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客觀來說, 姜蕪理解人性。
人類執着又軟弱,最忠貞也最善變,許下誓言時那顆心是真的, 要走時流淚的那顆心也是真的。
沒有誰做錯,只是屈從于骨子裏的人性罷了。
姜蕪淡然旁觀, 客觀接受生命裏的一切遭遇,她到來時她很開心, 離開時也不傷心。
緣起緣散,不過雲卷雲舒。
所以姜蕪接受餘薇薇的愛意,也做好準備,假使哪一天餘薇薇後悔,那麽也放任她自由離去。
餘薇薇本沒有必要做到這樣的。
她大可以在父母面前隐瞞, 理由也很現成,姜蕪當然會理解,反正還有研究生三年時間, 不到父母催婚那一步,永遠都有隐瞞的空間。假使催婚也不一定要坦白, 無需硝煙解決問題的辦法那麽多,何必要特意去産生一場争執。
很多年以前, 韓琪曾經掰碎了給她講過這個道理。
“你要的太不現實了, 你不是生活在烏托邦裏, 怎麽可能無視一切社會關系,一定要我和你一樣鬧得衆叛親離才行嗎?你太理想主義了姜蕪,為什麽你眼裏容不下一絲瑕疵?”
只有姜蕪知道, 她自己心裏, 其實也曾期望過。
但是姜蕪不會說。她莞爾一笑,溫柔地接受餘薇薇的每一個舉動。
但餘薇薇說。
“我想在全世界的祝福裏和你相愛。”
原來她不是理想主義。
她靠在餘薇薇的肩膀上, 久久地微笑,長久以來,心裏那處在不為人知時,有風穿堂而過的空洞,被什麽填上了。
餘薇薇紅潤的嘴唇還在說個沒完:“你知道嗎?我爸媽特別好笑,心疼又好笑,他們肯定把我當成要嚯嚯你的小豬了。”
“我媽還說,能看上你證明我眼睛不瞎。”餘薇薇想起來都好笑,嘴角要揚到天上去了。
“怎麽能這麽說我呢,唔——”餘薇薇的小嘴喋喋不休。
被姜蕪以吻封緘。
餘薇薇瞪大眼睛,靜靜感受這吸果凍一樣的觸感。
她隐隐感覺到,姐姐很高興。
兩只小手搭在姜蕪的後腦,安撫似的摸了摸。
花園裏,夏蟲也寂靜,星光為她們鋪上一層閃閃的輕紗。
怦怦——怦怦怦——
她們在星光下,在天地間,相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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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薇薇上了車,回了家,還在嘚吧嘚地跟姜蕪炫耀自己的“兵法”
“我本來是很害怕我爸媽不同意的,因為他們的思想吧,真的有點傳統,後面我就想到了一招,那就是,賣慘!”
姜蕪給她端來煮好的花果茶,細心地插上了吸管,确保溫度不燙以後,塞到她的手裏,用缱绻的眼神示意她繼續講。
餘薇薇端着茶水咕嘟咕嘟——
“甜甜的!”她驚喜道。
“我加了一點蜂蜜。”姜蕪溫柔地看着她。
餘薇薇咕嘟兩口,把杯子放到一邊,迫不及待地跟姜蕪講她回家這幾天的“驚現歷程”,憋了好久了,不吐不快。
“我們高中以前每年都有心理情況出問題,休學回家的學生,說起來也挺慘的,我媽反正就經常調解嘛,我想啊,我要是回家出櫃,她肯定想打死我,然後把我關在家裏,拆散我們。”
“所以要轉移一下主要矛盾,我是個同性戀,和我的心理出了很大問題,不能面對自己的性向已經不想活了,主要矛盾就變成了開導我,挽救我的生命,我承認,我這樣是有點勝之不武,但是,兵不厭詐嘛。”餘薇薇有些害羞。
她跟姜蕪描述了自己從下車到回家的精湛演技。
“我當時是做好跟她們打持久戰的,就是多演幾天,所以我把我們的聊天記錄備份到電腦以後都删除了,就等着她們查我手機呢,我再順勢哭哭。”
“沒有想到,我爸媽第一天就投降了。”說到這裏,餘薇薇的神色柔軟。
她知道,讓父母繳械投降的分明不是她的謀略,而是對她的愛。
“她們很愛你。”姜蕪說,她捧着餘薇薇的臉,仔細檢查她的眼睛。
“現在已經不紅啦,出門之前我媽用冰袋給我敷過。”
姜蕪愛憐地撫摸着她的耳垂,聲音放得很輕:“哭了很久嗎?”
餘薇薇羞赧捂臉:“當時覺得多哭一會兒比較逼真,我就在腦海裏想,要是我爸媽不同意,逼着我和你分手,去你單位鬧,把我關在家裏不能見面,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流,效果可好了。”
想到這裏,她吸吸鼻子,也有點想哭。
姜蕪捧着她的臉,在她說這些話時,眼神無限眷戀地落在她身上。
“姐姐,我怎麽感覺你的眼睛要下雨了。”餘薇薇的聲音糯糯的,姜蕪的眼神總是像湖泊一樣靜谧,可是現在,她的眼神潮濕得要下雨。
“嗯,我心疼了,乖乖。”她的聲音好軟好軟,叫她乖乖的時候,柔軟得連心尖上那一塊都在發顫。
餘薇薇抱上去,抱緊她光滑的脖頸,小聲哄道:“姐姐不心疼,現在沒事啦,一切都是最好的結局。”
她說着,小狗一樣在姜蕪頸側啵啵啵,幼稚地塗口水。
溫存許久以後,姜蕪半抱着她在懷裏,纖長的手指撫摸着她的後背:“怎麽不跟你爸爸媽媽說,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餘薇薇趴在她懷裏昏昏欲睡,提起神道:“這是計劃的一部分。”
“因為姐姐你比我大啊,我害怕我爸媽到時候知道,以為是你帶壞我,去找你麻煩怎麽辦呢?”
“所以啊,要先把你摘出來,塑造成我在單戀,還沒得手呢。”說到“得手”這個詞,餘薇薇自己都笑了。
“你沒發現她們見到你的時候都很愧疚嗎?”餘薇薇偷樂。
“嗯,發現了。”姜蕪點頭。想起吳梅拉着她手說的每一句話,原來早有伏筆。
餘薇薇:“哈哈哈哈現在她們眼中,你就是被我這只大灰狼觊觎的小白兔。”
她吸吸鼻子:“小白兔你好香啊,大灰狼好想親你一口。”
小白兔露出白皙的脖頸,舍生取義:“嗯,你來吧。”
大灰狼嗷嗚一聲撲了上去。
許久之後。
餘薇薇說:“姐姐,我永遠是你最乖的小狗。”
“小狗的心比太陽還真。”
姜蕪貼到她的胸口:“嗯,我感覺到了。”
一顆熾熱的,寫着姜蕪名字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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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不擱着事,餘薇薇的睡眠質量就極好。
第二天早上十點,她被一通電話吵醒。
“都幾點了還睡?”
餘薇薇條件反射地坐起:“喂,媽,起了起了,沒睡懶覺呢。”
“我等會兒來酒店接你們吧,你們想去哪裏玩,我們去逛逛?”她憨笑着讨巧賣乖。
吳梅:“指望你太陽都下山了,我們上車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啊?”餘薇薇震驚,“你們都到高鐵站了?”
吳梅:“嗯,小姜來送的我們。馬上發車了。”
“啊?你們都不玩兩天啊。”餘薇薇有點遺憾。
“玩玩玩,就知道玩,沒個正事要做。你趕緊起來,到時候行李收拾好,就寄回家,先不管你了,我們要回去上班。”
“我的行李不用寄,反正開學還要回來的,我就先放姐姐家了。”餘薇薇順嘴一嘟嚕。
吳梅沉默。
餘薇薇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連忙解釋:“不是,我是說畢竟姐姐家裏大嘛,我就暫放在她家也沒事,不會很打擾的。”
差點說漏嘴!渾身冷汗都冒出來了。
吳梅:“開車了,不和你聊了,自己知道就行。”
說完咔嚓撂了電話。
餘薇薇:啊?我沒說錯什麽話吧?怎麽聽着我媽的語氣這麽不對呢?
怎麽是姐姐去送的我爸媽?
一早上被電話call起來就在狀态外的餘薇薇從通話界面返回,就看到姜蕪的微信。
【姐姐:送叔叔阿姨去車站了,你再睡一會兒,早餐在餐桌上,吃的時候熱一下。】
【姐姐:叔叔阿姨上車了,我去上班,有事情給我打電話。】
時間是早上八點多。
餘薇薇撥過去,姜蕪很快就接了。
“喂,姐姐,你去送我爸媽怎麽不叫我啊,你們沒說什麽吧?”餘薇薇腳趾扣地,如臨大敵。
姜蕪莞爾:“叔叔阿姨說讓你再睡一會兒,就沒有叫你,放心,沒說什麽。”
餘薇薇狐疑:“真的嗎?”
“嗯。真的,放心。”姜蕪的視線落在桌前的相框上,裏面還放着餘薇薇畫的她,“餓了嗎,起床吃點東西。”
餘薇薇這才安心:“好,我起來啦。”
她擡眼,才發現自己手腕上多出了一個東西——一條窄版鑲鑽的金色手镯,在室內的光線下輝映着耀眼的光芒,套在白皙的手腕上,貴氣又優雅,好看極了。
餘薇薇一眼就認出來是卡地亞的love手镯,這手镯米舒舒有,但不在餘薇薇的消費範圍內。
想也知道是誰給她套上去的。
她驚叫:“姐姐!手镯!”
姜蕪料想到她的反應,眉眼俱笑:“慶祝我們乖大學畢業,畢業快樂。”
餘薇薇:“可是這也太貴了……”這麽一條手镯都夠她歐洲旅行一趟了,還可以玩得很充裕的那種。
姜蕪的輕笑聲順着電磁波傳到耳邊,從聽筒裏傳出來的聲音有些失真,帶着些電子感的磁性,落在餘薇薇耳邊。
“最珍貴的已經被我套住了,不是嗎?”
餘薇薇耳根一紅,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墜,又愛惜地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镯,甜蜜道:“謝謝姐姐,我很喜歡。”
“就是還差一個,才能完全套牢哦。”
“這個要留給我,由我來準備。”她翹起唇角,已經想好了,六月就是姐姐的生日!
脖子和手腕都有了,還差什麽才能套牢,不言而喻。
姜蕪在電話裏低低笑開:“好,我很期待。”
“起床,先去吃飯。”她柔柔叮囑。
餘薇薇:“那,你還可以再叫一次昨晚那個嗎?就是,乖乖。”姜蕪看不到,但她眼神漂移,羞赧極了。
“好,乖乖,起床了,吃飯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餘薇薇心裏的土撥鼠瘋狂尖叫,死去活來。
“姐姐等等,等我一下。”
餘薇薇迅速開了錄音。
“再叫一聲可以嗎?就剛才那個!”
姜蕪當然知道她在搞什麽小動作,但依然從善如流:“好,乖乖,起床了。”
餘薇薇滿足地保存了這一句錄音:“好诶,我現在就起床,等你下班哦。”
“好。”
戀戀不舍地挂了電話,餘薇薇調出錄音反複聽,姜蕪的聲音格外動人,響在耳邊,輕而易舉地讓耳根酥了一片。
餘薇薇把它設置成起床鈴聲,以後再也不擔心起不來床了!
姜蕪的辦公室外,見到姜蕪挂了電話,寧燃敲了敲門,把手裏的咖啡推過去,随手拉一張椅子坐下。
“看你這紅光滿面容光煥發的樣子,戀愛談得很不錯啊。”寧燃撐着下巴打趣。
姜蕪點頭,嘴角的笑容難以掩飾。
寧燃來神了,姜蕪的反應很不尋常啊,這麽多年朋友,外人不了解姜蕪,她還是了解的,什麽時候這麽外露過。
她身體前傾,緊緊盯着姜蕪:“怎麽說,有什麽進展我不知道的。”
姜蕪:“過了她父母的明路了。”她勾唇,想起餘薇薇,
寧燃:“啊?什麽?”
“過明路的意思是,她父母知道,且認可?公開出櫃的意思?”
“嗯。”
想到早上和餘薇薇父母的那番談話,姜蕪的神色也很柔軟。
寧燃:“嘶——”
“你是去哪個廟拜的?”
小朋友想事這麽勇嗎?小朋友的父母那麽好攻略嗎?
寧燃懷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