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邢穆遠不是不知道賀殊有問題,他只是無從下手。
當最親近的副官是卧底,那麽以他為中心的人員範疇,又有幾個能信任的?
牽一發而動全身,沒有充分的證據、不是光明正大的逮捕,他要如何威懾住隐藏在黑暗裏的其他老鼠。
宋歸瀾為他創造了這個機會。
邢穆遠緩緩從軍服口袋捏出一枚炸裂燒損的火彈:“你身上噴了精神力阻斷藥水,用精神力幫我擋那一下,實際是把藥水攜帶過來,讓燃燒的火彈劇烈蒸發,我說的對嗎。”
宋歸瀾捧着碗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賀殊夠聰明,這樣可以說是火彈上攜帶的藥水。
江楚陽大駭着瞪圓雙眼:“賀殊!你居然……”
軍部人人都稱贊賀副官忠勇,光鮮亮麗的贊譽之下,真相卻令人大跌眼鏡。
賀殊抿着唇,從鼻子裏溢出一聲哼笑,眼神毒辣的盯着宋歸瀾。
今天晚上的一切都是陷阱,他自以為手握籌碼萬無一失,沒想到早已被捏中七寸。
但是……他究竟是怎麽知道自己身份的?
賀殊既恨又恐,完全想不明白。
宋歸瀾回視着他憤恨的目光,抿唇淡淡一笑。
賀殊,隸屬于輝耀帝國特務部E隊A小組,編號EA0127,于星歷1119年執行潛伏任務,以副官的身份潛藏在邢穆遠身邊,獲取軍事情報、并通過輝耀帝國軍部秘密聯絡網傳遞情報。
三年前,還是蘭草的他潛入輝耀帝國特務部,找到了這份絕密執行檔案,并聯絡邢穆遠提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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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邢穆遠把賀殊留到現在,或許也有他的一些想法,這些是他不得而知的。
“先把人關押起來。”邢穆遠将那枚破損的火彈放在桌上,看向癱在地上的侍衛,“輪到你了。”
士兵們壓着賀殊離開,江楚陽給那名侍衛解開繩縛,對方顫着腿站起來,畏懼的看了一眼宋歸瀾。
就在不久前,他親眼看到二少爺身手矯健的打倒了一群壯漢,此刻他到底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他真的不明白了。
宋歸瀾抿着唇看他一眼:“就把秦念讓你傳信的具體內容告訴上将。”
侍衛一個激靈,點頭哈腰的連連稱是:“大少爺……大少爺助我逃出宅院,讓我來帝都找上将,告訴您……告訴您嫁給您的是他弟弟,請您務必前往白陽星球救他出來!”
“白陽星球?”邢穆遠低低重複了一遍。
“讓我來說吧。”宋歸瀾将喝光的碗遞給醫師,對着江楚陽擺擺手。
江楚陽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帶着那名侍衛離開審訊室。
邢穆遠微微挑眉。用他的副官倒是用的挺順手?
宋歸瀾目光平靜的看向他:“上将想從哪裏聽起?”
“由始至終。”
宋歸瀾略微思索,循着記憶開始講秦悅的故事:“他……我和秦念是雙胞胎,不過我出生就被父親送到了白陽星球,他不希望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你和秦念定下婚事後,他摔倒昏迷,一直不醒,父親才把我從白陽星球弄回來。”
他的語氣很平淡,不像在說自己的故事,邢穆遠聽着更沒什麽代入感:“岚國公為什麽隐瞞你的存在?”
宋歸瀾回答:“因為我的出生導致了母親難産去世。”
邢穆遠沉默片刻。
更多的,卻是沒有詢問的必要了,岚國公敢冒着欺君之罪換兒子,實在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磁性的嗓音低低道:“你三番幾次幫我,不管有意無意,我都欠你人情。”
宋歸瀾眼睛微微亮起。
邢穆遠深邃的眼注視他:“這件事我不揭發,一個月的期限到,你簽下離婚協議跟我和離。”
宋歸瀾問:“那名侍衛和秦念怎麽辦?”
邢穆遠思索了會兒,道:“侍衛先扣押在軍部監獄,離婚之後我會派人去白陽星球把秦念接回來。”
“成交!”宋歸瀾手握成拳輕錘一下他肩膀。
不愧是邢上将,做決定就是果斷!
邢穆遠皺起眉。
為什麽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和自己離婚需要這麽高興?
兩人思想達成一致,江楚陽送宋歸瀾離開的時候,那群壯漢經過了嚴審,口徑一致的咬定自己是保镖。
酒吧包間的監控沒開啓,但外面的監控還是有的。
經過查驗,這群人确實是跟宋歸瀾一起走進酒吧的,期間還教訓了騷擾他的兩個混混、幫他保管了通訊表。
不過因為涉及的事件性質比較特殊,他們都需要戴上定位腳環,由軍部監察三個月,确定沒有不良行為可疑蹤跡才能徹底放人。
軍部的專業審訊員将那只通訊表雙手捧還給宋歸瀾:“夫人,您的通訊表。”
“謝謝。”宋歸瀾接過來戴上,看到那群壯漢摸着毛茬茬的寸頭,兩眼呆滞的從旁邊路過。
“我怎麽突然來了軍部基地?還被戴上定位腳環?”
“我們犯事了?我怎麽不記得了?”
“我也不清楚,腦子裏一片空白。”
“你臉怎麽了?誰打的你!”
“你還說我,你手腕都外翻了!你不疼嗎?”
“…卧槽好疼!”
宋歸瀾微微挑眉,腦子裏蹦出來四個字。
記憶清洗。
顧名思義,就是用機器連接人的大腦,清除掉記憶,時間段可以自主選擇,或是一天,或是一年……
——“瀾瀾,你要進行的是絕密性潛伏,他是軍部最高指揮官,你今天跟他熟識,将來站在敵對面相見很容易露出破綻,把記憶清洗掉,才能保證自身絕對的安全。”
有什麽聲音在耳邊模糊響起,宋歸瀾迷惑的搖了搖頭。
“夫人,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要不我背您回去?”江楚陽擔憂的輕輕扶住他肩膀。
“不用。”宋歸瀾擺擺手,努力想回憶剛才浮現于耳邊的那段話,卻發現……一片空白。
那段話以什麽稱呼開頭,以什麽語氣結尾,他一點都不記得。
莫大的失落感籠罩住他,宋歸瀾有一剎那的恍惚,覺得自己像是茫茫白雪中的孤行者,四周空無一人,找不到任何歸屬感……
這種茫然令他有些恐懼,他努力驅散掉異樣的情緒,和江楚陽一起離開軍部基地。
最後江楚陽把他送回了上将府,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客廳的燈光打開,一道長長的影子扭動着靠過來。
沒想到雪白一直在客廳等他,宋歸瀾心裏滿是柔軟,蹲下身讓它順着手臂攀上自己肩膀,帶着它上樓休息。
洗過澡出來,雪白盤起在床上,乖乖将腦袋藏在盤曲的身軀中間。
“困了吧。”見它這個沒什麽精神的狀态,宋歸瀾走過去伸手戳了戳它腦袋。
白皙的手指沾着熱氣,戳在冰涼的蛇軀上,對比感很強烈。
宋歸瀾坐到床邊,按下牆上的吹風裝置,安靜的坐着等頭發幹,雪白探出腦袋,又挪蹭到他腿上。
宋歸瀾沒養過寵物,但是這麽黏人的變異蟒蛇,他确實稀罕。
被熱水浸得滾燙的手指輕緩撫着雪白,他想到自己離開上将府,肯定不能帶雪白一起,眼裏頓時溢出一絲不舍。
不過他已經計劃好了,離開上将府後,他能更自由的使用“蘭草”這個身份。
到時候,他會竭力阻止邢穆遠展開營救皇太子的一切行動。
……
邢穆遠接下來一段時間都很忙,賀殊的工作需要江楚陽暫時頂上、賀殊以前經手的軍務需要重新查驗、還得将軍部所有人的身份排查一遍。
男人近兩周沒有回來過,空蕩蕩的府邸,每日每夜只有傭人忙碌的身影。
為了自己的身體,宋歸瀾每天堅持喝藥湯、注射調理針,帶着雪白跑圈,然後鑽進健身房苦苦增強體質。
十幾天的鍛煉和調養,宋歸瀾的面色終于紅潤了一些,沒那麽病恹恹。
某一天,江楚陽一臉滄桑疲憊的回了上将府。
才剛踏進客廳半只腳,不知是不堪重負、還是驚吓過大,竟然翻着白眼暈了過去。
堅實的身板直挺挺倒在地上,砰的一聲,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宋歸瀾吓一跳,看清楚是江楚陽後,伸腿踢了踢腳邊的蛇頭:“把人弄過來。”
雪白從地上探起頭,兩周時間,身軀已經長十米寬一米,比人還大,光是躺在那兒都壓迫感極強。
巨大的蛇頭高高揚起頂到天花板,粗壯的身軀貼着地面慢吞吞游過去,小心翼翼用尾巴将地上的人卷起,然後甩到宋歸瀾腳邊。
宋歸瀾:“…江副官,你是累暈的對吧?不是被雪白砸暈的吧?”
長長的蛇信子吐出來,雪白低頭舔了一下宋歸瀾的臉,表達自己出力不讨好的不悅。
下一刻,它因為收回尾巴的動作太大,旁邊的沙發整個被掀翻。
“……”宋歸瀾摸了摸鼻梁,真誠的希望邢穆遠可以不要回來,當初他信誓旦旦的說過只要不搞破壞就讓雪白留下來……
旁邊的傭人都見慣不驚了,能留到現在,她們自然得是心理素質最強的那批。
火速将沙發扶起,擺正,然後安靜的退下。
宋歸瀾拿起旁邊的座機,撥了府裏的內線,沒一會兒心理素質極強的醫師也過來了。
醫師蹲在地上翻看江楚陽的眼睛,雪白就湊在上空,微微低頭打量着他。
“江副官受驚過度,又過于勞累,暫時昏迷過去了,打個調理針睡一覺就好,不過醒來的時候千萬不能再受到驚吓。”醫師說完取下眼鏡放進衣兜。
宋歸瀾點點頭:“好的,麻煩你把他帶到他住的後院去休息。”
醫師點點頭,立刻拽起地上宛如死屍般的人,摟着他沉重的身軀往外走。
似乎看出來他的吃力,雪白貼心的用一根牙齒勾住江楚陽衣服,輕輕把他掀到醫師背上。
背後猛然一沉,醫師一個趔趄,扭頭看了眼那條好心蛇:“謝……”
我謝謝你。
醫師帶走江楚陽,宋歸瀾繼續帶着大雪白看電視,晚上邢穆遠依舊沒有回來。
這樣也挺好的,一個人待在上将府的時間似乎過的很快。
宋歸瀾擡起手腕看了眼日期。
4號,到這個月的7號,恰好一個月。
他希望7號之後,自己能走出上将府。
因為這代表他躲過了命運中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