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去過葉家,就算是了了一樁事。餘氏聽周憬琛說葉嘉并未對葉家提起他們重新成婚一事頗有些意外。但去問了,周憬琛也只說是葉家事情太多,重新成一次婚是他與嘉娘的任性,就莫要驚動葉家人。
這話也只能唬唬不長腦子的人,餘氏稍稍一想就明白。兒媳婦才嫁過來那段時日經常掏空家底的補貼娘家,自打不跟葉家來往以後才慢慢改過來這個毛病。如今這般避開,是怕嘉娘往後再被葉家那對老夫妻拿捏。
她點點頭:“罷了,既然你們這般決定,那就以你們的意思。”
餘氏想想又問:“那幾封信你可給我寄出去了?”
見周憬琛答應,她放下心來,信寄出去便好。
餘氏先前沒想過将周憬琛成親之事告知西北以外的親朋故友,這回才操持起來才想起這一茬。原先日子那般苦悶,餘氏是沒敢想自己還有活着回去的一日。如今不同了,有葉嘉跟兒子在,周家只會越來越好,他們一家子會再回去。
日子一晃兒就過,眨眼就正月初三。
除夕這一日過的也是熱鬧。周家雖說人不多,但有葉嘉的兩姐妹和三個孩子,吵吵鬧鬧的也挺叫人高興。餘氏念着周憬琛身邊幾個跟随的人跟景王府的境遇相當,柳沅和陳世卿家中人早已死絕,便叫周憬琛将人給叫到家中來過年。
柳沅,陳世卿,孫玉山再加一個飯量一人頂五人的巴紮圖,還趁機将人在李北鎮的郭淮也給叫了過來。柳沅跟郭淮都是那等話多之人,湊在一處滔滔不絕。這個年是一點不凄涼。
周憬琛婚事重辦他們都知曉,初三便開始張羅着布置。
周家的院子本來就大,空曠得很。也不曉得他們打哪兒弄來的彩燈彩帶,愣是在周家的院子的上方拉了繩子,攀了彩帶,挂滿燈籠。鄉下的屋子不如曾經亭臺樓閣,定是坐不下人的。幾個人在前院架了個四四方方的擂臺,大紅布給鋪得似模似樣的。
論起審美,周憬琛等人的審美自然是不錯的。布置完,所有人都覺得大氣莊肅。
爆竹這東西外頭挺多見,但煙花卻十分少見。柳沅突發奇想的要弄一捆煙花,熱鬧熱鬧。也不曉得他找的哪個渠道,還真弄來了一大捆的煙花,說是成婚的當晚在院子裏放。
鄉下條件艱苦,周憬琛盡力為兩人辦一個體面的婚禮。
幾個大男人在院牆旁邊搗鼓的時候就發現了下面的陷阱,柳沅這運氣不好的人一踩一個準。要不是大白日沒喝酒閃得快,他一條腿都能夾折。聽說是葉嘉親自給布置的,柳沅當即就誇起來:“弟妹這為求自保的能力當真是厲害了,也是個心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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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憬琛懶得搭理他,人沒受傷就趕緊弄。
不成婚不知道,操辦起來确實需要耗費時日。布置屋子和擂臺耗費一日,各種規矩還得學一學。怕葉嘉年輕不懂規矩,餘氏專門給她說了好些注意事項。葉嘉也都認真聽着,雖說女子一生不一定只成一次婚。但周憬琛的問題不大的話,她還是想好好相伴。
瞧着滿院子的紅燈籠和彩花,有那瞧熱鬧的人過來一看,哎呦哎呦地捂着胸口直誇好看。自然是好看,這些布置,折算下來至少百兩銀子。
周憬琛沒問葉嘉拿錢,這些銀子是他不知從哪兒弄來的。葉嘉有心旁敲側擊,并非是想要而是擔心這厮會被官場腐蝕,貪污民脂民膏什麽的。
周憬琛只但笑不語:“銀子都給你了,放心。”
葉嘉有些心虛:“……我又沒說我想要。”
“嗯,”周憬琛笑得眉眼彎彎,“你不想要,是我想給你。”
葉嘉:“……”
到最後也沒問明白他籌辦婚事的銀子打哪兒弄來的,葉嘉切了一聲,默默躺下。
這一夜自然也是過的快,葉嘉感覺自己才閉眼睛睡下就要起了。按照規矩,周憬琛這幾日都被趕到葉四妹的屋跟阿玖擠的。葉嘉跟葉四妹睡,小七小八兩孩子丢在那邊就給阿玖照顧。初五這日天還未亮,葉嘉就感覺身邊有人在推搡她。
葉四妹那輕柔的嗓音在她耳邊嘀嘀咕咕的說,鬧得葉嘉耳根子都發癢。
好在葉嘉先前有早睡早起的習慣,這個時辰起倒也不算太困難,打兩個滾就起來。
堂屋裏頭已經聚集了許多人,都是餘氏請來熱鬧的吉利人,叽叽喳喳的熱鬧地說着話。微弱的燈光照進門縫,葉四妹已經穿好了衣裳打好水,拖着葉嘉趕緊下炕去洗漱。
上妝的事兒自然是餘氏來弄。旁人說的再好聽,餘氏也不相信她們的手藝。
笑話!胭脂水粉都弄不明白的人如何會把妝容化好。
為了給葉嘉點這個妝,餘氏還特意找人弄了一套點妝工具,自己弄淘米漿自制香粉。不曉得她怎麽淘的,粉質細膩的很,竟然還聽貼服:“我去瞧了胭脂鋪子裏的香粉,那些太差了,用着可能要爛臉的。雖說這個上妝易掉,但記着經常補妝便是了。”
葉嘉點點頭,古時候的香粉似乎是含鉛的,“就用這個。”
雖說這般由婆母來上妝确實有些不大合規矩,但兩人是早已成了親的,如今不過是補辦。不合規矩便不合規矩了。
全福人進來,拿了個紅木梳子給葉嘉梳了梳頭發,說了些吉利話。這些福氣人餘氏其實也不大熟,問了鎮上人去請的。請過來單純是為給兩年輕人的婚事辦得熱鬧些,給婚事多添點福氣。
好些人擠在屋裏,看着梳妝臺前坐着的葉嘉就忍不住誇贊。那好聽的話是不要錢地往外說。
大喜的日子,這些好話葉嘉自然是照單全收的。
這年頭鄉下也沒熱鬧,難得有喜事兒自然是湊在一處都不樂意走。餘氏的手很巧,上妝弄出來的效果看得人一陣驚嘆。太繁複的發髻鄉下婦人不會盤,她手指輕輕巧巧便能穿出來穿出去挽好。也是這時候也是才看到炕上一個包袱。打開來,裏頭一個鑲了東珠的鳳冠。
如今條件不好,餘氏只來得及繡一套嫁衣,鳳冠可沒找人打。此時盯着鳳冠愣半天,攤開的包袱裏頭還有一件精美的嫁衣上,上頭振翅欲飛的鳳凰被燈火照着栩栩如生。
鄉下婦人們也是頭一回見到這麽好看的嫁衣,一個個也不管手幹不幹淨就想伸手去摸。
摸的不客氣了,被一只手不客氣地拍開了。葉五妹不知何時從竈房那邊趕過來,一眼看到有那不規矩的手在嫁衣摳摳拽拽的。
她雖不懂,但也是有眼力見的人。這衣裳一看就值大錢。畢竟這上頭的珍珠比她的眼珠子都大。葉五妹可太清楚這些鄉下婦人。一個沒看緊,指定就有人趁人不注意摳下一個珍珠揣回去。她是清楚餘氏熬了二十多日縫嫁衣的事兒,護着衣裳就拿眼睛去看餘氏。
也是到了如今,餘氏才曉得周憬琛在外頭花了人情找人另做了一套嫁衣,比她縫制的那件要精美得多。
看着這衣裳,餘氏自己縫的那件就有些不好拿出來。
“娘不是做了一套?”葉嘉本還等着,餘氏忽然不動作了她才扭頭看。一眼瞧見炕上的衣裳,頓時就皺了皺眉。不知誰的手這麽快,将她放在櫃子裏的包袱拿出來還解開了。旁人的贊嘆她聽着也不大舒服,對葉五妹道,“五妹,幫我把這套收起來吧。”
葉五妹聞言立即就将又趁機摸的手給拍下去,麻溜地将嫁衣給折疊起來。她拿個布一包,抱着就到了餘氏那個屋去:“姐,我把這個拿到大娘屋去了。”
“嗯,”葉嘉點點頭,扭頭沖餘氏道:“我就穿娘做的那套。”
餘氏有些猶豫:“……這件瞧着更好。”
葉嘉當下自信一笑:“那不一定,衣裳并非越繁複越美,興許簡約些更能顯出我天生麗質來。”
“盡說好話哄我!”餘氏被這句話哄得眉開眼笑。
當下也不矯情,扭身進了自己屋去取了她做的那套。剛從櫃子裏取出來,就看到葉五妹皺着眉頭将嫁衣攤在炕上瞧:“怎麽了?”
“大娘,這金線被人摳松了。”葉五妹慶幸自己收起來的早,“若是晚點,指定這大珍珠就被人拽了。”
“……這衣裳鎖櫃子裏去。”餘氏聽着話臉上笑容一頓。但大喜的日子,這些事兒也不好說出來。只叫葉五妹将衣裳仔細收起來,抱着懷裏的包袱才含了笑又跨出去。
上完妝,挽發戴好鳳冠,就又是一陣驚嘆。
屋外頭幾個忙碌的男子聽着裏頭一陣一陣的驚嘆,忍不住就拿眼斜周憬琛。十裏八鄉最好看的姑娘被他給碰上了,人跟人的運道就是不一樣。柳沅跟陳世卿将煙花擺在後院的空地上,放好了,待到天黑的時候放出來熱鬧熱鬧。
原先這一塊地是孫老漢翻出來種瓜果的,冬日裏堆了積雪沒收拾,瞧着十分空曠。
待到屋裏忙完,餘氏才鄭重地拿出一張精美的蓋頭給葉嘉蓋上,笑眯了眼睛。
葉嘉肚子餓的厲害,但就一天,也不是忍不了。
忙活了一通,屋裏瞧熱鬧的人就都被攆到外頭去。葉嘉自打一大早吃了一盞茶,一點點心,後頭就再沒吃過東西。餘氏說是成婚就這般,不放面更衣,自然少食少飲。
人到了屋外該熱鬧的熱鬧,玩鬧的玩鬧。有些人應約過來吃這一頓,還将家裏的孩子給帶來了。餘氏都不在意,今兒高興,舍一頓飯是舍得的。外頭吵吵鬧鬧的,葉嘉坐在屋裏肚子餓的咕咕叫。葉五妹在外頭忙活了一會兒,跟葉四妹一道結伴進來陪葉嘉。
葉四妹手裏攥着一個小包袱好半天,似是有些拿不出手。
人在屋裏等着,吉時未到,蓋頭揭了也無礙。葉嘉将蓋頭一邊掀上去,看她忸怩半天幹脆開了口。葉四妹才不好意思地從袖籠裏拿出小包袱,打開來裏頭是一套純銀的頭面。不多,一對耳铛,一雙珠釵,一雙手镯。耳铛和手镯是純銀的,珠釵是外頭淘來的。
不是什麽值錢的玩意兒,但架不住款式好,十分的清雅。
“不是什麽好東西,”葉四妹一直惦記着葉嘉在她出嫁前給她塞壓箱底的首飾。她如今手裏有一點積蓄,就也想着打一副給葉嘉。但她錢不多,跟葉五妹湊了點打的這些,“姐不嫌棄就收下。”
說實話,葉嘉是很感動的。她當初給葉四妹東西純粹是憐惜,也沒想過她回報:“自然是不嫌棄。”
葉四妹看她收的這爽快架勢,那點拿不出手的別扭心思就消失殆盡。她将鬓角的頭發往耳後別了別,笑咧了嘴角:“也不全是我一個人拿的,五妹拿了一半。”
葉五妹見狀,朝葉嘉龇牙笑:“姐還欠我一副出嫁頭面,我都記着呢。”
“少不了你的。”葉嘉捏了捏她臉頰。
不知不覺,葉五妹跟她的五官越長越像。說起來,葉家這三姐妹長相是都有幾分相似的。只是性子不同,顯出來的面相不一樣。葉嘉是明豔,葉四妹是溫婉,到了五妹這裏就有幾分淩厲。這淩厲的長相随着年紀見長越發明顯,但葉嘉瞧着就覺得十分喜歡。
姐妹三說了一會兒話,就聽到外頭有人喊吉時已到。
葉嘉手忙腳亂地将蓋頭取下來。不一會兒就有人推門。因着住在一個院子裏,餘氏倒也沒弄花轎故意折騰一出。就省了這些踢轎門過火盆的習俗,叫周憬琛自個兒進屋将新娘子給抱出來。
拜堂的香案就設在院子裏頭,寬敞,也方便其他人見禮。
餘氏當真改了許多規矩,若是按照以往,這些步驟無論多繁瑣那也一樣一步不能省。但小兩口如今重新成婚的目的并非為了好看,只是圓了未拜堂的遺憾罷了。
周憬琛一身紅色的喜袍走出後院,可委實驚呆了不少人。
鄉下婦人不知什麽是芝蘭玉樹,雅人深致。只知餘氏生得十分美豔,約莫猜測她的兒子必然相貌不錯。但也沒想到是這等令人吃驚的程度。只見那年輕人長身玉立,墨發如鍛,行動間如玉山之将崩。走到近前便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周憬琛自然特意收拾過的,吱呀一聲推開門,瞧見炕上坐着的人心口就跳動起來。
屋外的爆竹聲一響,屋內就仿佛只有炕上坐着的那一個人。他呼吸微微輕了,傾身将那人鄭重地抱起來。一步一步走得極穩,葉嘉靠着他的胸前,都聽見想入擂鼓的心跳聲。她原本不緊張,這一聽就心也跟着緊繃起來。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袖,深深吐出一口氣。
周憬琛耳尖聽見了,輕輕笑了一聲。兩人順着臺階步上擂臺,外頭頓時一陣喝彩聲。
熱鬧是真熱鬧,葉嘉那等莫名緊張的心思就放下了。蓋頭遮着,視線受阻,她是豎着耳朵聽外頭的動靜。擂臺上頭除了香案還有坐在一旁穿得喜慶的餘氏。
唱禮之人是餘氏特意請來的全福人,唱禮詞是周憬琛親自寫的。
略有些文绉绉,全福人事先背過才不至于念得磕巴。一字一頓地念出來,周憬琛将葉嘉放到一旁站住。随着全福人唱禮,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許白首之約。
禮一成,周憬琛便徑自上前打橫将葉嘉抱起。看似不疾不徐,實則很快便送回了屋。
四周自然是一片贊禮之身,在下面的葉四妹葉五妹看得都有些眼熱。
葉四妹是遺憾自個兒當初跟阿玖成婚,只在家中置辦了一場酒席就潦草的将她給了阿玖。雖說阿玖婚後對她也好,但看着周憬琛如此對葉嘉,難免會心酸和豔羨。葉五妹倒是沒那麽多心思,就是單純的心之向往。她在心中暗暗發誓,往後她若是要嫁人,定然要跟三姐一樣風風光光。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後葉嘉被送進了屋中。新娘子不能有太多的動作,葉嘉就乖乖地跟着安排走。
坐床的童子有現成的,一個蕤姐兒一個孫家小孫子。童男童女的坐在炕上沖着三叔三嬸笑嘻嘻,全福人跟進來就滿口吉祥話:“頭胎得男二胎得女,兒女雙全!”
瞧熱鬧的婦人們都擠進來,就是葉五妹葉四妹也湊過來連翻地說吉祥話讨喜錢。
又是一陣鬧騰,餘氏趕緊進來把人往屋外攆。周憬琛被喊着出去敬酒,順手将一個小紙包塞到葉嘉的手裏。而後笑着應了一聲,出去順帶關上了門。
葉嘉從蓋頭的下方縫隙裏看手裏的東西,是小肉幹。大小是拇指指節大小,正好一口一個。葉嘉嘗了一塊,弄得酥酥的,滿口留香。
她從早到晚就吃了一碗粥,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屋內安安靜靜,外頭已經熱鬧地吃起了酒。
如今天還冷,日頭短,黑的早。吃酒吃的是中午這一頓。再說,餘氏特意給周憬琛葉嘉小夫妻倆留了夜裏的時辰,自然不會将酒席安排在晚上。省得鬧太久,耽擱小夫妻過日子。
一頓酒席是吃到天黑才散,這些個湊熱鬧的婦人就沒吃過菜做的這麽好的席面。一面吃一面就想把菜往家裏帶,但桌上這麽多人在也不好動手,只能可着勁兒多吃點。男子那邊桌子倒是菜色沒動的那麽快,因着要喝酒,菜剩的多。婦人們便慫恿小孩兒去男人那邊桌子要吃食,又鬧騰又熱鬧。
小孩子一吵鬧,那才是真的熱鬧。
餘氏陪酒陪到後來都多了,搖搖晃晃地被葉五妹給扶進屋。人硬是坐到最後,說是說等着柳沅他們将那什麽‘煙花’給放出來,非得看完了才肯走。
還別說,柳沅喝到後來都喝大了。放煙花這事兒他都記不住,要不是旁邊陳世卿一直提點他,戳着他肋骨,叫他趕緊去放。這煙花都得就這麽糊弄過去。柳沅喝了小一斤,搖搖晃晃地到了後院的空地上。蹲在雪地裏摸索了半天,就是找不着他擺在這的煙花。
他當時心裏正奇怪呢,心道應該在這啊,伸着脖子撅着屁股在地上摸。
葉五妹喝多了水,正在茅廁裏解手出來。一開門就對上雪地裏一個伸出來的脖子和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她當下一股惡氣沖上頭頂,沖過去,照着那人撅起來的屁股就是一腳。
柳沅迷迷糊糊的東西沒摸着,自己的屁股卻被人狠狠踹了一腳。他本來就眼前有重影站不穩,當下整個身子往前一呲溜,趴地上吃了一嘴的雪。下巴擂在雪地裏,蹭得他生疼。好半天,他艱難地手撐着下巴扭過頭來,發現剛才從後頭踹他的人是葉嘉的小妹妹。
“哎,你,你踹我作甚?”柳沅吃醉了酒,路走不穩,腦子卻還是清醒的。
葉五妹捂着腰帶才要罵他呢:“你蹲在茅廁前頭趴地上在看什麽?”
“我找煙花呢!”柳沅實在起不來,倒在地上幹脆以雪地為床。手一松,整個人仰躺在地,看着漆黑的天空唔哝道:“我還得給你姐夫那厮點煙花慶賀呢!”
葉五妹盯着他看了半晌,又擡腿踹了他兩下。被人一把握住腳踝吓一跳,另一條腿下意識地往柳沅兩腿中間一踩。痛的柳沅瞬間松手,像蝦一樣弓起身子。她才受驚似的一溜小跑跑遠。柳沅捂着他的東西在地上滾了好半天,還是陳世卿晃晃悠悠地過來解手,差點一腳踩他臉上才發現他。
“你搞什麽?躺在這作死呢?”陳世卿的酒都被他吓醒了。
柳沅的酒也疼醒了:“沒,我在這挽救我的子孫後代。”
陳世卿:“有病就去吃藥。”
柳沅:“……”
當煙花在天空中綻開的時候,周家這院子俨然成了這一塊最熱鬧的地方。駐地那邊都有人偷摸跑過來看煙花,一大顆一大顆的煙花在半空中炸響,絢爛的火花四散開,可引得好些人拍手叫好。
到最後人走光,收拾的事兒自然不用周憬琛來。
餘氏早早把他趕回屋去。她特意把蕤姐兒和葉五妹都叫到後廚來,美其名曰要洗刷碗筷,并吩咐誰也不準去前屋打攪。安排好一切才放心地離開。葉五妹猜到為何這般,她住周家這些日子看餘氏為了姐姐姐夫的事兒都操碎了心,自然懂。
與此同時,周憬琛進了屋,葉嘉蓋着蓋頭躺倒在炕上。雙手放在胸前,蓋頭蓋得平直。
周憬琛:“……”
真虧她心大,這般躺着都不擔心這東西擋住口鼻會窒息……罷了,嘉娘就是這方面好,心寬。這般想着,周憬琛上前去一手攬着人肩膀扶起來。
一只素白修長的手捏着蓋頭的下擺,小心地将她腦袋上的蓋頭揭下來。
蓋頭一掀開,下面一張熟睡的芙蓉面就落在周憬琛的眼中。眼睫纖長卷曲,唇色入朱,眉目如畫。周憬琛的呼吸驟然一滞,葉嘉身上絲絲縷縷的香味兒鑽入他的鼻尖,他的眸光便沉了。
周憬琛的手理直氣壯地穿過葉嘉的腋下,就這麽攬着她晃了晃。
見她眼睫顫了顫。又晃了晃。
葉嘉眼睛艱難地睜開來,一擡眸就對上周憬琛近在咫尺的俊臉。他似是漱過口,嘴裏一股清茶的氣味兒。周憬琛沖她彎了眼角輕輕一笑,呼吸相聞間,他慢吞吞地偏了臉貼近了她頸側蹭了蹭。而後輕輕地含住她的耳垂:“嘉娘,起來行禮。行周公之禮。”
葉嘉一個激靈睜大了眼睛。
周憬琛歪了歪腦袋,屋外不知何時天色全黑下來。四下裏靜悄悄的,顯然席面已經散了。桌子上兩盞紅燭輕輕随風搖曳,屋中彌散着一股清冽的香味。
她臉驀地一紅,驟然坐起身。突兀的動作,差點磕到周憬琛的頭。
周憬琛扶着人坐穩,轉身将小幾上兩杯酒取了過來,一杯遞給了葉嘉。
葉嘉握着這杯酒,擡眼看紅衣的周憬琛。燈火将他身上極重的正紅氤氲成一股令人心悸的豔色。與紅衣包裹下如玉的人交相輝映,膚極白,發極烏,衣裳極紅,撞色出一種濃烈的活色生香。他腰間系好的帶子流暢地下來,廣袖素手,燈下沖她笑得極美。
他走過來在葉嘉的身邊坐下,舉起酒杯,手臂穿過葉嘉的手臂才湊近了。紅唇微啓,眼神溫柔,輕聲對葉嘉道:“今日為夫妻,白首不相離。”
葉嘉心口像被一把重錘錘得咚地一跳,與他視線相交,頭一仰喝完了酒。
周憬琛的眸色越發的深沉,他将葉嘉的杯子放到一邊,擡手輕輕拆下了葉嘉的鳳冠。這個鳳冠是純金打造的,其實有些份量的。葉嘉躺到之前怕壓壞了,還特意懸空了腦袋躺。
此時拆下來放到一邊,周憬琛攆起葉嘉鬓邊一縷黑發,噌地一聲就割了葉嘉一截頭發:“嘉娘幫我拆冠。”
明明很普通一句話,葉嘉聽着心驟然跳動了起來。
盡管拆除很容易,拔掉金簪就能拆掉。周憬琛的頭發發質極好,順滑且有光澤。幾乎一拆開,墨發就流水一般垂落下來,鋪滿整個肩頭。周憬琛慢條斯理地攆起自己一撮頭發,在食指繞了一圈,割斷了。而後将自己的頭發跟葉嘉的那節綁在一起,放入荷包內。
“結發為夫妻,白首不相離。”
葉嘉看着那荷包被他捏在手中,修長的指骨映襯着繡滿吉祥圖案的荷包。旖旎又莊重:“這個我帶着了,可以嗎?”
“這東西要随身帶?”這話說的奇怪,葉嘉有點不懂。
周憬琛笑了一聲,“那不然咱在割一個?”
說完,還真麻溜地給自己跟葉嘉又割了一截頭發。他還真從懷裏掏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荷包,裝進去後,就将那個荷包給了葉嘉:“你一個,我一個。”
葉嘉拿着荷包是真的懵:“……”這玩意兒還帶你一個我一個的?
搞不懂,但大喜的日子不能這麽浪費。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呼吸相聞間,葉嘉歪着腦袋朝周憬琛笑了一聲,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的合法相公。那人眼睫低垂,光色下眸光明明滅滅。葉嘉忽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裳,仰臉便吻了上去。
周憬琛笑了一聲,順從地俯下身子,任她作為。
葉嘉笑得狡黠,輕輕叩開他唇齒親了一會兒,故意問他:“周允安,今兒還問我敢不敢麽?”
周憬琛目光靜靜地籠罩着眼前的人,眼睛深深又有些幽長。似是故意又或者還真的好奇,嘴上輕飄飄地吐出一句:“……那嘉娘,今兒你敢了麽?”
“為何不敢?”葉嘉一樣眉頭。
“那,拭目以待。”
葉嘉的嘴裏一股肉幹的味道。周憬琛本不想笑的,但嘗到這個味兒不由有些想笑。但等溫熱的小舌叩開他唇齒,鑽入他口中勾着他舌尖一起舞動時,他才腦子裏一陣酥麻湧上頭。細微的水澤聲在安靜的屋內響起,周憬琛的理智漸漸被沖毀,笑不出來。
不知何時兩人已經被卷入炕上,規整的喜服亂了……
桌子上的油燈早已被龍鳳燭取代,兩只嬰兒手臂粗的龍鳳燭搖曳着燭火。火光映照着床上疊在一處的人影,猶如一樁魅惑人心的皮影戲。
周憬琛任由葉嘉的手探入他的衣襟,手扶着她腰肢。
窗外的天越來越暗沉,不知何時刮起了風。風吹得窗棂哐哐作響,屋中只剩女子時而嘤咛時而斷續的呢喃,以及男子短促而粗沉的呼吸。葉嘉咬了他喉結,肆意作亂,還惡意地咬他胸口。周憬琛只覺得頭皮一陣一陣的發麻,兩輩子都引以為傲的理智都要崩盤。
鮮紅的喜服半挂在腰間,衣裳大敞。某人做弄了半天,竟也只有這樣。
周憬琛仰躺在炕上,烏發鋪滿了半邊炕,有幾縷昳麗地垂落到下面去。他微微昂起下巴,消瘦的下颌線曝露出來。
“出夠氣了?”軟刀子割肉比不給他還叫人難熬,周憬琛的自制力到這裏已經有些失态。
葉嘉覺得自己或許就是個紙上談兵的‘趙括’,理論一堆,實操一團糟。但這般胡為,卻快把周憬琛逼瘋。周憬琛忍了三息,忽然伸出一只手抓着葉嘉的腳踝往身側一扯。兩人的地位天旋地轉,恍惚間,十分有存在感的某一處,隔着兩層衣料忽然嚴絲合縫。
燈火搖曳中,葉嘉沒忍住啊了一聲。
溫柔笑着的那人人狠話不多,手拽着自己腰帶的一邊狠狠一扯,垂眸沖着葉嘉彬彬有禮一笑:“娘子,為夫替你代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