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雖然不知他二人出去這一趟究竟發生了什麽, 但看着齊少虞這副像是被狗咬了的模樣,就知道他應當是試圖做什麽不成反而被岑二武力鎮壓了。
鐘毓目光掃過面色各異的其他人,驚奇地發現在場所有人裏, 竟然只有自己的事情是最不用着急的。
也不對。
應該是自己的事情雖然急, 但沒必要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說。
鐘毓的視線虛虛落在岑鳶的後腦勺上, 心裏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
反正現下已經到峮州了,和離書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眼瞅着今日崔鴻飛親自前來見岑鳶, 想來他們應當是想從王吉安這裏下手,順着他揪住鐘延川在峮州勾結地方官員、豢養私兵的證據。
這麽一想的話, 倘若她以後要想在這裏住得長久,只憑自己一介平民女子身份, 肯定反抗不了王吉安這等迫害百姓之輩。
想到早上他在糧倉前那般畏畏縮縮的姿态, 鐘毓的心裏不禁又生出幾分煩躁來。
她十分清楚, 王吉安與他手下的人今日這番作态只是因為她的身份是大梁的太傅夫人, 他們怕岑鳶,所以連帶着也怕上了自己。
可終有一天她的名字前不會再帶上“太傅夫人”的名號,倘若到了那個時候, 再遇上像王吉安這樣的人,她又該如何自處?
一番思索, 讓鐘毓因為早前放糧而變好的心再次低落了下來。
也不是她是舍不得夫人的高位,只是有些唏噓在這樣一個時代裏,無勢的人根本沒有人權可言。
更何況一介普普通通的女子。
想了半晌, 鐘毓也沒想出個什麽好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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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索性落得個清閑,放下亂如一團麻的思緒,往自己的杯子裏倒了水, 然後靠在椅背上邊喝茶邊圍觀起來。
許是方才自己太過沉思,等到鐘毓回過神來的時候, 竟不知道齊少虞通紅的臉色是為了什麽。
“不就是我忘了地方,想不起當年同我手下約定好的地方。”原本白白淨淨的少年郎此刻臉色被氣得通紅,他怒氣沖沖地伸手指着岑二鼻子,“一處一處找過去不就行了,至于這一路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對我冷嘲熱諷嗎?!”
“要知道貓眼石是我們齊家的東西,要不是丞......”齊少虞忽然猛地住了口。
整個前堂都因為他的話寂靜了。
“怎麽了?”岑鳶面上表情平靜,好似随口一問道,“要不是丞什麽?”
“要不是成......成心想要告訴你們貓眼石的下落,我怎麽可能冒着丢小小命的風險跑去梧鵲街?”齊少虞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目光閃爍就是不看岑鳶,“而且還放着宅子不住,偏要同你們一起來峮州。”
也不知想到了什麽,齊少虞忽然唰地擡手指着自始至終都面無表情站在當堂的岑二,原本有些低的聲音瞬間拔高,就連閃爍着的眼神都堅定了不少:“是他将人家外牆角堆着的木頭踩得稀碎,竟然還反過來叫我出錢買東西賠禮道歉!”
齊小世子扭頭看向岑鳶,一臉的理直氣壯,“你是太傅,你說這賠禮道歉的錢應該誰出!”
話音還未落下,就聽到身後突然傳來“噗”的一聲。
所有人愣了一下,然後循聲望去。
竟見那位原本端坐在座上的太傅夫人此刻身子正向前傾着,不遠處的地上濕着一團水。
“可是嗆着了?”岑鳶看着許久都未擡起頭的鐘毓蹙了蹙眉,腳下雖沒動作,卻是問出了聲。
鐘毓立刻擡手胡亂擺了擺,示意他們不要管自己。
問就是她真的沒想到,京城的第一號富商齊少虞,竟然會為了賠禮道歉的錢而對岑鳶吹胡子瞪眼。
她一邊想着一邊擡起頭,見其他人還望着自己,又擺了擺手:“無事,只是沒注意被剛倒的茶水燙到了。”
見她真的無事,岑鳶這才重新回過頭,他的視線同先前一樣落在齊少虞身上。
只是這一次,目光裏面多了些意味深長。
其實他早就知道齊少虞的背後是丞相,雖然最開始在連山的時候有懷疑過丞相,但因為祁臨川,沒多久他就猜到丞相的目的也是鐘延川。
後來因為齊少虞一番拙劣的演技,不難猜到丞相一定是給鐘延川的耳目散布了一些虛假消息,讓他們誤以為齊少虞當年從峮州運回來的貓眼石此刻就藏在涼州城,所以先前他們故意繞道路過春山城的時候,果然知道了有人在他們之前已經離開。
丞相的這一番虛實結合,其實就是想将鐘延川的人引去涼州城,好給後來到峮州的自己多一些時間。
也同時讓岑鳶确定,齊少虞藏在峮州的那批貓眼石裏,應當有關于鐘延川叛朝的證據。
只是如此明顯的一盤局,齊少虞為什麽還要遮遮掩掩。
“今日之事,我先替岑二向齊小世子賠個罪,是他有錯在先,讓小世子吃了虧。”岑鳶朝齊少虞颔了颔首,“等到貓眼石找到,我定會把小世子損失的錢補上,不會叫世子因為我岑家的人吃虧半分。”
不愧是老狐貍!
鐘毓心裏忍不住感嘆道,能屈能伸,道歉的同時還不動聲色表達了自己的态度——
我當然可以還錢,但還錢的前提是你先把東西找到。
瞧瞧什麽叫說話的藝術。
真不愧是她曾經欣賞過的太傅大人!
一旁的齊少虞當然明白岑鳶的意思,他沒好氣地看了一眼岑鳶,随即甩甩袖子轉身作勢要離開。
路過岑二的時候還故作用力地重重哼了一鼻子。
“下午繼續,我還不信我找不到了!”
......
直到齊少虞走沒了人影兒,鐘毓這才收回視線。
她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随即準備喝幹淨杯裏的茶,然後回房裏躺着去。
卻不想剛轉頭,就看到崔鴻飛神情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
鐘毓最開始以為是自己臉上沾了什麽東西,她伸手摸了摸,也不見撫下來什麽。
但崔鴻飛依舊看着自己,鐘毓想了想,直接問道:“将軍,怎麽了?”
崔鴻飛受驚般地立刻收回視線,“夫人無事,是我唐突了。”
鐘毓點點頭,然後對着從方才開口就看着自己的岑鳶說:“左右我無事可做,就先去後頭找卿雲了。”
不等岑鳶說話,鐘毓便徑直起身離開。
只是她沒有看到的是,在自己踏出前堂門的時候,一直看着她背影的崔鴻飛,面上的神色更加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