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謝景逸确實沒騙我,我和他并肩走了一會兒就看見不遠處的海岸線,海水的味道裹在風裏撲面而來,晴朗的夜空明月高懸,別樣的情緒在內心滋長。我恍然想起那個被意外打亂計劃的中秋,我身邊站着的還是當年想要一起看海的人。時隔多年,我早已沒有當年的心境,那麽謝景逸呢?
踩在碎石灘時,細小堅硬的石塊隔着鞋底硌得人腳底發痛,海浪聲節奏有序地拍打着,人走在海灘像是在聆聽大海的心跳。我頓時又覺得自己是在癡人說夢,謝景逸那時大概只是完成扮演男友的任務,不會真的将那些事放在心上。
即便這麽想着,我還是偷偷瞄向身側的人,謝景逸的胳膊距離我只有一拳遠,不用刻意伸手過去就能碰到他的手背,下電梯時他說他什麽都不會做,直到目前為止他也确實什麽都沒做,但我隐隐覺得他把我叫到這裏來是帶着目的的,可是謝景逸的視線落在遙遠的地平線,注意力似乎全在平穩呼吸的海面上。在我以為他什麽都不會說時,他突然開了口:“你還記得那年我們原本要去看海的中秋嗎?”
我轉過頭看向他,動了動嘴唇卻沒發出一個音節。謝景逸依舊看着海面,沒得到我的回答卻依舊繼續說了下去。
“那年你那麽喜歡海,忙前忙後期待了那麽久,我當時想這算什麽啊,想去就去吧。其實在你接起電話時我就知道,你不會來了,可是那天我還是像個傻子一樣等了一整夜。
後來你不肯理我,不接我的電話,不回我的消息,我卻煩悶得像着了魔,誤打誤撞地開到海邊,那時我好像終于才明白過來,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我靜靜地聽着謝景逸說完,耳邊只剩下海浪聲,內心如同海面下的暗流翻湧。我以為回想那個夜晚的人只有我,卻從來都不知道那個夜晚對于他來說也是同樣難挨,我明明是個記性不好的人,此刻謝景逸那天那句“別擔心,你還有我”卻十分清晰地在腦海中播放,連信號波動的電流音都清晰可辨。
謝景逸緩緩地轉過頭看向我,眼含歉意,态度真摯得毫不摻假,“抱歉,那時把你當成謝家鳴的替代品,是我不對,後來再見面對你做的那些事情,也是我不對。”
我渾身僵硬,難以置信地看謝景逸展現出從未見過的低順,心裏似有臺風過境,不見頂的高牆猝然坍塌。
謝景逸,是在為從前的事情道歉?
為什麽?
我印象中的謝景逸從來只對人展現強勢主動一面,鮮少甘心落于人後,更恥于向他人躬身服軟,為什麽要因為一件對他無足輕重的過往道歉?
謝景逸對我的态度似乎早有預料,他不等我回答,仿佛并不期盼我說原諒,他對着我,再一次不加掩飾地笑了,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他那樣。
“你……”
又一陣大風驟起,我感覺整個人如同被牽引着一般撞在謝景逸身上,謝景逸扶住我的手臂,沒有做其他逾矩的動作,待我站穩了腳,他立刻放開了我,連殘留在皮膚上的溫度風一吹就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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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我們回去吧。”
這樣說着,謝景逸調轉了方向,我看着他的身影漸行漸遠,腳像被釘在原地,躊躇了一會才跟上去。回去的路上我和他相對無言,走了這麽一大圈,我背上出了些汗,回到酒店,我和謝景逸不約而同地沒有道別,各自打開自己的房門。我聽着隔壁的門打開又關上,心裏五味雜陳。今天注定沒心思做其他事情了,我打算幹脆洗了澡直接睡覺。
站在浴室裏,蒸騰的水汽籠罩着我,溫暖得幾乎讓人窒息,我合上眼睛,忽然感到長久以來被忽略的欲望正在悄然覺醒。在濕潤的環境裏,我卻覺得喉嚨被灼燒一樣幹癢,鬼使神差地擡起手,自暴自棄一般将頭抵在冰冷的牆壁上,腦海裏是謝景逸俊美淩厲的眉眼,骨節分明的手指。這是近乎發洩般的撫慰,難以抑制的喘息從喉嚨深處發出,無法替代的興奮感像撥動的琴弦,在大腦彈奏淩亂的樂章。
腦中的遐想越來越露骨,在短暫的時間裏,我忘記了一切,化作渴求的獸。當指尖的動作戰栗着停下,只剩下虛無的餘韻殘留,我看着滿手的黏膩蹙起眉頭,在浴室的水流中清洗幹淨。
不知道因為什麽,這一夜是沒有夢的安眠。
我在柔軟的酒店大床上緩緩睜開眼,陽光從窗簾縫隙中鑽出細細的一縷。劉導那邊以拍攝進程優先,我的工作不會那麽早開始,不過我還是起了床,上午我還想再去海邊走一走。
酒店的走廊裏空無一人,大概是早就去片場做準備了,我獨自一個人等待電梯到來。電梯門要關上的時候,我聽見走廊裏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我下意識地按住了開門鍵。
下一秒,謝景逸的身影出現在電梯門前,他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朝陽般燦爛的笑,他說了一聲“早啊”,走進電梯裏。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口齒不清地回了一聲“早安”。
“是去吃早飯嗎?”
好像僅僅是一個晚上,謝景逸的态度像是變了一個人,語氣不再遙遠疏離,似乎昨天一吐為快以後我們之間徹底沒了芥蒂。我有些無法适應他這樣的轉變,我始終覺得有道邁不過的坎橫亘在我和謝景逸之間,事實已經發生過,即便他為此道歉也無法否定對我造成的傷害,我應該原諒嗎?
不過一碼歸一碼,那畢竟是往事,我不想在過去的錯誤上浪費更多的情緒和精力,再冷臉對待他反而更像是我不給面子。
我平靜地點點頭,“我看他們都已經出門了,你這麽晚出門沒事嗎?”
似乎是我緩和的态度起了作用,謝景逸的笑容愈加絢爛,“今天沒有我的戲,可以晚一點去片場。”
我和謝景逸在酒店一樓一起走出電梯,又一起走進酒店的餐廳。酒店提供的早餐簡陋,只有小米粥、饅頭和幾樣小菜,不過在這種小地方已經顯得沒那麽寒酸。謝景逸看起來并不嫌棄,他先拿起碗給自己盛了粥,似乎早已習慣劇組的生活。我回想起和他住在一起的日子,那幾年鮮少體驗過這樣簡樸的餐食,我還以為他是吃不了苦的人,沒想到借着這次出差還能在這點上有所改觀。
“這個你吃的吧?這裏的小菜都不錯,你應該會喜歡的,口味也不重。”
謝景逸把粥送到桌子上又跑回來夾小菜,他好像認定我會和他坐在一起吃,自顧自地拿了大盤子夾菜不說,還偏過頭假模假樣地來問我的意見。我沒煞風景地否定他的想法,站在桌子前盛粥。
“我都吃的。”
“好,那你盛了粥就坐着吧,剩下的我端回去。”
謝景逸的語氣自然得像是我和他有幾輩子交情,根本不像是半年前還裝作不認識的前男友,連照顧人都顯得這麽熟稔。他心甘情願做這些,我倒是沒覺得不好意思,盛好了粥準備端到桌子上時才發現酒店這碗被滾燙的小米粥一燙難端得要命,偏偏我還盛得滿,簡直就是耍小聰明的自作自受,我只好捏緊碗的邊緣,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
回到桌子時,謝景逸都已經夾了饅頭回來,他沒嘲笑我,還體貼地遞過來勺子和筷子,我有些惱怒地接過,隐約聽見謝景逸發出很輕很輕的一聲笑,擡頭果然看見謝景逸明顯愉悅地嘴角上揚,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瞪了他一眼,埋頭吃起了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