于當虞曉以成熟期的體态蘇醒後,整個海洋都為之轟動,親族們跨越大洋,不遠萬裏來參加他的成年禮。
在成年禮上加冕為王,是海洋中的第一例。為了趕上這一難得的盛事,分布在各個海域的親族源源不斷地趕來問候。虞曉不得不坐在硬邦邦的王位上保持端莊,日以繼夜地接受表示效忠的吻尾禮。
期間他唯一可以放松心情的樂趣,就是側耳聽一聽王座上鑲嵌的鳳尾螺中又傳來了怎樣的碎碎念。
這原本是他留給周夜聲的通訊器,只要有一只鳳尾螺留在海裏,另一只無論在哪,都能傳播彼此的聲音。
離開時太匆忙,他忘了告訴周夜聲海螺的用途,回到海裏後又壞心眼地故意不出聲,只悄悄地聽着。
因為他發現周夜聲在獨處時出乎意料的健談,仿佛能把平時羞于啓齒的內心活動都說出聲。
在他面前都沒有那麽多話,對着一只海螺自言自語的卻很能說。半個月來,他趁機聽到了很多有趣的心理活動。
他一句不落地接收着來自小貓咪的,別扭的思念。
被牽挂的感受十分奇妙,似乎是站在自由的對立面,但卻并不令他感到讨厭,有一種獨特的滿足感。
【你是來迎接我嗎?】
虞曉離開王座,撥開水流游向來自陸地的不速之客。擁擠的魚群為他讓出一條道路。
缺氧讓視線變得模糊,更加難以思考,周夜聲望着眼前發光的輪廓,晃晃悠悠地半跪下去,親吻異常美麗的人魚尾尖。嘴唇碰觸的地方,感受到一個小小的缺口。
只有虞曉的尾巴上會有這樣的缺口。
周夜聲恍惚地想。
他的身體在進入成熟期時會根據自身意願重塑,煥然如同新生。明明可以分化得毫無瑕疵,他卻唯獨保留了這片無傷大雅的齒痕。
是只為一個人留下的,專屬的印記。
意識到這一點時,周夜聲的手腳溫暖起來。仿佛有新鮮的空氣流入身體,他終于明白,自己不要命地游下來是為了什麽。
原來只是為了離春天更近一點。
**
周夜聲在一片呼嘯的風裏醒來。
沿海公路上,巡航摩托時速飙過兩百。他坐在機車後座上環抱着虞曉的腰,前胸貼後背,雙手被一副湛藍的水形手铐牢牢固定着。
“Wuhu!”虞曉緊握車把,沉迷于飙車,霞光般美麗的紅發被強風往後吹。
周夜聲被風中淩亂的發絲瘋狂抽打臉頰:“……”
身上只有一件濕淋淋的短褲,他被風吹得發抖。虞曉察覺他醒來,把車停在路邊,拿剩下的衣服給他穿。
激.情跳.海時落在礁石上的衣服,虞曉拖着他游上岸後全都撿了起來,給自己套了條褲子和T恤。周夜聲不怕冷,冬天衣服也穿得不多,但拆開來還是勉強夠兩人蔽體的。
水铐解開,周夜聲把厚外套接在手裏,頓了一下又還給他,“你穿這個吧,把短袖給我。”
虞曉眨了下眼,很配合地脫掉T恤,換厚外套穿上。褲子也是一樣。
周夜聲把有厚度的衣服都給了他,跨上車又叫他坐後座,飙車時靠身形擋住大半冷風。
路上一句話都沒說,卻把他當成脆弱的寶貝呵護起來。
虞曉享受着這份呵護,豎起衣領擋住半張臉,鼻尖蹭着領口的內襯輕輕吸氣。
陸地空氣和海水的味道不同。周夜聲和其他生物的味道也不同。他很喜歡。
他們回到異管院時,封春正在宿舍樓下抓狂,“周夜聲你怎麽回事啊不是說只請一天假嗎?一大早出任務找你找不到害得隊長臨時換人還把我一頓罵!你這……诶你回來啦?”
抱怨聲戛然而止。封春瞄着他大碼長外套加黑色緊身保暖褲的混亂穿搭,嗤地笑出聲,“怎麽穿得奇奇怪怪。”
怪歸怪。他的雙腿筆直修長,勻稱的腿型穿這種緊身褲居然還挺好看。
“改天調班再補吧。”周夜聲把車停樓下,敷衍了一句就拉虞曉上樓,“先回去換衣服。”
虞曉順從地伸出手,被他緊緊握住拉進宿舍,咣地一聲關上門。
四目相對,不知所措。
半個月沒回來,都有點生疏了。
周夜聲抓了下頭發,去衣櫃前給他拿衣服,一轉身的功夫再回頭看,虞曉已經原地脫光了。
“……”
順利進入成熟期後,虞曉的身體發生了一些奇妙的改變。
他的五官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原本柔和的面部線條變得更立體了些。身高也只增長了一點點,看起來更像是正式加冕為王之後帶來的氣場加持。他的身體形态改變的關鍵在于——性別特征的局部表達。
周夜聲雙眼發直,好像盯着一尊美術館在逃雕像。
空氣安靜得詭異。
幾秒鐘過去,虞曉歪下了腦袋,正要開口問,忽然驚訝地沖上前去,幫他捂住鼻子,“你在流血!”
“……”
“坐下。”
虞曉匆忙拿起紙巾盒放在他手裏,半個月沒說人類語言,聲調顯得有些生澀,有異樣的磁性,“你需要補充水分。我幫你拿飲料?”
周夜聲一只手捂住飙血的鼻子,另一只手撩起他長度到腳踝的紅發,好歹遮住關鍵部位,虛弱地開口,“你還是先把衣服穿上吧……”
作者有話說:
被美色沖擊不知所措.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