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最終邢穆遠也沒能算計成功, 因為皇宮那邊有通訊撥過來,催促邢上将迅速進宮面聖。
洗去一身風塵與疲憊,任由夏烈推着自己來到這座巍峨肅穆的皇宮前, 宋歸瀾這次又有不一樣的心境。
曾經, 這裏是他生長的地方。
後來,他厭惡這裏、離開這裏、又回到這裏, 在這裏葬送了性命。
如今, 他又一次的回到這裏,以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
也不知道裏面的人,會是憤怒還是害怕呢?
宋歸瀾輕笑一聲,帶着一絲隐秘的痛快。
“這是我的軍徽,拿着它不會有任何人傷害你。”邢穆遠将肩膀上的徽章取下來放進他手裏, 低聲道,“皇太子被囚禁在興黎院, 就在陛下寝宮後面往北走三百米,你自己行事小心,有意外立即聯絡我。”
不是邢穆遠說不過他, 阻止不了他過來,而是不想。
不想他失望、不想他得不到心中所願,他想親自見皇太子,那就在今天了結過往一切。
“好。”宋歸瀾攥緊手裏的軍徽, 跟在他後面通過侍衛的檢查。
走過漫長的宮道, 兩人在前庭大殿前分道揚镳,邢穆遠将夏烈和江楚陽分配給宋歸瀾, 囑咐他們務必要保護好夫人, 随即獨自一人前往大殿見皇帝。
宋歸瀾則帶着兩名副官前往後宮。
一路上三人都保持沉默,惹得路過的宮女和侍衛紛紛投來打量的眼神。
這邊已經屬于後宮地界, 可認出來那是邢上将身邊的副官,誰也不敢阻攔多問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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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歸瀾坐在輪椅上,扭頭看向兩人:“我要帶你們去幹一件大事,害怕嗎?”
夏烈腳步平穩的推着他:“不怕,你忘了?當初我一個人開飛船回2號無名星球找你都沒怕。”
江楚陽在旁邊哼笑一聲:“說的好像誰沒去過2號無名星球一樣,說起來,咱們幹的大事還不多嗎,人生路上哪能沒點刺激相伴。”
夏烈:“你牛。”
宋歸瀾笑了笑,擡起下巴指了指前方:“過了皇帝寝宮就到了,一旦有人攔我,該怎麽做你們知道嗎?”
夏烈點頭:“抛去上将的副官這層身份,你是我的恩人,放心辦事就好,其他的都交給我們。”
宋歸瀾自然信任他,他和夏烈意外結識,彼此非主非下屬,要認真算起來的話,宋歸瀾願意承認他是自己的第一個朋友。
路過大大小小的宮殿,終于來到興黎院。
“站住!”院外值守的侍衛将兩人攔住,打量了眼宋歸瀾後看向江楚陽,“您是邢上将身邊的副官?這邊屬于後宮管轄範圍,您怕是走錯地方了吧。”
“沒走錯。”江楚陽拿出邢穆遠的軍徽,“我們奉命行事,來探望裏面的人,順便幫上将轉達一些話。”
侍衛自然認識邢上将的軍徽,上面別的六顆星星可不是鬧着玩的,但進出興黎院不是小事,這一年來除了陛下,還沒有其他人靠近過這邊。
“縱使你們是以邢上将的名義,可沒有陛下的旨意,請恕我們無法放行。”
一直坐在輪椅上沒開口宋歸瀾笑了笑,盡顯平和:“那這樣吧,你們去大殿禀告一聲,我在這裏等。”
“這……行吧,我去禀告陛下。”
一名侍衛應聲行動,門口只剩下另一名侍衛。
宋歸瀾勾了勾手指,壓低嗓音對着俯身的夏烈說:“這裏看起來守衛松懈,實際上裏面有兩隊侍衛,精神力都在A以上,我需要你們先解決外面這個,但是要不動聲色。”
夏烈微微颔首,直起身後和江楚陽對視一眼,彼此傳遞着默契。
“哎,我說哥們兒,據說裏面那個已經瘋了,真的假的啊?”江楚陽試探性的走上前詢問。
門口的侍衛嗐了一聲:“誰知道呢,我只是個守門的,壓根沒見過裏頭那位。”
“啧……那真是可惜了。”江楚陽遺憾搖頭。
“怎麽了?”侍衛投來疑惑的目光。
“你看看這個人,覺不覺得眼熟?”江楚陽伸手指向輪椅上的宋歸瀾。
侍衛搖搖頭:“沒見過。”
“這你都沒見過?”江楚陽的聲音一下高了八度,“你再認真看看!你不覺得他和誰有點像嗎?”
“像誰啊?”侍衛皺起眉認真打量,完全沒注意身旁越靠越近的江楚陽。
趁他松懈了防備,江楚陽一個利落的手刀将人擊暈,随即悄無聲息的摟着他放倒在一旁。
“像誰像你爹。”
夏烈:“……”
這種鳥侍衛都能當宮廷禦用了???
宋歸瀾緊接下一步計劃。
他先隐藏精神力躲在隐蔽處,讓江楚陽進去吸引一波侍衛,然後夏烈再進去吸引一波,等到兩人引走一大幫火力後,他操控輪椅從容進入興黎院,順手拿起守門侍衛的佩槍。
“站住!”
三名侍衛從裏面沖出來,橫眉冷眼的看着他:“你和那兩個副官究竟想幹什麽?”
原來還留了人手啊,不過這也在他的計劃範圍內,能夠近身保護皇太子的人,勢必不會太簡單。
他微微挑眉,十分純良:“你們猜?”
“我們知道你們是邢上将的人,只要你不為難我們,離開這裏,我們也不會傷害你。”
“好好好。”宋歸瀾笑了,一開始只是輕笑,到後面眼淚都溢出來,“哪怕弑父謀逆、跌落塵埃,也還是有這麽多人義無反顧保護,淩初意……你原本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三名侍衛神色未動。
宋歸瀾收了笑意,抹去眼角毫無意義的水液:“叫裏面的人出來,他會想見到我的。”
侍衛們依舊不松口:“請你離開。”
宋歸瀾握槍舉起,迅速一發子彈沒入其中一個侍衛胸口。
侍衛應聲而倒,剩下兩人表情略顯倉促。
輪椅上的人精神力十分強!從出手到開槍快的不可思議,根本沒給他們反應時間,而且用的還是左手!
眼下二對一,可實力懸殊太大!他們根本不是那人對手!而且知道對方是邢上将的人,也壓根沒法動手啊!
這次輪到宋歸瀾發話了:“請你們讓開。”
兩名侍衛互看一眼,非常識相的互相給了個手刀同時倒地。
宋歸瀾扔掉手裏的槍,操控輪椅越過一地軀體。
經過庭院,進入到內室。
寝房的門無風自開,宋歸瀾從梯階上去,踏進了一室的黑黝黝。
興黎院的方位一言難盡,完全避開了陽光的直射,房裏的窗簾還都緊閉着,裏頭又冷又暗,跟進了停屍間似的。
可宋歸瀾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休息的人。
宋歸瀾悄悄挪過去,停在床邊,不動聲色的盯着床上雙目緊閉的人。
他越發的瘦了,體內的毒蔓延速度很快,脖頸上布滿了黑色的血管,看起來就像是被黑色的荊棘扼住一般。
宋歸瀾伸手摸了摸他散落在床上的頭發,只覺得形同枯槁。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什麽人,只怕自己都要同情這樣的他了。
宋歸瀾冷笑一聲,俯身在他耳邊吹了口氣。
床上的人抖了抖睫毛,驀地睜開雙眼,唰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父皇呢!父皇來了嗎!”
宋歸瀾看着他雙眼怒睜,全身黑筋暴起的模樣,眼裏沒有半點懼意:“是我。”
皇太子聞聲扭頭,撲過來惡狠狠的掐住他脖子,癫狂的叫喊:“給我叫父皇過來!叫父皇……”
粗粝的嗓音戛然而止,皇太子瞪着一雙無神的眼看他,晦暗的眸光逐漸清晰,然後裏面浮現出一層濃厚的恐懼。
“你是誰?滾開!滾……滾開!”
他一邊說一邊撐着床後退,直到撲通一聲從另一邊掉了下去。
宋歸瀾操控輪椅來到另一邊,冷睨着趴在地上的人,卻發現對方看自己的眼神萬分驚悚,渾身抑制不住的發抖,甚至再也不敢直視。
他微微思索,很快明白了其中原委。
但裝神弄鬼這種行徑,他自認犯不上。
“害怕嗎?你怕的是死人還是活人?”
對方完全聽不進去他的話,一個勁的伸腿瞪眼:“滾開!滾開!”
宋歸瀾踩住他踢過來的腿,卻并未用力,只是制止了他瘋癫的行為。
“我和你不一樣,你出生時群星環繞、賀聲滿天,而我被遺棄在無名星球,如果不是陛下救助,可能早就和6號無名星球的黃沙融為一體了……陛下救我養我,都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将你從輝耀帶回來,所以……可以說我這條命是為你而活。”
失去了行動的自由,皇太子更加癫狂,一番掙紮下居然從懷裏掏出把刀,揮起僅剩的一只手刺了過來。
宋歸瀾利落的擡腿,笨拙的水果刀立刻被踢飛出去。
他繼續說:“既然是為你存在的,那你想要我死,我再不甘心也認了。”
“可我一睜眼,發現自己離開了陛下為我打造的那個……名為你的牢籠,自由的滋味很好,可命運總讓我們有所羁絆,那是你第二次想要我死。”
地上的人漸漸不再發狂,低低哼笑兩聲擡起頭,鋒利的目光如同淬了毒,陰冷又狠辣的直.射.向他:“那你要不要猜猜,這是不是第三次。”
宋歸瀾眼底的冷意漸漸深沉。
“是。”
宋歸瀾取下手腕上的通訊表,俯身握住他的手,不容拒絕的戴了上去:“但是這次,我會睜着眼睛看到最後。”
皇太子翻轉手臂想扣住他,宋歸瀾稍微使了個巧力,輕易便捏斷了他手腕。
“說起來,你應該不知道吧,這裏以前是一座宮殿,叫微光宮。”宋歸瀾松開手,一邊操控輪椅轉身離開,一邊漫不經心的說,“後面燒了場大火,什麽也沒留下。”
皇太子瞪着手上的通訊表,趴在地上不斷蹬腳想站起來,可失去了一條手臂,另一只手又被捏斷了,根本沒有支撐起身體的能力。
他頹然擡頭,看着輪椅越行越遠,口中發出無意義的哀嚎。
之前追夏烈和江楚陽的侍衛殺了個回馬槍,宋歸瀾剛出興黎院就被團團圍住,十幾把佩劍指向他。
“都讓開!”威嚴的聲音淩空響起,侍衛們紛紛側身,看到皇帝帶着邢上将趕過來,後者竟是步履匆忙,比陛下還着急。
邢穆遠沖過來蹲在輪椅旁,将宋歸瀾上下打量了一番:“沒事吧。”
宋歸瀾搖了搖頭。
“這是怎麽回事?”皇帝闊步而來,掃過一群無用的侍衛,待到視線轉移到被圍在中間的人身上時,只覺得呼吸一窒,渾身的血液都被凍結。
他站在原地,半晌才找到自己萬分不敢置信的聲音:“……瀾瀾?”
“陛下認錯人了。”邢穆遠抱起宋歸瀾,将他的頭按在自己胸口,“軍部一切至高權限我會盡快轉交給梁上将,陛下,告退。”
“等等!”皇帝急切的叫住他,三步并兩步沖上去,一把握住宋歸瀾的手,此時此刻,什麽帝王威儀全然不顧,他只想知道眼前人是誰。
“擡起頭來看着朕!”
宋歸瀾頓了頓。
邢穆遠已經辭去軍職,但是只要自己開口,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帶自己離開,哪怕皇帝也攔不住。
可宋歸瀾還是擡起了頭。
皇帝驚的後退一步,仿佛見到了什麽駭人聽聞的事。
“你……你不是……”
宋歸瀾淡淡一笑,眼裏帶着釋然:“陛下,請盡快離開,這裏很快又要有一場大火了。”
皇帝微微蹙眉,擡目望向昏暗的內室。
邢穆遠沒再停留,抱着宋歸瀾快步離開。
等到皇帝驚醒過來,在侍衛的擁護下退出興黎院,一道爆破聲後……火光驚起。
……
兩人回到飛船上,宋歸瀾窩在邢穆遠懷裏,佯裝遺憾的嘆息:“可惜,這麽酷的軍用飛船以後都坐不到了。”
邢穆遠捏了捏他鼻子:“你不如想想我們該往哪逃。”
宋歸瀾無所謂的聳肩:“本來也是要死的人了,我提前送他一程不好嗎。”
而且,如果皇帝真要追究罪責,他們剛才怎麽可能出的了皇宮大門。
他欠皇帝的早就還了,這一次,是皇帝欠他的。
邢穆遠若有所思的點頭:“好,非常好。”
宋歸瀾笑了笑,擡起一只手摟住他脖子:“走吧。”
“去哪。”
“随便。”
他的餘生,都将與一人同行,無論方向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