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餘薇薇坐在椅子上不住抽噎。
水燒開了, 餘亮轉身進了廚房,兌好一杯溫水,出門把手裏的杯子遞給吳梅。
吳梅把水遞到餘薇薇手裏, 同時塞兩張衛生紙進去:“不要哭了,喝點水慢慢說。”
餘薇薇捧着杯子慢吞吞地喝了兩口, 哭了很久,嗓子确實啞了。
“爸爸, 媽媽,對不起,你們真的不會失望,把我送到特殊學校去嗎?”
吳梅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你媽我好歹也是一個教育工作者,把你送到特殊學校, 找永信是嗎?”
餘薇薇小心翼翼地瞥站在面前的父母,可憐巴巴的樣子,站着的父母看得一清二楚。
吳梅和餘亮對視一眼, 都懂得了彼此心中的無奈和難過。
作為年級主任,吳梅在日常的學生管理工作裏, 也不是沒有見到過這種性向小衆的學生,不僅能夠陪着孩子打開心扉, 還能勸學生父母想開, 不要無故為難孩子。
“要給孩子營造安全感啊, 這種事情他也慌喃,你上趕着生氣,希望孩子以後什麽都不跟你說嗎?”
“再說了, 現在不比以前, 喜歡男生女生麽,都是正常的, 孩子健康快樂就行。”
“現在人還是學生,更離不開我們家長正确的引導和支持啊。”
平時勸導那些家長的話在腦海裏浮現。
道理都懂,吳梅也不歧視同性戀,可是輪到自己孩子,那些話怎麽都說不出來。
好端端的孩子,怎麽就,就成了同性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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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亮拉了一張椅子給吳梅坐下,湊到餘薇薇旁邊,拿出平時和群衆談話的循循善誘的态度。
“薇薇啊,你也長大了,有喜歡的人很正常,願意跟爸媽說我們也很高興。”
“對方也是個女孩子,是個什麽樣的人啊?她喜歡你嗎?”
餘薇薇抱着水杯,默默看向父母,抿了抿唇:“我……她比我大,很溫柔,對我很好,不管我做什麽事情,做得好不好,她從來不會生氣,總是誇我很棒,給我鼓勵。”
在旁邊聽着的吳梅臉色凝重。
餘亮回頭看她一眼——兩位父母有點心虛,恍然有些明白,餘薇薇喜歡上這樣的人,有一定原因是來自家庭。
誰家的事誰懂,餘薇薇這小姑娘的性格有點跳脫,說難聽一點,給三分顏色就要開染坊,慣會撒嬌賣萌說好話,從小就是被哥哥姐姐慣大的,再加上又有幾分想一出是一出,做父母的當然要給她壓着點,不然還不知道成什麽樣子。
再加上雙邊職工,工作還不夠忙的,餘爸在基層那麽多年,忙起來能着家就不錯了,吳梅也忙啊,每個學生都是未來的希望,那麽多孩子,能分給家裏的精力也有限。
為了不慣壞孩子,兩人只能學會用冷酷的話語,期望她成長得更堅強更勇敢。
原來這麽多年,餘薇薇沒有成長成他們希望的樣子,她渴望得到的那部分情緒,她在別人身上去尋找了。
這樣,又怎樣能去指責怪罪她呢?
兩人看着餘薇薇的表情都不對了——看似開朗活潑的女兒,說不定就有着嚴重的心理問題。
餘薇薇不知曉父母心裏此刻的五味雜陳,繼續說道。
“她人真的特別好,長得特別好看,光大的本科,藤校的碩博哦,媽媽,她真的特別厲害!”
提起對方,餘薇薇的眼睛顯然都亮起來。
吳梅嘴裏發苦:“呵呵,那還挺厲害的。”換在平時她一定會誇贊這樣的學生非常優秀,而現在,呵呵,餘薇薇一心要考光大的研,就是為的對方吧。
餘亮作為慈父的眼神關愛:“薇薇啊,那,這個人具體比你大幾歲啊,你們認識多久了?”
餘薇薇:“她比我大十二歲,我們去年認識的。”
餘亮和吳梅差點腦溢血,十二歲!!
但是看着瑟縮得跟只小鹌鹑一樣的餘薇薇,兩人默契地壓下了差點飙出來的高音。
“那你們現在這樣,是在一起了嗎?”餘亮勉強笑着。
餘薇薇縮到椅子裏,手上攥緊水杯:“我很喜歡她,我覺得,她應該也挺喜歡我的吧。”
“但是喜歡她的人可能也很多,她長得那麽好看,學歷也高,而且年紀輕輕就是律所合作人了,經濟上也很自由,和她比起來,我什麽都不是。”餘薇薇說着,咬緊了唇角,難過得都要碎掉了。
同樣的話語經過編排,傳達出的樣子截然不同。
餘亮和吳梅聽完這番話get到的就是:明顯是自家小孩剃頭挑子一頭熱呢。
“那她是不是也喜歡女生呢?”餘亮極為艱難地開口問道。
餘薇薇茫然搖頭:“我不知道,我不敢問,只是想像現在這樣,再靠近她一點,再貪心一點點。”
“爸爸媽媽,是一個同性戀是不是特別可恥啊,我不敢讓別的同學知道,我怕她們以為我有病,不敢靠近我,我也不敢跟其他任何人說,我好想回家,可是我也好害怕失去你們。”餘薇薇眼睫上挂着豆大的淚珠,無法承受地大滴大滴地掉落下來,神情茫然又無助。
作為父母的心都要碎了!孩子走在人生的岔路口,害怕無助,想到的能依靠的只有父母,卻害怕被父母排斥。那一刻她的心該有多痛啊。
吳梅連忙拿來紙巾給她擦眼淚,動作很輕柔,嘴上的話卻顯得有些暴躁:“好了,誰告訴你同性戀是有病的,不知道多正常,喜歡上別人就喜歡了,能不能有出息一點,就知道哭哭啼啼。”
餘薇薇淚眼汪汪:“媽媽,你不會覺得我丢你的臉嗎?”
“你什麽樣都是我的女兒,已經生了,還能把你塞回去嗎?”吳梅虎着臉。
餘薇薇把杯子放到一邊,撲倒在吳梅懷裏,嚎啕大哭:“媽媽,謝謝你,媽媽……”
一疊聲的媽媽,吳梅回手把她抱在懷裏,手掌輕輕拍撫她後背,在餘薇薇看不到的地方,她也紅了眼眶。
好半晌,餘薇薇哭累了,被父母哄回房間裏睡覺。
她巴着門框不肯進去睡,神情倉皇,如同驚弓之鳥一樣缺少安全感:“你們真的不會不要我,真的不會離開我嗎?”
固執的模樣只想要一個保證。
“不會不要你,放心,明天早上你起來,爸媽都陪在家裏,好好睡吧。”餘亮連忙保證。
“好。爸爸媽媽晚安,明天早上起來,我還想見到你們。”餘薇薇執拗地看着他們。
“好。”
看着餘薇薇爬上床蓋好被子,夫妻兩個在門口伫立良久,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這,這可怎麽辦啊,這能改嗎?我看網上很多人不是說,大部分人都是那個,什麽,雙,雙性戀?”餘亮一臉愁苦地劃拉着自己的手機。
“改?怎麽改?除了她願意還能怎麽改?”吳梅冷笑。
“那也不是沒有可能性啊。”
“不管怎麽改,是單還是雙,她現在都喜歡女生,你怎麽改?”吳梅繃着臉質問。
餘亮嗫嚅兩下,看了一眼自己妻子臉上的神色,悠悠嘆了一口氣。
“這也沒辦法啊。”
房間裏久久地安靜。
餘亮從煙盒裏摸出一支煙,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吳梅,她沒反應。掏出衣兜裏的打火機點上,抽了一口。
“我看要不就先這樣吧,孩子一天一個念頭,說不定以後就變了呢,反正現在還小,怎麽談別人也管不着,真到了要結婚那個年紀,說不定她自己就變了,要還是現在這個樣,那就到時候再想辦法。”
餘亮這是典型的拖字訣。
“嗯。”吳梅含糊地應了一聲。
那不然現在也沒辦法。反正餘薇薇只是喜歡,她愛怎麽談怎麽談,真到了三十幾歲必須要結婚,都是能再想辦法的。
房間裏再次陷入沉默。
餘亮又吐了一個煙圈:“我想,我們對薇薇的教育,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我怎麽感覺,她像有點缺愛的樣子。”
今天說的那個對方的年紀啊,有比她大,又脾氣好。說出來餘亮心裏都咯噔一下。
這一下子戳在了吳梅的五髒六腑上,她失聲道:“缺愛?是家裏哪個人沒給她愛?”
餘亮趕緊安撫她:“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們是不是對她要求太多了,有時候話講得是不那麽好聽,心是好的,但孩子可能也覺着煩。”
吳梅沒應聲。
煙頭的煙霧升騰,籠罩在房間裏,難聞的煙味讓人心裏十分煩躁。
“那你那煙滅了,要抽出去抽。”吳梅橫他一眼。
“行行行。”餘亮走到垃圾桶旁把煙滅了,“我們都想一想吧。”
關燈,睡覺。
吳梅枕着枕頭一宿沒睡,腦海裏的念頭亂七八糟,抓不到一點思緒。
她想說自己沒有錯。吳梅好強,農村出身,誰培養你?何況還是女生,下了學就幹活,家裏巴之不得你考不上,早點出來打工賺錢,貼補家裏。考好了誰誇獎你?現在的孩子要什麽鼓勵教育,你讀書是為別人讀的嗎?
那會兒能考上一個大學生不容易,她還是村裏唯一的大學生。考到省城就更別說了,和城市裏的同學比起來,吳梅就是一個土包子,沒見過的東西也不敢問,不知道鬧了多少笑話。畢業出來進學校當了老師,捧上鐵飯碗,和工人家庭的餘亮處對象,對方家裏好,不嫌棄自己是農村,吳梅更要強,家裏家外一把抓,恨不得大腹便便生在講臺上,不到最後一秒也不下講臺。
餘家三個兒子啊,說實話,公婆能貼補多少?家裏家外還不是靠着自己一個人。這些年來,都是外人看見光鮮。餘亮性格是不錯,可婚姻裏,誰沒有那麽幾個想死的時刻,再堅強的人,誰不曾有獨自抹淚的夜晚?都是挨,硬挨,有多少人又來關心她?
吳梅瞧不上餘薇薇黏黏糊糊的性格,她只希望餘薇薇能萬事萬物靠自己,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兒能堅強起來,不要在意任何人的想法和評價,別人的好話或者是壞話,都影響不到她。想要活,就要有一顆大心髒!
她錯了嗎?明明她自己也是這麽過來的。
吳梅睜着眼睛到了天亮,六點鐘起來,出門菜市場買了二兩米粉一只雞。
餘薇薇這天也沒有睡懶覺,早早起來,期期艾艾的走到廚房,吳梅正在廚房裏就着雞湯下米粉,看見她,态度很自然地喊:“來把這碗粉端出去。”
“好的,媽媽。”
小心翼翼地捧着米粉到桌上,又走回來在吳梅旁邊站着,猶豫道:“要不我來吧,媽媽。”
她心裏有些難過,吳梅一貫把自己收拾得幹淨利落,只是一夜,臉上的憔悴卻如此明顯,嘴唇都起皮了。
餘薇薇心中很痛,她知道這是在傷害她媽。可是這一步卻不走不行。
短暫的傷害,是為了她們彼此都更好。
“沒看見我都弄好了嗎?去抽筷子。”吳梅皺眉。
“哦哦。”
擺好米線在餐桌前坐好,餘亮也從外面回來了。
“去單位請了假,今天不上班,我們一家三口出去玩吧,我請你們去劃船。”餘亮臉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看到桌前的米粉更高興了,“哦喲,這粉一看就是你媽煮的,火候到位。”
餘薇薇讷讷喊了一聲“爸爸”,轉頭去瞥吃着粉沒什麽表情的媽媽。
吳梅一筷子敲在她的碗邊上:“吃你的粉。”
“你是出櫃,不是出殡。大清八早的,該做的事情不知道做?”
這話裏的意思太過明顯。
餘薇薇一怔,巨大的驚喜和感動席卷心頭,她愣愣地看向吳梅,眼珠裏滾出大顆大顆的淚水,嘴唇都在發顫:“媽媽,你、你是說?”
這回全然沒有一點演技的成分。
她想過,即使有耍小聰明的成分,父母接受起來也需要時間,她願意和他們一起熬過這段時間,即使是最後父母并不接受,她也并不失望。
卻沒想到吳梅這麽容易地接受了一切——她知道,吳梅愛她。
吳梅抽一張紙遞給她:“擦幹淨,別掉在我的湯裏,夠鹹了。”如果忽略她眼底的淚意,她的表現足夠淡定。
餘薇薇捧着她遞過來的紙,傻乎乎地撒幹眼淚,忽然破涕為笑,看着她道:“媽媽,我愛你。”
這句話說得很真誠。
吳梅別開視線:“二十幾歲的人,成天把愛不愛挂在嘴上,也不知道穩重一點。”
餘薇薇傻笑。
餘亮嘆了口氣:“唉,爸爸就不愛了是嗎?我還是自己喝口雞湯吧。”
吳梅:“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餘薇薇哈哈哈哈。
室外的陽光落滿窗臺,餘薇薇坐在陽光裏,好愛她的家。
說去劃船就是去劃船,吃完飯,一家人步行到烈士公園,沿着步道緩緩走着。
今天天氣很好,即使是工作日,公園裏一樣游人如織,不遠處的草坪上有人鋪着野餐墊在野餐,年輕的小夫婦推着嬰兒車漫步在湖邊。
餘亮指着那對夫婦說:“還記得你才跟那個小嬰兒一樣大,我們也帶着你出來曬太陽,你可愛笑了,誰見到你都愛逗弄一下,嘆我們生了個好姑娘。”
餘薇薇挽着吳梅的手,一副全心依賴的模樣,聽父親講起很多年前的事情,也好奇地看向嬰兒車裏的小寶寶。
吳梅:“那時候哪有這樣的車子,背着抱着,誰想到長這麽大了。”
餘薇薇笑得乖巧:“那以後等你們老了,我也背着抱着你們。”
吳梅嗤笑:“算了,不指望你,等我老了,你也給我整個輪椅,推着我逛公園,就算你有孝心了。”
一家三口的氣氛重新變得和諧,沿着河邊走着,邊領略醉人的風景,邊閑話家常。
餘亮一時興起,對着湖面做歪詩一首,還撺掇着餘薇薇來一首。
餘薇薇:“爸你饒了我吧,我學的是英語啊。”
餘亮:“外國詩也不要緊,來一首嘛。”
餘薇薇:……
“媽,我爸當年談戀愛的時候帶你來逛公園,也是這麽給你做酸詩的?”
吳梅:“是啊。”
餘亮:“當然,你媽可是被我的才華折服的。”
吳梅冷哼:“那是不想拆穿你,你那些詩,我聽着都想打瞌睡,不如做兩道物理題。”
懷才不遇的餘亮委委屈屈。
餘薇薇:哈哈哈哈哈。
天氣晴好,水面波光粼粼,三人租了一條船,慢悠悠地往湖邊劃去。
“好多年沒來劃這個船了。”餘亮握着電動船的方向盤感慨,“以前這個船哪有電動的,都是手搖,用槳,時間過得真快啊。”
餘薇薇:“我記得我小時候我們一家人經常來玩兒,每次我都鬧着不肯走,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
回想起來,好像是一眨眼之間,就長大了。
清風迎面吹來,餘薇薇閉上眼睛,任由陽光落在她的臉上。
陽光太暖,讓人幸福到眩暈。
吳梅攬着她,專心看湖面上的風景。
一家人久違的幸福的時光。
還記得餘薇薇只是一小個,鬧着讓吳梅給她梳不同款式的辮子,說姐姐都會,媽媽怎麽不會,吳梅只能放在手裏的教案把她招呼過來,給她紮頭發。那時候一個月工資到手,除了必要的花銷和存款,剩下的全都換成了餘薇薇的衣服、零嘴、玩具。
捧在心裏的孩子,一眨眼就長這麽大了。媽媽也不再像以前那樣,能輕松地抱起她,去世界上任何一個她想去的地方了。
餘薇薇感覺吳梅的大手正在摩挲她的頭發。
媽媽的手因為常年握筆和粉筆,做家務,不管塗多少護手霜,也還是有些粗糙,在頭上摩挲的觸覺很明顯。
餘薇薇:“媽,怎麽了?”
“頭發亂了,給你紮一下。”
“好哦。”餘薇薇放軟了身體,變換姿勢,讓吳梅能夠更方便用力。
“好像回到小時候一樣。”
吳梅勾唇:“你以為你還小。”
她手上的動作迅速利落,很快就紮好一個馬尾辮。
餘薇薇伸頭對着水裏的倒影臭美地照照:“真好看。”
“好幸福啊。”
吳梅沒說話,看着落在肩膀的陽光,伸出五指。
在湖上晃蕩了一個下午,晚飯在一家味道很地道的本地菜館吃完飯,這一天的活動就結束了。
餘薇薇拍了很多照片,陸陸續續發給姜蕪,回到家了才和她聊天,甜蜜的表情,任別人一看就知道是和心上人。
餘亮和吳梅的表情很平靜。
吳梅拍了拍身側的沙發,讓餘薇薇坐過來。
餘亮坐到旁邊。
餘薇薇知道這一天的戲肉到了,果斷把手機放好,乖巧地坐到沙發上:“爸,媽。”
吳梅先說:“你也長大了,二十幾歲的年紀,雖然還在讀書,也不小了,有自己的想法和章程。”
餘薇薇雙手放在膝上,抿唇:“不管我長多大,我都是你們的女兒。”
“父母和兒女也就這樣,你看我和你爸,一年有多少時間陪在你爺奶和外婆身邊?歸根結底,父母也好,兒女也好,所有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程,人生所有的問題,最後都是你自己面對。”吳梅的神色很認真,甚至說得上很平和。
不知為什麽,餘薇薇有幾分難過。
“不管你喜歡誰,喜歡男的還是女的,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們替你操心,操心不了一輩子,所有你自己做的決定,你自己能承受後果就行,最後都是你為自己買單,你是成年人了,你自己明白。”吳梅深深地看向餘薇薇的眼睛。
餘薇薇點頭:“我明白,媽媽。”
吳梅嘆一口氣,像是把肩上的擔子全都撂了下去:“我和你爸是第一次當父母,你是我們這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很多時候,我們都是第一次,我們已經把這輩子能給的最好的都給你了,有想不到的地方,你也不要苛責我們,畢竟我和你爸就是這樣過來的。”她垂下睫毛,遮住眼裏脆弱的神色。
餘薇薇的眼眶酸極了,從沙發上滑下來,跪着膝行,撲到她的膝蓋上:“媽媽,我很幸福你是我的媽媽,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餘亮轉過頭,也擦了擦眼角。
出櫃風波就這樣過去,餘薇薇在父母面前過了明路,一家人也打碎了某種隔閡,感情重新變得親密無間。
“所以,我的畢業典禮,我想邀請你們,還有她一起來,可以嗎?”
餘薇薇巴巴地提出自己的請求。
“可以。”吳梅和餘亮點頭。他們也想見見,這個讓自家女兒喜歡的人,到底是什麽模樣。
“好诶!”餘薇薇雀躍地給他們一人一個大大的擁抱。
“人家要是不答應呢?”吳梅問,“你打聽好了她喜歡女生嗎?”
餘薇薇對手指:“我覺得,她應該,可能,也喜歡我的。”
吳梅呵呵:“世界上最大的錯覺,就是她也喜歡我。”
餘薇薇內心:……
好想說她也喜歡我的!她可喜歡我了!
還是被她按捺住了。
“我邀請她了,如果她沒事的話,應該會來的。”餘薇薇垂下腦袋。
吳梅看她沒出息的樣子,真想給她一指頭。
餘薇薇在家賴了兩天,最終還是和父母坐上了去海城的高鐵,參加餘某人的畢業典禮。
603寝室小群。
【米舒舒:我在淘淘發現了一件好物……】
【米舒舒:點這個鏈接,選四套閨蜜服我們那天拍照穿,選完截圖發我】
【米舒舒:你們學術服下面都打算穿什麽?】
米大小姐正在着手她畢業典禮最後的盛裝look,忙裏偷閑想起來潛水好久的餘薇薇。
【米舒舒:@^w^怎麽不見你發朋友圈,不是去參加你表姐的婚禮嗎?】
【米舒舒:看看伴娘look】
【^w^:表姐婚禮改期了,時間不定】
【米舒舒:???】
餘薇薇在心底默默向被自己編排的表姐道歉。
在做實驗的表姐:阿嚏——
助手:“吳工,我們最新的實驗結果出來了,很理想很匹配!”
通宵完的表姐渾身頓時跟吃了靈丹妙藥一樣舒暢:“難道,我的功德突然增加了?看來最近再去燒一趟香。”
餘薇薇給父母開了一間酒店,把兩人安頓好,就滾回了學校。
進寝室就是三堂會審。
米舒舒雙手抱在胸前,圍上來:“早就看你不對勁了,從實招來,回家幹什麽去了?”
餘薇薇默默把她的手推回去,露齒一笑:“一點點小事,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嘿嘿。”
米舒舒挑眉:“嗯?”
餘薇薇已經遁走,去陽臺給姜蕪打電話。
“喂,姐姐。”柔腸百轉,想念釀成蜜意,開口時已經讓人心軟。
“好想你啊,我回來啦。”
“乖,我也好想你。”熟悉的聲音順着電波傳到餘薇薇耳朵裏,瞬間讓她紅了眼眶。
在家這麽幾天,餘薇薇一條語音一通電話都沒有給姜蕪發過,許久沒有聽到姜蕪的聲音。
“在家待得怎麽樣?”姜蕪柔聲問。
“在家待得特別好!”提到這裏,餘薇薇一下變得精神滿滿,眼裏裝滿小星星,“姐姐,明天你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嗎?”
“當然啦,我已經把時間空好了。”
“好诶!那到時候我來校門口接你!我爸爸媽媽她們也來了,明天你們一起可以嗎?”
“好啊。”姜蕪溫柔答應,“放心,我會照顧好他們。”
餘薇薇捂住嘴,努力克制住快要跑出來的笑意:“嗯嗯,謝謝姐姐。”
“不用跟我說謝謝,緊張嗎?明天的畢業典禮。”姜蕪在這邊露出一個柔軟的笑意。
“本來有一點緊張,可是想到我們的以後又邁向前一步,就覺得高興。”餘薇薇摸摸發燙的臉頰,嘴角怎麽也壓不下去。
“好甜,你在吃糖嗎?”姜蕪含笑揶揄。
餘薇薇理直氣壯:“我的本體就是糖,我是又香又軟的棉花糖精。”
“好的小棉花糖精。”姜蕪從善如流。
餘薇薇不好意思:“那,姐姐你想吃糖嗎?”
氣氛頓時變得暧昧撩撥。
神清氣爽地打完電話回來,餘薇薇今晚的整個夢境,都是彩色的棉花糖味道。
第二天早上是畢業典禮,餘薇薇跟父母和姜蕪都說了,在校門口集合,早上起來分別回完兩邊的消息,就趕緊開始卷頭發化妝。
匡瑤今天也住在寝室,四人起來,臉頰都有些紅撲撲的——因為興奮。
“恭喜我們,離畢業更近一步了。”相視一笑,各自忙開。
餘亮和吳梅今天也氣得很早,餘亮翻出量身定做的只有重要會議才舍得穿的西裝,吳梅也難得穿上了剪裁合宜的旗袍——上一次這個陣仗,還是餘薇薇高考那會兒。
兩人住的酒店離餘薇薇的學校近,就決定早一點步行過去,
“你說,我們是不是也給薇薇包一束花帶過去。”路過學校旁的一家花店,餘亮主動提議道。
“你說呢?”吳梅已經走進去了。
“您好,是送給畢業學生的花束嗎?”店員馬上帶着笑臉迎了上來,其餘的店員正在争分奪秒地包着花材——很明顯,今天四處都在給畢業學生送花,花店裏忙得熱火朝天。
“是的。”吳梅颔首。
店員笑意吟吟:“這樣的話,我建議阿姨你們包一束向日葵,送給畢業生意頭特別好,就是可能得稍微等一會兒,今天生意太好了。”
“沒事,那我們等一會兒。”
“好的好的,謝謝您理解,稍等就給您包。”店員連連致歉。
吳梅拉着餘亮在旁邊坐下,默默看着店員忙活,不時看看手機上的時間。
沒一會兒,一道幹淨又清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好,我來取我預定的花。”
聲音含着笑意,古典清越,不疾不徐,春風一樣吹進人的心裏,吳梅和餘亮下意識擡頭。
眼前忽然一亮。
即使是這輩子見過許多人的老輩子,也要道一聲“好人才”。
“好的,姜小姐,已經準備好了,這就給您。”店員熱情地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