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他困惑地擺弄耳機。虞桦英也沒有揭穿他的身份,對夏洲道,“這件胸甲第三階段測試只過了兩次,還沒有投入生産。”
“三測都過了還能有什麽問題?”夏洲笑着說,“我等會兒還有用呢,可別讓我在同學面前丢臉啊虞部長。”
他喜歡比別人更快更好地拿到想要的東西。
新的胸甲直接送到改裝室去,通知了技術最頂尖的義體改造師準備植入。午飯時間到了,他帶着虞曉到員工餐廳就餐。
他是超級富二代裏最平易近人不拘小節的那種,私下裏跟臉熟的員工說說笑笑很和氣,還顧着給新朋友介紹菜單。
虞曉一心二用地聽個大概,因為耳機裏信號一恢複,周夜聲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怎麽跑外面去了。”
周夜聲沒問他去了哪,也沒問他怎麽不接電話。只是問,“幾點回來?”
虞曉沒聽清楚,以為是在問自己知不知道回家的門禁時間,“九點?”
“……”
早回家一秒鐘都虧了是吧。
周夜聲忍了又忍:“你坐夏洲的車走的?”
打到第十三個電話的時候,他沒忍住找殷幸黑了學校監控,看見夏洲在噴泉邊殷勤搭讪抓水母的那一幕,手機屏差點捏裂。
那是個不務正業的富二代,熱衷機械改造的暴力狂,還是個疑似校園暴力後找律師串供洗脫罪名的資/本/主/義纨绔分子。只有一張秀氣的臉會騙人。
周夜聲想提醒他別遇着誰給點甜頭就跟人家走了,又想起他一頓能吃四個異能者,頓時為自己莫名其妙的擔憂感到心酸,“那你……好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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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喔。”
信號斷斷續續的,通訊不太舒服,剛剛偶遇虞桦英的事回家再說也可以。他被餐廳裏的菜色吸引,結束通話後指了指五顏六色的冰激淩。
這種下意識的小動作裏能看出一個人長期所處的地位,是習慣伺候別人還是習慣被伺候。
夏洲笑眯眯地讓人給他挖幾只冰激淩球,“飯都不吃就要吃這個?小孩子口味。”
虞曉點點頭,“要。”
他喜歡色彩豐富的東西,這一點倒是跟夏洲的審美很相近。
他的食欲并不旺盛,只是對體驗新鮮事物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在員工餐廳喝了一大杯果汁吃了一桶冰激淩,等待夏洲植入新義體時又抱了一桶。
一桶冰激淩裏有棕黃粉三色,巧克力,蛋奶和草莓三種口味。香甜冰涼的滋味,他每種都喜歡,坐在旁邊用勺子挖個不停。
夏洲躺在改裝椅上看他,“讓你在餐廳等,幹嘛非跟着我跑到這兒來吃?你還怪粘人的。”
虞曉充耳不聞,又挖了一大口巧克力味的冰激淩球,微眯起眼認真享受。自得其樂的樣子看得人心裏癢癢。
從未遇見過這樣的人,夏洲心想。這小東西好像對他有點興趣,又好像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很會吊人胃口嘛。
植入義體到了關鍵步驟,他不能分心,暫時把眼睛閉上。
義體師卸下了舊胸甲,為他換上新的。高科技與血肉融為一體,迸發的激光讓虞曉放下冰激淩,不由自主地看過來。
他的身體有超過一半的面積都是機械,沒有貼仿生皮膚,躺在改裝椅上像個機器人。一張臉還是人類的面孔,其實很顯小,不像周夜聲那樣鮮明到有壓迫感的線條輪廓。如果收起富二代天生落拓不羁的氣質,是很乖巧的那種長相。
可再睜開眼睛時,瞳孔中劃過幽藍電光,流露出的狂熱與秀氣的臉對比反差強烈。
電子運轉的嘯鳴聲在他的骨骼間流通。虞曉想,他是捕食者。
“這是最後一件了。”
義體師嚴肅地提醒他,“你的改裝強度已經到了百分之六十九,太逼近人類身體能承受的極限。在接下來的至少兩年裏,我一顆螺絲釘都不會再給你打。”
“別這麽說嘛,科技是會進步的。人類極限還不知道會在哪裏呢。”夏洲起身握了握拳,活動四肢,感到煥然一新的充沛力量,“至少這還不是我的極限。”
龍生龍鳳生鳳,長得再乖,骨子裏跟他老爹一樣都是嗜血的怪物。義體師說,“你又要去格鬥場?別嫌啰嗦,帶上抑制劑。”
“知道。”夏洲說。
機械與肉/體無法完全兼容,義體植入過多會引發精神錯亂,暴走的下場是變成毫無理智只知道追逐殺/戮的瘋子。
不同個體間的兼容度差異很大。他的身體天生就比別人更能接受義體改造,副作用很少,就像是為此而生。所以用起來更肆無忌憚。
看他帶着朋友揚長而去,義體師無不憂慮地嘆氣。
再次坐上超跑,虞曉以為是回學校,然而浮空車升入軌道一路疾馳,最終降落在郊外密林中的格鬥場。
這裏是高新區和舊城區分界的延伸線。傍晚時分,陰雨連綿,臨海的山林裏氤氲着潮濕的鹹味。
虞曉拎着水母下車,有專人在停車場等候,為他撐開了一把內面發光的電子雨傘。
“給我。”夏洲想接過水母,但他不願意給,于是從旁邊的人手裏接過了雨傘,遮在他頭頂。
水母自己在車裏有些不安,要被海洋的王親自拎着才能得到安撫。虞曉微微颔首,踩在通向格鬥場的紅毯上穩步行走,任由服侍,一副本該如此的态度。走得慢,所以顯得格外氣定神閑。
格鬥場派來接應的專員若非早就熟悉夏氏繼承人的臉,恐怕會以為這位才是正主。
夏洲笑着逗他,“你是哪裏來的小少爺啊。”
只是低調的王罷了。
虞曉望向格鬥場的入口。那裏被山林掩映,做成洞穴的模樣,卻又為迎接貴賓大張旗鼓地鋪上了紅毯,尤其在這樣的陰風冷雨裏,有陰森詭異的違和感。
但他能感知到水母不安的原因。距離很久的地方——就在入口深處的地下,聚集着一大團躁亂的精神力量,魚龍混雜,焦灼地波動着。
這裏是血腥的游樂場,暴力的天堂。
仿照古老的羅馬鬥獸場,內場有三層看臺,觀衆席在山坡上層層升起,三百六十度環繞。最低處的圓形中央表演區正有一隊衣着暴露的年輕男女勁歌熱舞,為接下來的決鬥調動情緒。
歡呼聲爆滿,三層看臺座無虛席,是鮮明的階級劃分。最上面一層座位給普通的富人,中間一層安排給有身份的權貴政要。格鬥場專員恭敬地帶領夏洲一直往下走,帶他到最下層,最接近表演區的貴賓座位。
“待會兒你就在這看着,實在害怕就把眼睛捂起來。”
他把虞曉按在自己私人專屬的沙發椅上,漫不經心地脫掉風衣,搭在椅背俯身耳語,“最好還是看着,看看我是怎麽贏的。”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耳邊。夏洲又低聲說了兩句,就離開觀衆席去後臺熱身。
虞曉歪了下腦袋,把水母放在服侍者拿來的大碗裏。手指撩動水花,撫摸它微微發抖的傘蓋。
水母還是害怕,觸須收縮着緊緊纏繞他的手指,尋求庇佑。
他倒還很放松,周圍混沌的精神體全部加起來,也就夠打倒一只小章魚。
他意識到自己被邀請來觀看一場特殊的演出。或者說是比賽。
格鬥場是會員制,每周開放一次。會員可以選擇觀看奴隸厮殺,下注作賭,也可以親身上陣體驗獵殺的快/感。夏洲顯然屬于後者。
從十八歲第一次來,他已經當了三年的擂臺記錄保持者。格鬥場裏所有是人或非人的選手,沒有一個能在這裏贏過他。
贏則生,輸則死。賭命,是地下格鬥場的規則。
看臺上充斥着狂熱的吶喊,在夏洲現身表演區時攀上了新的高峰。虞曉不自覺地摸了下耳朵,見他朝着看臺抛了個飛吻。
在他所站位置的另一端,堅固的合金閘門忽然向上打開了。
吼聲震天,一只成年棕熊呼吸間便已沖到了他面前,高高揚起的熊掌足以在下個呼吸結束前将他拍出腦漿。
觀衆們抽氣聲此起彼伏。虞曉看着那只高達三米的陸地毛絨生物用後肢站立,粗壯的上肢被夏洲單手接住,在巨大的沖擊力下連連後退,地面上摩擦出一長串火花。
“今天的約會,我很享受來着。”他笑着說,輕松地捏碎了熊掌,“總不能在一見鐘情的對象面前出醜吧。”
距離遙遠的看臺上,只有虞曉聽清了他的聲音,但沒聽懂他的話。
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開始打架了。
但這無疑是場精彩的搏鬥。被疼痛激怒的棕熊發瘋般攻擊,本應顯得弱小的人類卻在機械義體的加持下迸發出強大的力量,開始了與體積不匹配的厮殺。
飛濺的鮮血激起人心中原始的沖動,無數觀衆被沖紅了眼睛,沖丢了理智,身臨其境大聲地嘶吼。
這是人類沸騰的欲/望。
虞曉輕輕撫摸胸口。
被全場躁熱的氣氛帶動起來,他也出現了在捕獵時才有的心跳加速的反應。
這種現象在海洋中也不少見。捕殺獵物的動機不只是為了滿足進食需求,有時只是為了玩弄,看着它們掙紮至死,是屬于捕食者的樂趣,天真又殘忍。
眼前的演出顯然不是。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尋歡作樂。
他又想到那些幹淨整潔的街道,純白的一塵不染的義體研發中心。原來那些裝備植入身體之後會用在這樣的地方,隐藏在科技帶來的文明之下,還有這樣一群肮髒又熱血的鬥獸。
高大的棕熊轟然倒下,開膛破肚的屍體被拖回了閘門裏。夏洲狠狠地喘了兩口氣,從瀕死的興奮感中回過神來,轉頭望向貴賓席。
人山人海中遙相對視的場景并沒有出現。
虞曉在看那只被拖走的棕熊。
他的軀體在迅速縮小,退化成人類少年的體型。覆蓋全身的深色皮毛也褪掉了大半,顯露出底下蒼白赤/裸的皮膚,垂死的眼神空茫無焦,脖子上有一串血色的數字編號。
人類會獵殺同類?
但那好像又不完全是人類。
閘門落下,清潔隊忙不疊地去清理表演區的斷肢和內髒。虞曉困惑地望了一圈,沒有人對此表現出同樣的不解,大家沉浸在殊死搏鬥帶來的感官刺激裏,仿佛都已司空見慣。
與他方位相對的看臺上,同樣是貴賓席座位,有個人全身裹在黑色鬥篷裏。一團不同尋常的精神體閃爍着暗綠色的微芒。
辨不出形狀,但他覺得那團精神體似曾相識,不久前才在哪裏感受過似的,又盯着看了好幾眼。
對面也發覺他的注視,停頓了許久,仿佛經過內心掙紮,才終于拉下兜帽,銀色長發如瀑般落下。
少年有一張羸弱的面龐,看着他,血色淡薄的嘴唇輕輕開合。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