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帝都A1號地下城。
這裏也是娛樂之城, 沒有夜店城喧鬧,但不比那裏有秩序多少。
保齡球館、臺球館、棋牌室、旱冰場,人群熙攘, 能給予人沉浸式娛樂體驗。
當然, 人越多的地方消息也就越流通。
在一塊空曠的地界,整齊擺了三十桌麻将、二十桌撲克, 兩百多號人聚集在一起搓牌娛樂。
穿過人群, 宋歸瀾找到了這家棋牌室的老板娘。
老板娘一頭時髦的卷發,嘴裏叼着根棒棒糖,穿着一件看起來就很方便的絲綢長裙,看到他眼睛一亮:“帥哥,來打牌?”
宋歸瀾抱歉一笑:“請問你知道AI人臉哪裏有資源嗎?”
老板娘眯起狹長的眸子打量他, 将嘴裏的棒棒糖拿出來:“臉這麽好看,還用什麽AI人臉啊?”
“咳……那個……”宋歸瀾笑着湊近她, 随便扯了個理由低聲道,“我家那位的情趣,他想跟不同模樣的我……”
老板娘掩唇笑了出聲, 瞥了眼他空蕩幹淨、沒有任何飾品的左手:“你這對象有點變态哦。”
宋歸瀾虛心接受她的評價。
其實他購買AI人臉,是想掩飾現在這張秦念秦悅共享的臉,畢竟他并不想回國公府,要是岚國公知道他私自和邢穆遠離婚, 肯定會天涯海角的來逮捕自己。
“要不你在我這打一圈麻将, 打完了我告訴你AI人臉到哪兒弄。”到底還是做生意的,老板娘無奸不商。
宋歸瀾掃了眼周圍喧鬧的人群:“我不會打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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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克呢?”
宋歸瀾無奈的笑着搖頭。
“拖板車總會吧?就10星幣的臺費而已, 我們這裏可是正規棋牌室。”以為他是找借口不想消費, 老板娘的眼神頓時有些古怪起來。
“……要不你教教我?”
老板娘爽快的将棒棒糖塞進嘴裏,高聲:“新手桌拖板車一名!”
宋歸瀾疑惑的被推到牌桌上, 老板娘坐到他對面,手指卡着一副新牌,開始就展示了一手幻影落牌,熟練利落的洗牌後花式在手裏拉開。
“帥。”宋歸瀾吹了聲口哨,俯身将手肘抵在桌上,漂亮的眼睛裏滿是興致,“我想學這個,有興趣教教嗎?”
“可以啊。”老板娘挑起一邊眉毛,捏着牌在手裏極快的又展示了一遍,随即将整齊的一疊牌遞給他,“教完了。”
打個拖板車還想白嫖技術?就算長得美那也不能想得美啊。
宋歸瀾接過那疊牌,認真打量。
二十幾年都在和槍打交道,撲克這種東西他是真的沒碰過,剛剛看老板娘炫技,頓時激起了興趣。
他握着整齊的一疊牌,學着老板娘剛才的模樣企圖将之拉開……非常失敗,稀裏嘩啦掉在接牌的那只手裏。
“再一次。”他将牌整齊攏好遞給對方。
“最後一次啊?”老板娘臉上顯露出不耐煩,接過來握在左手,嗤拉一下流暢的拉牌。
宋歸瀾彎眸笑了笑:“懂了。”
老板娘含着棒棒糖不屑的嗤笑一聲,将牌扔給他。
宋歸瀾接住那副牌,左手捏牌在上,右手兜在下面準備接牌。
指腹按住牌角,施加壓力讓牌一張張射下去,重複幾遍,不斷調整釋放的力度和速度。
“……”老板娘輕蔑的眼神逐漸變了。
試了三遍,宋歸瀾将牌重新捏回左手,對着老板娘抿唇一笑,然後尾指壓牌勻速射.出,流暢的幻影在空中嗤啦晃過,穩穩落入右手掌心。
“……可以啊,小瞧你了。”老板娘接過牌,從兜裏掏出一根棒棒糖扔過去,“幹什麽的?學習能力這麽強。”
“現在是無業游民。”宋歸瀾拆開薄薄的糖紙,将散發着水果味清香的棒棒糖放進嘴裏。
“不方便說?”老板娘将牌發成兩份,“算了,我來跟你講拖板車怎麽……”
她話沒說完,周圍的搓牌聲一下靜了,人聲鼎沸的棋牌室逐漸只剩低低的議論聲,摻雜着穩重整齊的腳步聲。
宋歸瀾坐在椅子上搭起二郎腿,剛摸起那手牌想研究一下,看到對面老板娘的臉色一下變了,戰戰兢兢站起來,望着自己身後的方向顫着聲音道:“邢……邢上将?”
宋歸瀾以為自己聽錯了,咬着糖棍兒扭頭一看,和陰鸷的目光對視上。
幾百名士兵進入地下城,将這家棋牌室緊密圍住、水洩不通,而邢穆遠就在距離他六米不到的身後,健壯的身軀坐在輪椅上,上半身筆直堅.挺,雙眼深邃的看着這邊。
江楚陽跟在他旁邊。
男人身下的輪椅一動,直直向他行過來。
棋牌室裏的客人屏住呼吸,更加不敢說話,都以為宋歸瀾是什麽在逃罪犯,竟然讓邢上将親自來抓人。
眼看着全帝國最有威望的男人離這邊越來越近,老板娘腿一軟倒了下去。
宋歸瀾手肘抵桌,單手撐着額頭側身看向男人,細長的眼尾微微揚起:“前夫哥別來無恙啊,帶這麽多人來地下城,有任務啊?”
邢穆遠來到他面前,注視着他語氣沉靜:“我來帶夫人回家。”
宋歸瀾垂眸一笑,随即奇怪的看着他:“上将,我們已經離婚了,夫人這個稱呼實在不敢當。”
邢穆遠究竟搞什麽鬼?看樣子是特地追蹤到這裏來的,還說要帶他回去?白天剛簽完離婚協議,這是發什麽神經?
周圍的人紛紛噤聲,連屁都憋住不敢放,小心翼翼打量着兩人。
什麽……夫人?
老板娘大受震驚,所以邢上将就是那個……變态的對象?
絲毫不知道自己形象受損的邢穆遠,緩緩擡起手。
江楚陽恭敬的走過來,将三份白紙黑字的離婚協議交到他手裏。
“沒有陛下的同意,這婚你以為想離就離?”
宋歸瀾皺起眉,一時沒了調侃的興致,放下交疊在一起的腿,接過那三份離婚協議一一查看。
上面只有兩人按的指印,沒有星婚所的印章,更沒有皇帝的玺印!
他眼神逐漸冷淡下來,沒什麽情緒的質問對方:“什麽意思?”
“在這裏不方便說。”邢穆遠眼睛裏醞釀着一種深沉壓抑的情緒,壓低聲音道,“跟我回去。”
一股不安湧上心頭,宋歸瀾抿緊唇快速思索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麽,邢穆遠竟然這麽大張旗鼓的帶人來找他。
不等他想清楚,一股強悍的力道卷住他的腰,克制的一甩。
宋歸瀾眼前一晃,下一刻跌坐在了邢穆遠結實的大腿上。
清冽的氣息夾雜着男人濃郁的荷爾蒙氣味,洶湧的撲到鼻間,他剛反應過來,邢穆遠輪椅一動便帶着他轉身離開。
“……邢穆遠?”宋歸瀾垂眸看他,第一次稱呼全名。
實在是眼下的姿勢太過窘迫,男人的手按在他腰後,滾燙的掌心隔着衣服熨帖皮膚,激得他渾身酥麻。
周圍的人紛紛驚奇的看着這一幕,宋歸瀾立刻将手攀上男人肩膀,勾住他脖子。
心想,看你還想不想在星民面前樹立嚴肅的形象與威望。
哪知,邢穆遠只是淡淡蹙了下眉,随即面不改色的繼續帶他出去。
宋歸瀾徹底疑惑了。
邢穆遠到底想做什麽?
這個問題一直到回了上将府,對方才給出答案。
江楚陽在停飛坪上收隊,邢穆遠帶着宋歸瀾回了他們的婚房。
門一合上,布着粗粝老繭的手指強硬的扣住他下巴,用不容拒絕的力度将那張清麗的臉扭到自己面前。
宋歸瀾輕輕抽了口氣,聽到邢穆遠用低沉壓抑的嗓音質問:“你到底是誰?”
他輕輕一笑,摟着男人脖子十分自然的回答:“上将問這話……到底想讓我是誰?秦念?還是秦悅?”
“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戲!”邢穆遠收緊手指,看着他白皙的下巴頓時印出一道青淤。
宋歸瀾眼簾微垂,注視着他的雙眼,才發現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裏壓抑着翻湧的陰鸷……和一縷深沉的眷念。
他收起漫不經心的笑:“上将,我不明白。”
為什麽突然質疑他的身份?
“不明白是嗎。”邢穆遠眼神複雜的凝視他,從襯衫口袋裏捏出一張紙片碎屑,“輝耀的皇宮軍隊部署圖,這是一塊碎片,在你床底下找到的……秦念和秦悅,一個是足不出戶的病秧子、一個被關在宅院裏長大,根本沒有機會去敵國皇宮,更別說是熟知軍隊部署。”
宋歸瀾垂眸看着他指間的紙片,臉上沒有露出半點慌亂:“上将,我不知道這是什麽。”
他接過那片碎紙,仔細打量:“我的卧室之前有人潛進來過,會不會是那個人留下的?”
邢穆遠低笑一聲,眼神鋒利如刀:“……原來蘭草警惕性這麽高,連自己人都防備,不肯說真話?”
宋歸瀾呼吸一滞,心髒悄悄緊縮一下。
邢穆遠緊盯着他的臉,不放過上面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粗粝的手指貼着他滑膩的下巴細細摩挲。
宋歸瀾微微抿唇,用手抵着他胸口輕輕推開,淡淡笑着:“原來上将把我當成別人了,蘭草是昵稱嗎?”
他神情淡定,看不出絲毫破綻。
“一擊必中的槍法,不是多年苦練很難做到、夜店城那個晚上是你順水推舟設的局,你早就知道賀殊的身份。”邢穆遠語氣平穩的闡述這一切,随即投出虛屏。
虛屏上,一幅指繪的皇宮軍事部署圖赫然于現,右下角的署名被一株秀氣的蘭草取代。
邢穆遠握着他的手,将那片碎紙緩緩挪到虛屏中心,和那副圖的某一小部分重合。
宋歸瀾抿住唇,悄悄咬緊牙。
“這片碎紙上只有你和我的指紋,而軍部秘密聯絡網,沒有權限根本進不去。”邢穆遠凝視着他細長漂亮的眼睛,“你的外表不是他,但是為什麽……”
他蹙起眉,看起來迷惑又苦惱。
片刻後,他忽然扣住宋歸瀾的手,解下了腕上的通訊表。
宋歸瀾被強大的精神力壓制住,根本反抗不得。
他微微冷下臉,語氣透着涼意:“上将,我們已經簽了離婚協議,您沒有使用我物品的資格。”
“協議作不作數,我說了算。”邢穆遠奪過他手裏的紙屑,掏出一枚指環套進他的無名指,然後把他扔到床上,“在查清楚你的真實身份前,你半步都不能出房間。”
“邢穆遠!”宋歸瀾從床上爬起來,手指攥緊床單,惱怒的看着他離開的身影。
門機械的關閉,然後嘀一下,被人從外面修改了權限。
宋歸瀾走過去印上指紋,電子屏上顯出紅色警示,提醒他沒有開門的權限。
“該死。”低低罵了一聲,他回到床邊坐下。
現在什麽自由,什麽AI人臉,什麽計劃全被打斷了。
所以那片草稿圖碎紙,究竟是怎麽漏到床底下的?他記得自己當時全部沖進馬桶,毀屍滅跡了啊!
窗外響起咚咚聲,宋歸瀾煩惱的走過去拉開窗簾,隔着透明的落地窗看到外面搖搖晃晃十分興奮的巨大蛇頭。
窗戶似乎被更換過,有修繕的痕跡。
宋歸瀾啧了一聲,實在沒心情跟這家夥玩,唰的拉上窗簾。
送子雙魚立在床頭,栩栩如生纏綿悱恻。
宋歸瀾打開衣櫃,裏面還挂着很多沒帶走的衣服,他随便拽了一件走進浴室。
将身體浸泡在盛滿熱水的浴缸裏,随手抓了一把水面厚厚的泡沫,宋歸瀾開始重新規劃下一步。
現在最重要的,是打消邢穆遠的懷疑。
他和邢穆遠之間只有猜忌沒有信任,暴露真實身份只會對他的計劃産生阻礙。
但腦子裏有太多存疑,邢穆遠之前說的一些話……讓他很在意。
他說“你的外表不是他”。
他肯定自己從來沒有以蘭草的身份與對方相見過,甚至身為副官時,也只是陪白易州偶爾在媒體面前出鏡,邢穆遠不可能認識他。
腦袋倏然刺痛一下,宋歸瀾皺起眉,緩緩将裸.露的肩膀沉入水中。
下巴戳到柔軟的泡沫,他舒服的喟嘆一聲,溫熱的水驅走了用腦過度帶來的身體不适。
他不禁阖上眼,腦袋輕靠着浴缸邊緣,漸漸淺眠過去。
浴缸有自動恒溫功能,周圍的水霧愈來愈濃,白皙柔麗的臉被熏染得泛紅,長長的睫毛沾着水珠,不安的輕顫一下。
在濃霧中,宋歸瀾隐約看到一張男人的臉。
周圍的一切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大致的線條和形狀……似乎是在一個很恢宏的建築裏。
男人向他伸出手,用低沉的嗓音道:“我能帶你出去。”
……
宋歸瀾微微蹙眉,一把扣住那只手,用力拽開的同時倏然睜開眼,從浴缸裏坐起身。
濕熱的霧汽中,他看到邢穆遠坐在輪椅上冷冷注視自己,一只手還被他緊緊扣着。
宋歸瀾輕輕喘了口氣,微惱的扔開他的手,将身體重新浸入水中:“上将不許我出去,自己卻随意闖進浴室觀看別人洗澡,不合适吧?”
邢穆遠收回手,任由氤氲的水汽将自己籠罩,毫不避諱的注視着浴缸裏的人:“看自己夫人洗澡,不合适嗎?”
宋歸瀾不想跟他說話。
“夫人在裏面待太久,我擔心出事,進來才發現是睡着了,本來想帶夫人去床上休息,誰知道夫人警惕性這麽高,被碰一下就有反射性接敵動作。”邢穆遠定定看着他。
宋歸瀾眉頭皺的更深,垂着眼睛不去看他:“現在醒過來了,我要穿衣服,請上将出去。”
邢穆遠深深看他一眼:“好。”
“……煩死了。”宋歸瀾懊惱的拍打着水面,細碎的泡沫飛到他臉上,像是點綴在水果上的奶油,顯得更加鮮美。
加快速度洗完澡,宋歸瀾穿上帶進來的襯衫,打開浴室門走出去。
蒸騰的水霧飄渺而出,一雙白皙修長的腿跨過門檻走出來,坐在床邊的邢穆遠擡起頭,眼神微微一滞。
宋歸瀾渾身冒着熱氣,只着一件寬松的白色襯衫,衣擺恰好遮住臀,露出一雙纖細勻稱的腿,占據了整個視線,且在燈光下白得晃眼睛。
“你怎麽還在這?”宋歸瀾微微一驚,倒也沒有多不好意思,他只是習慣身上沒什麽負擔的睡覺。
邢穆遠也沒有收回目光,兩人一個敢露一個敢看。
“這是我們的房間,我當然是留在這睡覺。”他語氣平淡,目光卻毫不掩飾,将宋歸瀾從頭到尾一寸寸侵蝕了個遍。
成熟男人帶有侵略性的目光不是開玩笑的,宋歸瀾被他看得渾身發熱。
“上将想回來睡就回來睡,把這兒當旅館了麽?”他收起身體裏莫名其妙的感覺,坐到床上吹頭發。
襯衫後擺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扯起,露出一點白色。
邢穆遠注視着那段勒緊tun肉的底褲,呼吸漸漸一沉,亂了節奏。
不保證再看下去會發生什麽,邢穆遠移開目光,用左腿撐起身體坐到床上,掀開被子躺了下去。
宋歸瀾微微皺眉,扭頭用嫌棄的眼神看着他:“你沒洗澡,不要上我的床。”
邢穆遠躺在他的枕頭上,平靜的道:“我在書房的休息室洗過了。”
“那你怎麽不在書房睡?”
“……”
吹幹頭發,宋歸瀾扯過被子,側身躺到床上。
一整夜,誰也沒睡着。
宋歸瀾擔憂着他的一舉一動,邢穆遠則注視着他腦後淩亂卷起的頭發,心裏思緒萬千。
他知道眼前這個人和十年前的少年樣貌截然不同,可是除了皮囊,他的所有舉動都把他推向另一個身份——蘭草。
同床異夢,各有所思。
宋歸瀾就這麽被他囚禁在了房間,甚至只能待在卧室,一日三餐由江楚陽送上來。
“夫人,您到底有什麽秘密,就跟上将坦白了吧,也好早日重獲自由啊。”江楚陽站在旁邊低聲嘆氣。
宋歸瀾喝完最後一滴水,将結實的錘紋玻璃杯放到盤子上,示意他可以端出去了。
江楚陽又是一聲重重嘆氣,端着吃光的飯菜盤子離開卧室。
宋歸瀾抹了抹嘴,下巴上被邢穆遠弄出來的淤青這幾天抹藥恢複了,但他還是想吐槽這男人手勁真大。
他走到落地窗前,低睨着下面抱槍巡邏的士兵,默默在心裏記下換隊時間。
白天雙列巡邏,按照小隊來算,圍繞在這棟樓附近巡邏的士兵一共有7隊。
其中,草坪前的士兵隊每九分鐘經過一次,西側的士兵隊每過十六分鐘會巡邏到東側,和東側的士兵隊交替巡邏。
再記下其他幾個士兵隊的巡邏規律,宋歸瀾皺眉搖了搖頭。
不行,白天視野清晰,而且士兵隊的巡邏幾乎沒有漏縫,想逃出去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就只能看看晚上的巡邏是怎麽個規律了。
然而到了晚上,邢穆遠又自覺進入卧室,表示要跟他一起睡覺。
雖然真的是很單純的睡覺,但他沒有機會觀察外面的巡邏情況了啊!
為了解決這個麻煩精,宋歸瀾冥思苦想一晚上,終于有了計謀。
第二日,因為沒有通訊表而不清楚時間流逝,宋歸瀾吃過晚飯就去浴室洗澡,擠了滿滿一掌心的浴泡,在浴缸裏泡了一個多小時。
直到外面有動靜傳來,他擦幹水漬套上衣服出去。
浴室的門推開,一雙嬌嫩的足踏着水霧走出來。
宋歸瀾單手扶住門框,向床上的男人抛出媚眼:“上将~”
這千嬌百媚的一聲轉嗓,可把正背靠床頭,處理消息的邢穆遠聽得豎起了一身汗毛。
他扭頭看過去,只見宋歸瀾身上挂着件歪歪扭扭的襯衫,扣子松開兩枚,能看到精致的鎖骨、如玉的肌膚。
宋歸瀾赤足踩在地上,走到床邊緩緩俯身,寬大的領口松弛地耷拉下去,一時風光無限好。
他雙手撐着床沿,将膝蓋先後蹭上去,腰線下塌,像優雅的貓兒一般慢慢爬向男人。
邢穆遠收起了虛屏。
宋歸瀾爬到他旁邊,低頭輕輕吻了一下他腰間的皮帶,擡起眸子看過去一眼:“你怎麽現在才過來,我等你好久了。”
邢穆遠平靜的眼裏逐漸泛起波瀾。
宋歸瀾坐到他身上,一手搭着他肩膀,一手挑起他堅毅的下巴,湊過去用柔軟的嘴唇輕輕摩擦上面既短又硬的胡茬。
“需要我幫你剃幹淨嗎?”
溫熱的氣息灑在下巴上,邢穆遠喉結用力滾動一下,沒有說話。
宋歸瀾勾唇一笑,往旁邊俯身,從床頭櫃裏找出前兩天對方一直在用的自動剃須器。
開啓電動按鈕,極細的嗡嗡聲響起,他一只手撫着男人臉頰,一只手握住剃須器,貼在他下巴上小心的動作。
兩人靠的很近,邢穆遠鼻間滿是沐浴泡氣息,是一種微醺的花香,在溫度的升騰下愈發濃郁勾人。
柔軟的手指貼在臉上,他呼吸逐漸加重,仍保持不動聲色。
宋歸瀾認真且仔細的給他剃完胡茬,将剃須器扔到一邊,随即雙手撫上他襯衫領口,眼裏盡是明媚笑意:“好了,現在可以辦正事了……”
他話音剛落,纖細的手腕被一把扣住。
邢穆遠微微眯眼,危險的看着他:“你到底想做什麽?”
宋歸瀾暧昧的瞟他一眼,湊到他耳邊輕聲:“做……”
他說第二個字時,唇角笑着往兩邊舒展,像是蠱惑人心的妖精。
邢穆遠抿緊唇,感覺從耳朵到身體,整個人都在燃燒。
他警告的盯着對方:“你最好老實點。”
“上将不想嗎?”宋歸瀾用指背貼着他的臉頰滑動,慢悠悠道,“可是我想啊……上将每天和我睡在一起,卻根本不碰我,我好空虛。”
邢穆遠死死盯着他,鼻孔裏呼吸一熱,有什麽東西流了出來。
宋歸瀾微微睜大眼,訝異的捧住他的臉:“上将,你流鼻血了?”
“……出去。”邢穆遠口幹舌燥的命令。
宋歸瀾用拇指輕輕給他撫掉鼻血,結果越抹越多,蹭到了男人臉上:“上将先別說話,越流越多,再說我也出不去啊。”
“……那我出去。”邢穆遠冷冷拂開他的手,将左腿跨下床,重重坐回輪椅上,兩個結實的輪子逃似的滾了出去。
看着男人倉促的背影,宋歸瀾勾唇輕輕一笑,進入衛生間洗幹淨手,随即走到落地窗前,拉開一絲窗簾。
三角隊形,雙隊巡邏。
宋歸瀾無聲的哼笑,心想邢穆遠安排得夠緊密,這個巡邏模式,四面八方都能觀察得仔細。
晚上視野情況較差,但他還是數出來,和白天一樣7個士兵隊。
觀察了半晌,他忽然在掌心寫下一個數字。
16。
這些士兵隊交叉巡邏,看似嚴絲合縫毫無漏縫,但東側因為貼近花園,夜晚在樹木的大片陰影之下,士兵隊通過那邊會有短暫的視野限制,這個時間裏其他士兵隊也錯開了地點。
但每次只有16秒的時間,16秒之後草坪上的士兵隊會再次巡邏而過。
和白天一樣,可鑽縫隙的時間太短了,但至少不是沒有一點機會。
卧室的門叮一聲打開,宋歸瀾迅速躺回床上,單手撐頭,擺了個妖嬈的姿勢,沖進來的人輕輕飛了個媚眼。
邢穆遠臉上已經收拾幹淨了,波瀾不驚的回到床上,用精神力把他掀到另一邊,随即抿着唇重新躺下。
宋歸瀾規規矩矩睡在另一邊,勾起唇無聲地笑。
被他随便一撩居然流鼻血了,邢上将火氣夠大的啊,估計不知道憋多久了。
越想越覺得好笑,他把被子拉上來蒙住臉,笑得肩膀震顫。
……
被關在房間五天,宋歸瀾除了江楚陽沒見過任何人,邢穆遠真把他的卧室當旅館了,晚上睡一覺起來就走,有時候一句話都不跟他說,卻會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宋歸瀾倒不着急,耐心等待機會。
直到某天晚上,江楚陽來傳話,說軍部發生了緊急情況,邢穆遠今天可能不回來了。
宋歸瀾掩飾住內心的雀躍,等江楚陽離開,立即走到落地窗前觀察周圍的情況,在心裏謀劃最佳逃跑路線。
忽然,面前的落地窗從外面拍上一只手,宋歸瀾猝不及防的後退一步。
那只手握成拳抵住窗戶,用鋒利的指環迅速在玻璃上切割出一個圓,随即輕輕一敲,玻璃塊落進房裏的同時,那只手穿過洞伸進來,輕輕扭動窗戶的開關。
宋歸瀾眼神微微一冷,注視着掀開窗頁跳進來的人:“……賀殊,星際監獄都關不住你。”
對方衣着整齊,鳳眼淩厲,嘴角挂着陰冷的笑,絲毫沒有陷身監獄的狼狽,反而……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
賀殊冷冷笑着走近他,撫弄着手指上的指環,将鋒利的割刀收回去。
“秦悅,你不是很聰明嗎,怎麽沒想到我會有逃出來的一天。”
宋歸瀾也是笑,比他更淡然:“看來是哪個高級軍官……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把你從星際監獄放出來。”
而且還是個不得了的大官。
他聯想到之前江楚陽說的話,今晚軍部發生的大事……應該就是賀殊潛逃。
賀殊眯起眸子,眼神陰毒如蛇:“我最讨厭你這副自以為是的樣子,真想扒了你身上這層漂亮的皮囊,看你還拿什麽誘騙上将!在他面前颠倒是非!”
宋歸瀾微微一怔。
“可惜……我現在還不能動你。”賀殊說着朝他走過來,宋歸瀾剛後退一步,立即被對方的精神力壓制得動彈不得。
眼看着賀殊走過來一個手刀,他後頸倏然一痛,眼前的世界随之陷入黑暗。
……
“就是這麽朵小白花,設局讓你暴露了身份?”
“上将,這個人絕對不止看到的這麽簡單!我也不明白他怎麽會知道我的身份!”
“嗤……連精神力都沒有,你能被這種蝼蟻設計,可見是有多廢物。”
“上将,對不起,是我輕敵了。”
模糊的對話聲在耳畔響起,隐隐約約聽不真切。
宋歸瀾緩緩睜開眼,很快被視線裏的強光刺得重新閉上。
“上将,他好像醒了,您審完之後讓我親手殺了他吧!”
這一句他聽得很清楚,是賀殊的聲音。
“不急。”
漫不經心的語氣,嗓音溫潤清澈,卻因為習慣性拖長的尾音,無端透露出一絲危險。
宋歸瀾倏然睜開眼,頂着強烈的熾光燈坐起來,迅速掃視四周,發現是在一個整潔逼仄的房間,裝修煥然一新,裏面除了一張沙發之外沒有多餘擺設。
他伸手擋了一下頭頂雪白如晝的燈光,逐漸看清楚沙發上男人的臉。
五官端正,俊美無俦,一身白色軍裝宛如神祇,肩章上挂着金穗,上面赫然貼着六枚六角星。
他修長的腿優雅搭起,神情看似悠然,眼神卻暗藏淩厲。
宋歸瀾怔怔看着他,心髒猛然緊縮起來,像是那天被子彈嵌入一般……痛楚似要撕裂身體。
他垂眼的喘息着,手指攥緊胸口。
房間裏加上他一共四個人,站在沙發旁邊的三花副官俯身低語道:“上将,他看起來還是個病秧子。”
男人站起身,沉穩的腳步聲慢慢靠近。
被白色的軍靴抵住下巴,宋歸瀾擡起頭,對上那雙披着溫潤外衣的眸子:“你就是邢穆遠的配偶?”
身體被莫大的不适籠罩,宋歸瀾抖着睫毛,艱難喘息着注視他。
白易州,輝耀帝國軍事最高指揮官,也是……他曾經的長官,那個一槍結束他生命的人。
相比較憎恨,宋歸瀾此刻心裏更深的情緒是惋惜。
……惋惜那天手裏的槍沒有更快一步,在死之前順便把對方帶走。
站在沙發旁邊的副官叫顧沉憂,比他晚八年進軍部,什麽本事技能都是宋歸瀾一手培養出來的。
這兩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一名六星上将,帶着副官潛入敵國帝都……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宋歸瀾在心裏疑惑着,聽到白易州垂下腳,淡淡嗤了聲:“邢穆遠居然會喜歡這款,病得要死沒氣,晦氣。”
“……”如果宋歸瀾有精神力,此刻一定會掃腿把面前的人放倒。
“憂憂,你來審。”白易州用不屑的眼神瞥他一眼,随即回到沙發上坐下。
“是,上将。”顧沉憂走過來,在宋歸瀾面前站了一會兒,然後緩緩蹲下身注視他,“我聽賀殊說了,你叫秦悅,雖然不是真正的邢穆遠夫人,但确實從結婚後就跟他居住在一起,揭穿賀殊身份的事,是邢穆遠謀劃的嗎?”
這麽個柔弱美人,絕對不可能憑自己看穿賀殊的身份,那麽只有一個可能,是邢穆遠設局,讓自己配偶當鈎子,去釣賀殊這條魚。
宋歸瀾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終于緩過來一些。
他凝視着面前神色冷靜的人,顧沉憂似乎成長了許多,以前還是個遇到問題只會手忙腳亂道歉的青澀副官,如今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幫白易州處理軍務上的事了。
這種情況下,他回答是或不是都很危險。
是,說明邢穆遠很信任他,竟然讓他參與軍部的事,感情一定非同一般,抓起來作為要挾來談交易最好不過。
不是,說明他隐藏了秘密,白易州更不會放過他,到時候軍部數道刑罰統統上一遍,不死也得扒層皮。
“沒有謀劃,我自己看出來的,你應該問問賀殊,他是怎麽暴露的身份。”宋歸瀾平靜的将矛頭指向對面。
“你什麽意思?”賀殊沖過來,指着他破口大罵,“我在軍部小心謹慎的處事,跟你也不過見了幾次,怎麽可能在你面前露出破綻!”
“你露出的破綻還不多嗎。”宋歸瀾輕笑一聲扶着牆壁站起來,“身為卧底卻對敵國上将懷有心思,這算不算破綻?”
“你放屁!別想又污蔑我!”賀殊緊張得渾身都繃緊了。
“是污蔑嗎?身為副官,你未免對自己長官的情感狀況過于關心,甚至還要對我注射致.幻劑?”
宋歸瀾說完這句話,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一下眯起了眸子。
“夜店城那個晚上,我擔心你揭穿我的身份,所以才應約前往,結果發現了你對邢穆遠的心思……我眼裏可容不得沙子,所以奪過槍想幹脆殺了你滅口,沒想到炸出來一條大魚。”他繼續說着,賀殊的臉色越來越白。
“我沒有,你……”
“原來是這樣。”白易州從容的站起身,垂眸打理着袖口,漫不經心走到賀殊身邊。
“上将!您不能聽他一面之詞!他上次在邢上将面前也是颠倒……”賀殊急匆匆解釋,話沒說完就被帶着精神力的一腳踹到地上。
白易州嘴角挂着溫柔的笑,只是那笑容裏怎麽看都摻雜着一絲殘忍:“你嘴裏的上将也太多了,看來在雙星待久了,忘記自己真正的長官是誰了?”
賀殊整個人狠狠砸到地面,撞到牆壁才停下,捂着胸口噗的吐出一口血。
“我還以為你多無能,居然被一個病秧子設計,沒想到是這麽暴露的。”白易州說着微微一頓,用饒有興致的眼神打量他,“你有多愛邢穆遠?願意為他去死嗎?”
“……上将,我錯了上将。”賀殊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跪着爬到他面前,嘴裏的血淌了一地,“上将,看在這些年我傳遞了不少情報的份上,您饒了我吧!”
白易州厭惡的睨着他:“你還有臉談情報,三年前起,你傳遞回來的情報基本沒什麽可用的,我早說過讓你小心行事,現在看來,邢穆遠早就不相信你了。”
賀殊哆嗦着擡起頭,眼神倉惶:“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你這條賤命留着也沒用。”白易州涼薄的目光瞟向旁邊的宋歸瀾,摩挲着下巴道,“命運這種東西始終掌握在自己手裏,我看你們兩個都不想死,不如試着争取活下來的機會。”
宋歸瀾咬了咬牙,在心裏暗啐一聲惡趣味。
以他對白易州的了解,對方轉一轉眼珠子,他都知道是在想什麽。
果不其然,白易州摸着下巴掃視兩人:“你們不是情敵嗎?不然就打一架,看看誰能為愛活下來。”
狗屁情敵,還為愛活下來。
宋歸瀾輕輕跺了跺腳,緩解被惡心到的不适。
“……好!”賀殊擦着嘴角的血,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眼神陰狠的盯着宋歸瀾,似乎下一刻就要撲過去将他撕碎。
“你直接說想讓我死就行了。”宋歸瀾沒什麽表情的看着白易州,“你覺得這是一場能較量起來的打鬥?”
“嘶……也是啊。”白易州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而從兜裏掏出一管藥劑扔給他。
宋歸瀾伸出手穩穩的抓住,聽到他說:“精神力藥劑,這一管是SS級的,你可以短暫使用精神力、盡情教訓你的情敵,不過你的大腦能不能經受住精神力的灌入……就不歸我管了。”
言外之意,要不要使用由他自己決定。
橫是死,豎不一定死。
宋歸瀾擰開藥劑管蓋,仰頭将微微帶着點苦澀的精神力藥劑一飲而盡,心想。
白易州,這一次我要是能活下來,以後必定親手取你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