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朵花
第84章 第84朵花
聽到雲漢的話, 子書延猛地擡起了頭來:“雲兒!你不要……”
雲漢卻向他投去了一個讓他不要擔心的眼神。
劇痛逐漸爬滿全身,子書延終于還是再也支撐不住,目光死死盯在雲漢身上, 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寇博心抽出腰間那把玄鐵折扇, 挑起了雲漢的下巴:“可是雲兒應該知道, 我厭惡他的很, 不可能輕易留下他的性命。”
“我知道。”雲漢講條件:“可你若殺了他,日後便再沒有什麽能夠拿來威脅我,我想做什麽,就會去做什麽,我不會有一點顧忌。但是你要是留着他,我以後一定什麽事都聽你的。”
這話倒是有道理。
寇博心眯起眼睛打量了雲漢片刻, 而後問:“當真願意這般聽話?”
雲漢掀起眼皮, 眼底卻什麽神采都沒有:“我們已經落入如此境地, 他也落在了你的手上,我還有的選嗎?”
“好。”寇博心大手一揮,便有魔教教衆從暗處跳出。寇博心指着地上的子書延吩咐道:“把這個人帶回去。”
見他當真沒有要傷子書延性命的意思,雲漢才松一口氣。
而後便聽寇博心威脅般的聲音冷冷在耳畔響起:“雲兒, 別再想耍什麽花招。這個人在我手上,我随時都能要了他的命。你不要覺得他是一個可以用來威脅你的好把柄,我就一定不會對他做什麽。如果有他在手你還是不聽話, 那只能說明這個把柄并不好用。既然如此, 那也便随時都可以抛棄了。”
在寇博心審視的目光下, 雲漢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
雲漢和子書延最終都被帶回了魔教。
雲漢那邊是什麽樣的情況暫且不知, 但大抵是子書延到底還算有些用處, 寇博心給他找了個大夫, 讓他狀态稍稍好了些。
可子書延略試了試, 卻發現自己依舊內力阻滞,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寇博心的吩咐。
他靠在關押自己的牢房中的牆上,心下煩躁不堪。
正巧此時有看管囚犯的獄卒來送飯,敲響了子書延的牢門。
子書延沒什麽心思吃飯,左右只要雲漢沒事,就不會讓魔教教主餓死他,便只等着對方将食物放在門口然後離開。
卻不料今日送飯的獄卒和往日不同,放下飯菜後依舊锲而不舍地敲了敲門。
子書延起初覺得厭煩不想理會,後來這人實在煩人便擡眸看了一眼,卻不由微微一愣。
來人身上穿着的依舊是魔教弟子的服飾,可撕下□□後,面具下的那張臉子書延卻是異常熟悉,竟是萬旌!
他一怔,旋即起身朝着萬旌走去,卻又不知道如今是什麽個情況,便也不好出聲詢問。便聽萬旌道:“放心吧,獄卒已經全部都被買通,方才一頓酒全吃得睡過去了,你我只要別在這裏大喊大叫,便不會有人察覺什麽。”
子書延這才問出聲來:“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若不在這裏,你和雲兒的這出戲,可要怎麽演下去?”
聽到他的話,子書延不由皺眉:“你都知道了?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本來不知道,是送雲兒去找你的時候,察覺你們看彼此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尋常,便猜到你們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達成了些什麽不可告人的協定。我當時倒是沒猜到你們具體的計劃究竟是什麽,但我料定你們必然不僅僅只是想要打敗魔教教主,同時還想要他交出手中的兩塊隕星碎片。”
子書延警覺地看了萬旌片刻,而後又坦然:“這個不難猜。”
畢竟他們到底也曾經合作過一段時間,雖然并未因為這段時間的合作成為摯友,但到底也大概了解對方為人,知道他們彼此之間有多麽痛恨隕星帶來的一切災難,猜到這個并不奇怪。
萬旌便接着道:“既然要找出藏在魔教中的隕星碎片,那你們最終想要行動的地點必然是在魔教,我便猜測你們在魔教想必是有內應,否則你也不能那般放心地讓雲兒去冒險。思前想後,有可能做這個內應的……只有一個人。”
前不久被寇博心抓回,而後沒了消息的靳倬。
靳倬其實沒有死。當初斷刀大會之時,他的确為了雲漢而背叛了寇博心,那時候也是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卻沒想到寇博心饒了他的性命,只是将他關了起來。
寇博心這人道德感極低,他并不覺得靳倬背叛自己是對自己的侮辱或者什麽不可原諒的事情。恰恰相反,他震驚于在自己那樣的挑撥下,靳倬竟還是願意為了雲漢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冒險。
但很快,他又接受了靳倬對雲漢的忠心。他相信自己早晚有一天一定會說服雲漢,讓雲漢看清到底哪條路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到了那一天,雲漢必然會站到一個和他比肩的高度。
既然如此,雲漢需要一個忠心耿耿的下屬,而靳倬正好合适。
于是寇博心将人關了起來,打算等有朝一日雲漢“步入正途”,再将人放出來。
可雲漢跳崖之後待在魔教的那段時間并不當真只做了養傷這一件事。他用了一招貍貓換太子将靳倬換了出來,而後靳倬便靠着他過人的易容技術假扮成別的弟子待在魔教之中。
而寇博心不精通于此道,又一門心思花在了雁翎與雲漢身上,竟當真什麽都沒有察覺。
萬旌撣了撣手中的□□:“你別說,雲兒這個弟弟,易容之術當真是不錯。我輾轉找到了他,這才知曉了你們之間真正的計劃是什麽。其實從一開始,你們就打算讓雲兒重回魔教的,我說的不錯吧?”
子書延似是自嘲般輕笑了一聲:“是啊。雖然中途幾多坎坷,很多事情的發展也的确超出了我們一開始的計劃,但雲兒再度被魔教教主抓回這個地方,的确本就是我們計劃中的一環。”
提到這個,萬旌便有些不悅:“我說,咱們之間雖然一開始就只是強行捆綁在一起的關系,但我能在知曉你們計劃之後第一時間想辦法幫你們,你們二人就這般不信任我,連我都瞞着?”
子書延皺眉:“你是來幫我的?”
萬旌挑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一開始的計劃中,并沒有你也被抓起來這一條吧。如今你被關在這裏,雲兒一人孤軍奮戰,你還有把握計劃能夠順利進行嗎?”
子書延雖然也料到萬旌是來幫忙的,但是很難想象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他還能有什麽辦法,心頭莫名升起一絲不悅,仿佛什麽原本只獨屬于他和雲漢的東西兀地插.進了第三人來:“你的意思是,你想代替我去配合雲兒?”
萬旌嗤笑一聲:“我倒是想!但是……算了,這個機會還是留給你們二人吧。畢竟,你才是被雲兒選中的那個人。”
他說着,從懷中掏出了另一張面具。展開來,赫然是一張和子書延別無二致的臉!
萬旌将子書延的假面套在了自己臉上:“我代替你在這裏待着,你去救雲兒,完成你們最初的計劃,毀掉那兩塊隕星碎片。記得保護好雲兒,不要讓他受傷。否則……他要是少一根頭發,我都不會輕易放過你!”
子書延戴上了萬旌進來時候戴的假面,回身看着萬旌,心底驀然生出一股無名的悲壯。半晌,他才對萬旌道:“多謝。”
說完,他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牢房。
*
回到魔教,雲漢再度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
平心而論,只要雲漢乖乖聽話,寇博心對他還是很好的,至少從來不在吃穿用度上委屈他。
只是,如今寇博心盯他盯的實在緊,他幾乎一天十二個時辰全都要在寇博心視線範圍內活動。
不過大約還是擔心雲漢并未當真對自己心服,寇博心即便心中早對雲漢存了非分之想,至今也尚未逼迫雲漢做些什麽。畢竟無論是誰到了那種時候都難免放松警惕,萬一雲漢趁機背後給他一刀,他還不想死的這麽快。
正此時,一個魔教弟子端着托盤進來給雲漢送茶點。
這幾個月來,一直都是這個人來送茶點,雲漢早記下了此人長相。見他進來,雲漢不由多看了此人兩眼,這人便将茶盞取下,親自替雲漢斟茶遞到了他手上。
雲漢擡手接過,那一瞬二人目光相接。
就在這個時候,不過出去了片刻的寇博心便去而複返。
這弟子便不敢再造詞,老老實實收了托盤退出房間去。
寇博心沒有在意此人,只徑直走到了雲漢面前,語氣溫柔,一如雲漢小時候一般:“回家也有數月時間,可還住得慣?有沒有什麽覺得需要添置的地方?”
雲漢垂眸,語氣裏聽不出情緒:“住得慣,一切都好。我自小在這裏長大,自然是沒什麽不慣的。”
自從這次回到魔教,雲漢一直都是這樣的态度,不冷不熱,不親不疏。倒是當真聽話,再也不做忤逆之事,再也不故意和寇博心頂嘴,但就像是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失去了所有感情的娃娃。
寇博心看着他,眸色沉了沉。
雲漢裝得乖,但是他想讓他真正心悅誠服。
“出去轉轉吧。”寇博心忽地開口:“義父帶你去個地方。”
雲漢微微詫異,不過還是應允,放下手中茶盞,乖巧地跟着寇博心出了門。
*
回廊七拐八繞,寇博心帶着雲漢進入了雲漢小時候來過無數次的密室之中。
這裏給雲漢留下的實在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雲漢看到這個地方,不由哆嗦了一下。
一連數月,寇博心終于在他身上看到了些別的反應,心情好了些,強硬地用玄鐵扇抵住了雲漢的後腰:“這裏的路雲兒應當熟悉的很才對,怎麽,還需要我帶路嗎?”
雲漢握了握拳,最終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老老實實跟着寇博心進入了密室。
密室中的陳設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卻也不一樣——正對面的高臺上原本只放着一把長劍,如今長劍旁邊多了一柄長刀。雲漢認得,那刀便是雁翎,而那把劍便是原先便屬于魔教的那一塊隕星了。
不及雲漢反應過來,便覺身後的寇博心手上忽地使力,一把将雲漢推倒在了地上。
變故來得太過突然,此人分明前一刻還在和雲漢談笑風生,此刻便已經整個人欺壓在了雲漢上方。雲漢象征性地推了他兩把,卻什麽效果都沒有起到。
他的力氣本就不及寇博心,更不要提如今他早已武功盡失。
便見寇博心虔誠地取下一刀一劍,分解刺入了雲漢頭頂兩邊的地面之中,而後拇指不住摸索雲漢的嘴唇。
“雲兒,我原本也希望早晚有一天你能靠自己頓悟,知道什麽才是正确的,知道義父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你好。可如今我發現,我錯了。”他說着,手指下滑,捏住了雲漢的下巴。
“你不是一直好奇,你以為我死了的那段時間,我到底在做什麽嗎?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麽那些江湖中人明明都不曾接觸過你,為何身上會出現被施展過噬魂邪功的痕跡?義父可以告訴你,那是因為那段時間我發現了隕星可以控制人神智的作用,正在潛心研究。”
“而現在……義父已經馬上就要成功了。”
“……”
雲漢不說話,就那麽沉默地看着他。
先前的他總是話多惹得寇博心生氣,如今保持沉默,寇博心卻也一樣生氣,猛地便揪住了他的頭發:“我已經知曉該如何利用隕星徹底控制一個人的心神了,我那個蠢貨大哥就是證據!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控制一整個門派,然後控制整個江湖!到時候,蒼雲幫算什麽!整個江湖都是我的!而你,原本可以是站在我身邊的那個人。”
說完,他的雙手終于離開雲漢,悲然地看着他,像是訣別:“所以說,我最不願意的,就是控制你的心神。我希望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你的神智還是清醒的。但是……你太不懂事了。”
“不管我做了什麽,不管我做多少事情,你都是這麽的不懂事,永遠都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既然如此,義父也沒有辦法了。雲兒,你不要怪義父。”
雲漢終于開口了:“你想用隕星控制我?可是你想想蒼雲幫幫主被你控制之後的樣子!你口口聲聲說你心悅于我,可你想要的當真是那樣一個我嗎?”
“當然不是。”寇博心看着雲漢,眼神依舊溫柔,依舊仿佛無比深情,手上動作卻沒有停:“可我得不到完整的你啊,我又有什麽辦法?我只能……”
話說到一半,他忽地頓住了:“你的內力呢?”
隕星可以控制別人神智不錯,但前提是,對方需得是習武之人,也就是說體內必須得有內力才可以!
而雲漢如今丹田空空,哪裏有半分習武之人的樣子!
寇博心不信,一次一次地向兩塊隕星之中注入內力嘗試,卻一次一次地失敗。他便探手去試雲漢丹田,依舊空空如也。
雲漢瞧着他這副模樣,忽地咧嘴笑了。
“義父啊,你千算萬算,卻也還是有失算的時候。”
話音剛落,雲漢手中藏了一路的東西便猛地飛出,朝着那蘊滿內力的一刀一劍直飛而去,重重擊打在了刀身與劍身之上。
這東西,正是今日遞茶的時候,僞裝成魔教弟子的子書延給他的。
這段時間寇博心盯他盯的緊,他根本沒什麽和其他弟子說話的機會。可即便如此,僅僅只靠那一雙眼,只靠那一個眼神,雲漢就能知道這個人是誰。
“不……不!!!”寇博心像是忽地明白了什麽,連忙伸手便要去攔,然而已經晚了。
隕星制成的武器的确很難被擊碎,但當他蘊滿千人內力的時候,卻是極脆弱的。
寇博心這麽多年,吸收了無數人的內力,自以為那些人早已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卻沒想到到了最後一刻,竟栽在了這上頭,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兩件寶物就這麽生生在自己眼前化為碎片。
他捧着斷刀與斷劍的殘片,雙目赤紅,一時間也顧不上去管雲漢,口中只喃喃:“不……不!你怎麽可以這樣?你怎麽能這樣!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你知不知道……”
不及他說完,雲漢便已趁着這個機會撿起其中一塊碎片朝着寇博心心口直刺而去。
然而,寇博心卻扭住了他的手腕,眼底哪裏還有方才的溫柔:“你算計我……我将你養大,我給你吃給你穿,我對你這麽好,你竟就這樣報答我,竟然不惜廢去自己所有武功也要報複我!”
雲漢知道武功全失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是寇博心的對手,不過寇博心也早在剛才便将自己全部內力都注入了刀劍之中,眼下狀态并不一定比他好多少,所以倒也未嘗不可一戰。
二人就這樣在狹小的密室中扭打起來。可片刻之後,雲漢終究還是落敗,被寇博心死死壓在身下掐住了脖子。
到了此時此刻,當親眼看着自己引以為傲的一切都被雲漢親手毀去之後,寇博心便再也回憶不起自己曾經對這個人的一切感情了。
他的眼中,只剩下了恨不能啖起血肉的恨意:“你以為我沒了那些內力,就會連你一個沒有武功的廢人都打不過嗎?”
“那若是加上我呢。”子書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随之而來的還有長劍捅穿身體的聲音。
寇博心愣了一下,而後才松開了放在雲漢脖子上的手,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眼睜睜看着鮮血自從自己胸口洞穿的長劍上滴落。
雲漢大口喘息着,終于能有力氣将人一把推開。
直到看着鮮血從寇博心胸口漫出,直到看着這個人的眼神漸漸虛弱下去,直到聽着這個人的呼吸聲漸漸紊亂微弱,雲漢才終于發現,原來這個人的淡定從容,身居高位的理所當然,和天然逼人的威勢,全都是裝出來的。
沒了那些他從別人那裏偷來的內力,他也并沒有那麽難對付。
寇博心大勢已去,斜斜向一旁倒去,目光死死盯着雲漢:“你們……一開始就都是串通好的。”
“是又如何?”雲漢已經再也不害怕他,迎着他的目光道:“寇博心,一切都該結束了。”
寇博心緩緩轉了轉脖子:“你該叫我義父的。這次……這次回來,你……你都不曾再喚過我……義父了。”
雲漢冷冷看着他:“你不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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