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章
我和謝景逸沉默着并肩而行,很快就走到熟悉的路段。時隔這麽多年,和同一個人走在同一條路上是什麽感覺?這個問題我不太能回答得上來,謝景逸的臉被口罩遮住了大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所以我也不能确定他是什麽感受。
相似的街景,相反的季節,身邊同樣的人,回憶将我拉回到那個一閃而過的、燥熱的夏天,我好像還能聞到那個季節道路上特有的幹燥的氣味。
路過垃圾桶時,我把從咖啡店裏帶出來一口都沒動的美式丢了進去。垃圾桶裏是空的,丢進去聲音很大,謝景逸察覺到了我的動作,他凝視着垃圾桶,試探性地問:“不喝咖啡了嗎?”
“嗯,”我點點頭,解釋道:“最近幾年喝了會睡不着。”
謝景逸眼底似乎閃過一絲失望,還是了然地點點頭,然後我們之間又恢複了沉默。也許是氣氛太尴尬,我自顧自地問:“你今天吃過飯了嗎,要不要去那家米線店?”
謝景逸看了我一眼,語氣平淡,“我昨天去看過了,那家店放假了,初六才開門。”
“啊,這樣啊?哈哈哈……”我尴尬地幹笑,然後下意識地說出了我見到他以來最大的疑問,“你這幾天一直在錦市?”
“嗯。”
“為什麽待在這裏?”
聽到這個問題,謝景逸卻停住了腳步,我轉過頭去看他,發現他的睫毛微微地顫,目光卻沒有波瀾,仿佛這個屬于團圓的節日與他無關。他看向我,用一種令人憐惜的冷漠語氣說:“我沒有地方可去,我的家人也并不希望看到我。”
我的胸口瞬間像是被緊緊扼住,我突然後悔問出這個問題,從他口中親耳聽見這個答案比我自己推測出來難受得多。我不知道該怎麽樣才能讓他覺得好一點,只好說:“對不起。”
謝景逸啞然失笑,“又不是你的錯,為什麽要道歉。”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耳垂,可能是覺得有些涼,又替我戴上了帽子,我沒抵觸他的觸碰,被他摸過的地方原本被凍得沒知覺,此刻卻像是着了火。謝景逸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又邁開步子,轉移話題一樣提問:“你今天的相親怎麽樣?”
“沒怎麽樣,拒絕了。”我重新跟上他的步伐,兩個人繼續慢慢地行進。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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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也沒想相親,今天是意外。”
我瞥了謝景逸一眼,他的心情似乎比剛剛好了一點,“那你怎麽和她說的?”
“說我那方面不行。”
我沒打算瞞他,實話實說,謝景逸聽後“噗呲”笑出了聲,露在外面的眼睛都彎起來,但他很快收住了笑意,心情看上去卻是真的好起來了。
“你哪方面不行?我怎麽不知道。”
“反正我也沒說謊,對她就是不行。”
“那對我呢?”
露骨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就是明晃晃的調戲,我的臉“騰”地一下變成了火燒雲,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你——你大白天瞎說什麽,還在大馬路上呢。”
“哦——”謝景逸還惡趣味地拉長了音節,恍然大悟一般,“那就是說對我可以了?”
“……流氓。”我瞬間就不想理他了,這個人怎麽總是這樣,我下意識地反唇相譏,“跟你有什麽關系,對着蘇露你行嗎?”
“不行啊。”謝景逸語氣輕快地坦然承認,我再次被噎住,他還沒打算住嘴,繼續解釋道:“我跟她不是那種關系,你不要誤會。”
我冷哼一聲,“誤會又能怎麽樣?”
“誰都可以誤會,但你不可以。”
“那他們都那麽說,你就不打算澄清了?”我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說完才發現又被他帶進了陷阱。
“我為什麽要解釋,跟你解釋清楚不就可以了?還是……你在吃醋。”
我大概真的有,可是謝景逸篤定的語氣聽得我十分不爽,于是我反駁道,“我沒有。”
“好好好,你沒有。”
謝景逸根本不像是相信我的樣子,但他語氣輕快地投降,我就又拿他沒辦法了。我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喬子安你這個不中用的東西,怎麽随随便便就被他牽着鼻子走了。還沒等我發洩掉在他身上吃癟的情緒,又聽見謝景逸變了語氣,他用一種幽怨的、無可奈何的聲音說:“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肯承認?你就是喜歡我。”
我表現得有這麽明顯嗎?原來我在他面前從來都是演技拙劣,我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手心發麻,整個人像走在雲端,分不清自己在夢境還是現實。我不說話,謝景逸就繼續說:“你如果還在介意我之前把你當成謝家鳴的事情,其實他結婚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喜歡他了。”
“要用什麽來證明我都願意,真的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
他的聲音明明很輕,語氣卻很認真,每一句卻都像是打在我心坎上,振聾發聩。我想起決定和謝景逸在一起時的心情,那時我也是這樣,決定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現在和那時,是一樣嗎?
我不知道。
“請問,您是謝景逸嗎?”
兩個路過我們的高中女生突然折返回來,小心翼翼地朝謝景逸搭話,在得到謝景逸肯定的答複後差點尖叫出聲,又雙雙捂住對方的嘴。
“能不能給我們簽個名!”
“好啊。”
謝景逸和善地答應,等着小姑娘們手忙腳亂地從背包裏翻出紙和筆。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站在離三個人稍遠的位置。看着謝景逸給她們簽名合影,如風雲人物一樣和自己的追随者揮手告別。
看吧,我怎麽可以答應他呢?他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無數雙眼睛的關注,而與我的關系一旦暴露,會成為他難以洗清的污點,他的事業将因此受到無法想象的影響,至于他對我的感情,我無法對這種脆弱的東西産生依賴,他今天喜歡我,那麽明天呢?後天呢?更遠的以後呢?
我沒有勇氣用他的前程來賭,謝景逸也不應該。
等兩個小姑娘不見蹤影,謝景逸又把口罩戴好看向我,我沒再靠近他,用我們兩個能聽到的音量說:“我還是,不能接受。”
“為什麽?”謝景逸皺起了眉,他還想說什麽,但他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沒有回避,當着我的面接了起來,“時哥。”
時雨不知道跟他說了什麽,那邊的聲音有些着急,謝景逸應了兩句,讓時雨給他帶了件不知道什麽東西,然後就挂了電話。
“時雨有事找你的話就去吧,我也該回去了。”我繼續趕他走。
“陪我等到時雨過來再回去。”
已經一起走了這麽久,似乎也不差這幾分鐘,我便沒有反駁,和謝景逸一起站在牆根下等時雨過來。我們倆都沒再說話,好在這次時雨來得很快,不到五分鐘保姆車就停在了路邊。謝景逸沒有立刻上車,他打開車門從時雨手裏接過一個不大的手提袋,又折返回來遞給我。
“我會給你時間考慮,這個別再還給我了。”
我一下子就反應過來這個袋子裏裝的是什麽了,從袋口看去,能看見熟悉的手表盒子上面沒有了灰塵,變得清爽又幹淨。我不想去接,但謝景逸見我沒拿直接拽過我的胳膊,把袋子塞進我手裏,即便他戴着口罩我還是能看得出,他又對我笑了一下,我渾身猛地一抖。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謝景逸已經飛快地坐進自己的車裏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