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1981年的萬聖節
第29章 29.1981年的萬聖節
瑞亞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她的這個夢裏,她好像又把這二十年的人生重新走了一遍。從孩童到少女,從學生到畢業。無數的畫面都歷歷在目,一幀一幀在她眼前浮現。
她得知父母死訊時的那個下午,不停下着浠瀝瀝的小雨,她在被告知的那一刻并沒有哭,反而是到了晚上,她忽然意識到他們再也不會回來為她熱杯牛奶,再也不會有人幫她掖好被子的時候,她方才覺得心裏塌陷了一塊,而且這塊斷壁再也不會修複起來。
霍格沃茨二年級的假期,學校裏幾乎只有她一個人,她從魁地奇球場一直瘋跑到禁林邊緣,就在黑湖邊緣的一塊空地上躺了一晚。她在夢裏又聽到了那天湖水波濤的震蕩和并不激烈的微風聲,聞到了泥土和青草交織一起的味道。
屬于她的那一場魁地奇比賽,那是她手感和狀态最佳的一天,在斯萊特林的找球手抓住金色飛賊之前,她自己就已經拿下了160分,帶領拉文克勞220:210贏下了那場比賽。她聽到那片藍色的海洋在呼喊她的名字。
七年級,她開始準備那本《特快列車的終點站》,她沿着禁林的邊沿,遠遠望着打人柳,繞過總是拴着牙牙的那個大個子海格的小屋,走去霍格莫德。那條路在她的夢裏好長好長,她從白天走到了午後,又走到了黃昏……
瑞亞睜開眼睛,她的頭昏昏沉沉,總是有一根神經不斷地跳,此刻她的眼前是似曾相識的一片白色天花板,這讓她有些分辨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她坐起來,用了大概兩分鐘的時間讓頭腦清醒,才意識到,她此刻正在霍格沃茨校醫院,就在當時和西裏斯一起的那間隐蔽獨立病房。
她感到頭暈,而且內心十分迷茫,甚至一度懷疑自己在不知道的情況下變更了時間和空間。瑞亞下意識地握着她胸前挂着的吊墜——這幾乎成為了她每天的習慣性動作,有時候只有它可以讓她安心。那吊墜裏的心跳聲此時十分有力,她這才稍稍放下了心來。
瑞亞慢慢地下床走出去,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她在腦海裏搜尋着自己的記憶,卻總是有一塊真空,好像有一段記憶被永久地抽走了。
她走到了門口,來到那條短短的門廊前,已經面對着校醫院的大廳,聞到大廳裏飄拂的那種熟悉的魔藥氣味。但這裏似乎被加了什麽咒語,像一棟結實的透明牆壁,她整個人撞了上去,卻感受到牆壁似乎随着她的觸碰而變形彎曲,因此她沒有感到疼痛,卻也無法越過它的束縛。
這讓瑞亞更加感到茫然了。她迷茫地站在那裏,透過那棟看不見的牆壁看着一段距離以外幾張病床上的學生。離她最近的一張床邊十分幹淨,不像其他床位擺着不少糖果巧克力等慰問禮品,床上半躺着一個金色卷發穿着身淺紅色袍子的高年級男生,她竟覺得十分眼熟。
瑞亞站在原地,大概用了兩分鐘的時間來重啓清醒的大腦,這時那個男孩放下了手裏的書,側頭看看她,然後高雅地轉頭揮手:“龐弗雷夫人!”
正是這個花哨優雅的翹手指動作從瑞亞記憶深處裏喚醒了那個她在尋找的點,這明明就是她六年級時的黑魔法防禦術教師洛哈特。在他的課上,她花了大部分時間來偷偷寫小說,竟沒有第一時間把他認出來。
龐弗雷匆匆地從病房另一端疾走過來,她有些敷衍甚至都沒有轉頭地對洛哈特說了聲“謝謝”,然後懸了懸魔杖,就暢通無阻地來到了瑞亞身邊。她握住瑞亞的手腕将她又拉回了那間病房,示意她可以先坐下。
“我已經告訴了阿不思你醒過來了,你稍微在這裏等一下。……”看見瑞亞茫然的表情,龐弗雷又立即補充說:“阿不思說你一醒來他就會到這裏來見你。——你不會都不記得是西裏斯把你送過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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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弗雷的語速很快,在第一時間裏瑞亞只是看她兩片薄薄的染成淡棗紅色的嘴唇不斷翻動,随後才明白過來她在說什麽。這時,她的記憶在一瞬間似乎重新找到了她,過多的信息在她的腦海裏如煙花一樣炸開下落,就像溺水的人掙紮着從水面露出頭來呼吸了第一口氧氣,她真正從那個長夢裏回到了現實。
是西裏斯計劃好給了她睡眠魔藥,然後把她送到了霍格沃茨。他似乎決意要自己去面對什麽?那是什麽?今天已經是那一天了嗎?西裏斯還好嗎?詹姆和莉莉還活着嗎?她還能阻止這一切發生,哪怕只是阻止那麽一點點嗎?
在瑞亞的心中,無數想法一股湧出來在糾纏着、在争鬥着,這時鄧布利多已經來到她的面前。
鄧布利多今天穿着件銀灰色的天鵝絨長袍,這顏色同他的長發和胡須十分搭配,但也襯得他臉色暗淡,有些缺乏紅潤氣色。他打量幾眼這一間小小的病房,随後在最外側的病床上坐下。與平時有些不同地,他竟表情十分嚴肅。
“我想此時此刻,這世間只有你和我兩個人知道可能要發生什麽。”
鄧布利多開口了,他的聲音都比平日裏多出些嚴厲。
“它們有可能不發生的。”瑞亞熱切地盯着鄧布利多眼鏡背後的雙眼,想從那其間尋找出一絲絲的同情和讓步。“或許我們可以阻止,他們,他們是西裏斯,是莉莉和詹姆啊,我怎麽能看着他們……”
鄧布利多打斷了瑞亞的話。
“是的,是的。你或許可以阻止今天的不幸發生,唯一的原因因為你知道,伏地魔今晚會去戈德裏克山谷。但是,瑞亞,我想你一直都知道,這些事情對于你來說是在很久之前發生過的歷史,而不是現在正在進行的現實,你永遠不能阻止歷史的發生。如果今夜它沒有發生,接下來歷史會怎樣呢?你可以阻止明天嗎?你可以阻止那個未知時間的死亡發生嗎?”
瑞亞被問住了,她啞口無言。但她內心裏這樣想着,如果能和他們再多相處一段時間,哪怕是一周,哪怕是一天,那也很好啊……
鄧布利多似乎能夠看穿她的想法,他繼續說下去:“也許你讓詹姆和莉莉多生存了幾天,這很好,他們是很可愛的一對。那麽伏地魔也多存活了幾天,這幾天裏,可能又會有多少原本沒有的犧牲呢?”
病房裏一時靜默了。只有窗外遠處的微弱鳥鳴和病房門口閉耳塞聽咒語的嗡嗡聲夾雜在一起。
“瑞亞。你對那個預言曾有所耳聞嗎?”
“我只是曾聽說過,哈利會是那個有可能打敗他的人。”瑞亞輕聲回答。
“現在,讓我來告訴你那個預言的真相。是的,哈利可能是唯一可能打敗他的人,伏地魔選擇了他作為自己唯一的對手,而這一點,你永遠都無法改變了。我了解他,他将窮極一生去除掉哈利,只要他還活着一天,哈利就會處于莫大的危險之中。”
現在還是會走的小肉團的哈利和那個坐在她身邊的十六歲哈利的影子,在瑞亞的眼前交替浮現。
“我也曾懷疑過這是否是一個真正的預言,而你的到來告訴我,就在今晚,哈利第一次戰勝了伏地魔。只要哈利還在,我們就永遠都有希望。”
瑞亞沉默良久。她的理智當然知道讓這一切發生是對的,但她仍不願接受。她總覺得,一旦她接受了這種想法,她就會害死莉莉和詹姆。
“那麽,教授,我至少可以做一丁點的什麽吧?哪怕,就一點點?”
“你真的是一位很勇敢的拉文克勞。”
鄧布利多第一次露出一點微笑,他緩緩站起來,沒有回答這個滿是懇求的問題。
他走到了病房門口,最後一次回頭看着瑞亞。
“對于你來說,我們可能就要永別了。但是對于我而言,我非常期待1987年,期待在你入學那一天再見到你。”
鄧布利多對着瑞亞微笑,那微笑讓他臉上的皺紋又深了一些,讓他顯得更加蒼老。
瑞亞坐在那裏,目送着鄧布利多轉身離去。她知道他走時在這道門上又加了一道束縛魔咒。她現在似乎別無選擇。
于是瑞亞無助地躺下了。她回憶起在戈德裏克山谷與西裏斯和詹姆的意外初見,那一天他們都有些惱火不愉快。她在霍格沃茨的湖邊樹下看到西裏斯的記憶,把他氣得直跳腳。她想起莉莉的笑容,莉莉那雙柔軟有些冰涼的手,想起她和西裏斯沒有跳完的那一支舞,和就在這裏給她無限安心溫暖的相擁……
對于一切,她是真的不甘心。
風有些涼了,1981年萬聖節那天的太陽逐漸落下。這一天就要結束了。
瑞亞感到胸前有什麽東西忽然灼熱起來,她立即擔憂是不是西裏斯出了事,連忙将自己挂在脖頸上的兩個挂墜都從領口裏拽出來。但令她吃驚的是,灼熱發燙的竟然是那個原主人是詹姆的沙漏形挂墜,它此時正在間斷地閃着藍光,那藍色光環正如那年她在戈德裏克山谷的雜草叢裏見到它時一樣。
她從心底裏生出一些不祥的預感。
她試探着走出房門,雖然她仍能感受到障礙魔咒對她的束縛,但這種束縛比起之前那道透明的牆來說已經弱得多了。似乎魔咒對她的束縛作用越來越弱。
瑞亞慢慢地走出去,她的大腦在飛速運轉着。
她經過洛哈特的病床,原本半躺着的洛哈特忽然坐起來,疑問地想要問她什麽。瑞亞不管不顧地向他甩了一個一忘皆空咒語。
她穿過校醫院的大廳。如果這一切都如期發生,那麽失去了詹姆和莉莉的西裏斯一定會去為他們報仇,世界上任何一種生物都無法阻止,然後就真的,一切都發生了。
她需要在西裏斯之前去殺掉小矮星彼得。
瑞亞下定了這樣一個決心,似乎她的內心也随之不再焦灼了。她走出校醫院的大門就大步奔跑起來,撞到了一個女學生也沒顧得上道歉,她大步跑過長廊,穿過挂着卡珊德拉畫像的牆壁,跑向那條當年她被西裏斯和詹姆押送來霍格沃茨的密道。那裏通向霍格莫德一家商店的地窖,只要離開地窖,她就可以幻影移形去蘇格蘭彼得的家。
她抵擋不了伏地魔,她無法替哈利去做那個救世主,但她至少可以在西裏斯之前殺掉小矮星彼得,讓他不要再經歷那些年鐵窗後駭人的牢獄折磨。
瑞亞懷特的身影從霍格沃茨六層的雕像後面消失,霍格沃茨此刻異常的安靜。
這一刻,正是1981年的萬聖節傍晚八點鐘。
深秋的英格蘭溫暖潮濕卻多風,戈德裏克山谷路邊的酒館窗子上挂滿了紙蜘蛛,在南瓜燈的昏暗燈光映襯下蜘蛛腳的影子窄斜修長。兩個打扮成南瓜的孩童搖搖擺擺走過廣場,他們嘴裏還咀嚼着剛讨來的糖果,開心地走向一街之隔的家。
這棟房子的隔壁在他們看來一直是一片長滿野草的荒草地,此時,詹姆波特和莉莉波特在這棟他們看不見的房子裏笑着短暫親吻,詹姆波特的魔杖裏噴出一陣彩色的煙霧,他們的兒子哈利波特穿着藍睡衣,開心笑着把彩色煙霧捏在小拳頭裏。
一小時後的戈德裏克山谷,攥着冰冷沉默吊墜的西裏斯将無比的憤怒和絕望。那一刻,西裏斯布萊克意識到,詹姆和莉莉,瑞亞,都永遠的離開了他,他從此真正孤單一人無所牽絆。那一刻,西裏斯布萊克将狂怒而絕望的走向蘇格蘭,走向他即将到來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