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風雨欲來
第13章 13.風雨欲來
一九八零年的新年在寧靜中到來,外面的世界被鐘聲、歌聲和人群喧嚣聲所包裹,人們在歡笑中慶祝着嶄新十年的來到,期望着那些不滿和苦痛都可以萬象更新。而在那些他們不曾注意過的角落,巫師的世界山雨欲來,這詭異的寧靜中似乎蘊藏着極具爆炸力的能量蓄勢待發,他們都知道,他們正無限逼近于一場大戰的前沿。
幾位曾經在魔法部平步青雲的政界高官在新年來臨時舉家逃離了英格蘭,他們甚至匆忙地連財物都沒能仔細收齊。他們都曾在某種程度上拒絕過裏德爾,這個過去的名字已經成為了那個面目模糊不似常人男人的禁忌,他如今要所有人叫他王。當年他們也許連正眼都沒有看過他,出于某種恃于權力的自得和對其高貴利益秩序的珍視。而如今,那匆匆不屑一瞥成為了他們心底的病痛和深夜的夢魇,他們趁着清算的步伐還未到來,帶着妻子和子女落荒而逃。
陣營逐漸向兩方分營,原本橫亘中間的空白地帶愈發逼仄,長流的河水都凝固成形。
詹姆帶回一疊羊皮紙,那是一部分魔法部等各界機構的各級雇員資料,他們需要整理這些材料,去拉攏和吸納更多的力量。瑞亞在一側聽着,她逐漸發現不少名字是她所熟悉的,這批資料中的很多名字都撐過了這次戰争,并在下一次戰争來臨之前成為了當權者。
“多爾芬羅爾,”莉莉撚起一張,她的身形已經比從前臃腫些了,“魔法交通司高級助理,1975年進入魔法部。這個人的照片看起來很好騙。”
“他可是個食死徒。”聽到這個名字,瑞亞沒忍住,擔憂他們真的直接找上門去,插了一句嘴。她曾在威森加摩法庭實錄中讀到過這個名字,因為涉嫌向食死徒違法提供工作信息而被革職,也被指認是入侵霍格沃茨食死徒中的一位。
莉莉、詹姆、馬琳和西裏斯的眼神同時投向了瑞亞,瑞亞忙用謊言補充:“我父親曾經在魔法部工作,很多人的名字我都熟悉。”
莉莉将信将疑把羅爾的資料放進畫着紅叉的區域,又拿起下一張,“麻瓜聯絡辦公室,羅珊福斯特,29歲,……”
已經說出口謊言鋪墊的瑞亞已經無所顧忌,“威爾士麻瓜出身,魁地奇狂熱愛好者,霍利黑德哈比隊狂熱粉絲。建議詹姆帶着掃帚突襲霍利黑德哈比隊的球迷業餘魁地奇賽。”瑞亞在心裏說了一句:她的兒子後來成為了拉文克勞的守門員,技術很一般,我都想替他擋幾個球。
“我們為什麽還要看這個資料?直接從她腦子裏拿行不行?”詹姆抓過幾張資料,像一門心思想難倒學生的考官,“弗朗西斯諾特?”
這個名字瑞亞不只是曾耳聞,她還曾幾次與弗朗西斯本人——《預言家日報》的一位主編打過交道。最先一次是日報的新年晚宴,用層層疊疊流蘇鬥篷來遮擋贅肉的弗朗西斯一臉不懷好意看熱鬧的興奮表情,用誇張的褒獎修辭将瑞亞介紹給麗塔。
“《預言家日報》高級記者,純血統,最好不要和她打交道,如果一定要的話得小心點兒。她對自己的純血身份看重地不得了,可能是個食死徒的天然盟友。”
“奧格斯特雷文。”
“內心很正義,偶爾有點莽。一個家庭生活主義者,保護妻子和兒女的安全是最好的說服他的理由。”
西裏斯回身離開房間,不知道去拿什麽東西,瑞亞的一點餘光落在他身上。她內心直覺到,他并不喜歡這些計算他人投機取巧的捷徑,體現在人際社交這個方面更是如此。但她已決心遠遠祝福他,因此鬼使神差地,她刻意放大這些他不大贊同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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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德格林。”
幾雙目光又投向瑞亞。
“這個人我可真沒聽說過。”
莉莉和馬琳笑了起來。莉莉奪走詹姆手中的資料,分放幾處,嗔怪他,“簡直幼稚鬼。”
馬琳翻了翻接下來的幾頁,“我覺得這個工作可以全交給瑞亞了,她做這件事可比我們事半功倍順手的多。”
“沒問題,我喜歡給人寫信。”瑞亞一口應承了這份聽起來她能勝任的任務。她開玩笑,“我只擔心我寫信的文筆太好,被他們發掘一定要我去做秘書。”
寫信去說服那些人傾向于他們,或者說服那些人不要太快倒向食死徒的任務,讓瑞亞找回了曾經的工作節奏。她習慣星夜裏萬籁俱靜時提筆,只能聽到風聲和樓下西裏斯偶爾較重的呼吸聲。這時她會略停一停筆,思緒游走到其他的事情上面,像一場短暫的冥想。
莉莉體貼地想要她去一起住段時間,她當然也希望不要再和西裏斯共居一棟房子中,她很快答應了莉莉。而在搬去戈德裏克山谷之前,深夜裏這點獨處時刻是她唯一的坦誠面對自己內心之時,這房間的一切都讓她的冥想愈發長了。
她每發覺自己在走神,就立即垂頭寫字,在每一封言辭或懇切或漂亮的信後都署一個離譜的假名。
一九八零年的春天還沒有到來時,二月,盧平的任務失敗了,他的卧底身份被發覺,還被狼人惡意地卷入了一場事故。
盧平逃回鳳凰社那一日,他臉色慘白,眼窩深陷在青黑眼圈後,臉上一道猙獰的疤痕從額角橫穿臉頰,依然在不停地滲出血珠。他身上的長袍到處都是撕咬打鬥過的痕跡,破洞和抽線遍布映襯着血跡斑斑。
與這些明顯的傷口相比,他的精神狀态更加讓人擔憂。他講話時不敢直視他們的眼睛,眼神畏縮看向一旁角落,偶爾還會劇烈顫抖或者情緒上發怒。西裏斯緊緊箍着他的雙臂,詹姆才能幫他上藥,為他清理傷口。
“到底發生了什麽呢?嗯?”詹姆滴着藥,疲憊地問。
盧平低着頭,他看上去很痛苦。他似乎想向大家陳述他經歷了什麽,但是瑞亞只能從中辨別出一些反複出現的詞語,和偶爾帶着哭腔的顫音。
瑞亞幹脆抽出魔杖,尖端直指盧平垂下的頭。她嘗試了幾次,都只能從如鐵壁一般密閉的記憶空間旁看清一些散亂的碎片,那些碎片的記憶畫面都雜亂無序,時間跨度驚人,不可能将其連貫起來成為一段完整的內容。
“可能是他的情緒波動太大了,記憶都被情緒爆發封在裏面,很難處理得到。”瑞亞對狐疑的詹姆解釋着,拖了把椅子坐到盧平面前。她伸手扶着他的額頭,要他擡起頭直視着她。這在一開始很難,盧平總是想用手去遮住自己的眼睛和臉頰,瑞亞将他的手按在他的膝蓋上,但他又試圖低頭彎腰去躲避瑞亞的眼神。
本來已經放開盧平雙臂的西裏斯有些粗暴地又将他的雙手箍起來,又把他的額頭向後按,盧平終于肯看着瑞亞的眼睛。他的眼神破碎空洞,從他的眼中深望進去,就像望着一條黑漆漆的、破舊的長廊,那長廊兩側都是廢棄的磚礫和破洞,卻透不進一絲光線,也找不到一點焦點。
“你看着我,沒關系,你已經安全了。”瑞亞把聲線壓低,她柔和地安撫着他。“那些事都已經不重要了,你不需要把它們放在心上。重要的是你,你安全地回來了。”
瑞亞用手勢示意他呼吸,盧平長長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出來。他開始不住搖頭,神情依然痛苦。“我……我做錯了事。我不能原諒……”
他的聲音暗沉嘶啞,像是沙漠中幹渴孤寂的迷路人。但瑞亞已經感受得到他的記憶在逐漸剝離開外殼顯露出來,她已經在用無聲咒攝取着他的記憶。她能看到在雲層中透漏無限輝光的滿月,看到危險的狼群,看到山野中被踩落在地狼藉一片的枯藤和樹葉,但這還不是全部……
“你沒有做錯什麽,你做了你所有能做的。那真的很了不起。”瑞亞繼續輕聲安撫着他,莉莉這時很及時地為盧平拿來一杯溫牛奶。他喝了幾口,仍在深深地吸氣和吐氣,胸膛起伏着,他自己也在努力命令自己平靜下來,他的肢體已然平靜了許多。
盧平腦海裏呈現給瑞亞的畫面逐漸立體而完整起來。她看到一個月圓夜,幾個健壯的人提着一個矮小幹瘦的黑發小男孩放到半棵枯樹的旁邊。那男孩緊靠着樹木瑟瑟發抖,而那幾個人在月光下變為變異的狼形,整齊筆直地向着月亮嗥叫。樹木蕭肅,群狼奔來,其中最為健碩高大的頭狼喝止狼群享用美餐的沖動,要求其中一只狼人率先前去。
那狼人站在狼群中,與衆不同地猶豫止步。頭狼逐漸逼近他,他最終走向了瑟縮的孩子,低頭對視良久,輕輕咬住了孩子的肩膀。頭狼仰天長嘯,群狼才一擁而上。而那只被迫行動的狼人此時安靜地從狼群角落離開,他的逃脫也吸引了幾只狼的注意,飛奔着撕咬起來……
那些記憶畫面都是藍黑色的,沒有任何生機和色彩,它們是充滿恐懼和厭惡的。不必說親歷其間的盧平,連只是遠遠旁觀着記憶的瑞亞都感覺到了刺骨的寒意和恐懼,她感覺自己的胃忽然被什麽東西攥緊了。她感到發冷的同時,第一反應就是移開了眼神,看向了盧平身後的西裏斯。他們眼神相交,他并沒有什麽表情,但他的眼神竟讓瑞亞原本提起的心安定下來,讓她覺得,她得到了一些力量,可以把這件事繼續下去。
“在那之前,他們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對嗎?”瑞亞聲音發緊地問着。
盧平掙脫西裏斯的手,他痛苦地用雙手捂住面頰。
瑞亞果斷地,她也希望趕快擺脫這一段記憶,她抽出魔杖快速念着,“一忘皆空。”
她去除了他關于這件事的所有回憶,正是這些讓他無比悔恨、狂躁,無法原諒自己。盧平的手遲遲沒有放下,但他的脊背逐漸不再抖動。瑞亞将那段藍灰的記憶放入小瓶子裏,它在容器中依舊不斷旋轉不斷結晶。她把那只瓶子丢在一旁的桌子上,随後就不再看它。
“這段記憶,我是不想再看到它了。我們是交給鄧布利多,還是怎麽着?”
從盧平的崩潰和瑞亞的反應中,似乎其他人也都大概猜到了記憶的內容。西裏斯把記憶拿起來,瞄了瞄,又放下來。“這是他的記憶,我們還是相信他自己的選擇吧。”
他拍拍盧平的肩,把他的雙手從臉頰上拿下來。盧平現在的眼神要充實多了,就像靈魂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軀裏,他只是疲憊地、茫然地坐在那裏。
“這是你的記憶。等你度過了這個艱難的階段,下定決心,已經完全的冷靜,做了充足的準備接受它時,你再去回看發生了什麽。當然,你如果想丢掉它,那就丢掉它好了。”西裏斯捋了捋盧平的亂發。
“你要知道的就是,萊姆斯,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一點都沒有做錯。”瑞亞幫他補充說。
盧平把它攥在手心裏,沒做其他的表示。
那段駭人的記憶已經暫時離開了他,但是也許,永遠都不會真正地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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