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亵渎神明
60、亵渎神明
原本寂靜的夜,因為這一場毫無預兆的秋雪而變得喧鬧起來。
錦城是個冬天都難見雪一面的城市,這場不合時宜的雪一來,對于錦城人來說,就是一種“奇觀”。
李聞寂鎖上書店的門,旁邊的茶館已經滅了燈,關了門,整條街上只剩路燈橙黃的光影照着猶如鹽粒般的雪花一顆顆墜落。
他轉身,靜立在燈下,凝望着黑沉沉的夜空。
半晌,他才終于收回目光,邁着輕緩的步履,朝着街頭燈火未能照盡的昏暗陰影裏走去。
忽然,
地板上添了一點又一點殷紅的顔色,燈光照着他蒼白的指節,血液從他手指間那枚朱紅戒指流淌出來,順着他的手指,無聲滴落。
他驟然停下,在燈下擡起自己滿是鮮血的手,血珠仍在順着他的指節墜落到地上。
殷紅刺目的血液,竟還帶了些溫度。
雪花搖晃下墜,如幾粒碎鹽般落在他的手掌,瞬間被殷紅的血色融化無痕。
他忽然收攏手指,
身體在燈影裏模糊成流星的影子,躍入天際,淹沒在風雪裏。
房間裏沒有開燈,只有窗外的霓虹和月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那道纖瘦的身影就靜靜地坐在窗前,直到她看到玻璃上映出了一顆流星般的光影。
她回頭,看向顯出身形的年輕男人,一瞬之間,泛着光的兩道繩索毫無預兆地纏住了他的雙手,迫使他後退了幾步。
而她站起來,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推着他的胸膛,同時繞在床頭兩邊的繩索收緊,他不得不一退再退,最終坐在了床沿,雙手都被越收越緊的繩索束縛在了床頭。
Advertisement
“姜照一,你要做什麽?”
他望着她的那雙眼睛裏神情還算平靜。
“這句話,難道不該是我問你才對嗎?”姜照一站在他面前,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聲音也有些虛浮無力,“李聞寂,你想做什麽?”
他竟也有答不上來的時候,此刻擡眼望着她,他半晌也沒有一句話。
“你要遵從神谕,帶着這蜀中所有的精怪去死,是嗎?”
“那我呢?”
姜照一的眼睛已經有些紅腫,但此刻真的見到他,她卻并沒有哭,“李聞寂,你要對我食言嗎?”
作為她的丈夫,就算不能一同白頭,也要陪伴她的一生。
這約定,
是他親口給她的。
“姜照一,”
他垂下眼睛,隔了許久,才說,“我別無選擇。”
神谕的束縛,他無法掙脫,無論他願或不願,那始終都是他的宿命。
目光落在她纏着紗布的手腕,隐隐還能看到裏面浸出的血跡,他不由再度看向她蒼白的臉,“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的眉頭不自覺地輕皺,似乎有些生氣。
“是你逼我的。”
姜照一久久地看着他的臉,“在黎雲州,你答應過要跟我一起回錦城,可是最後卻是我一個人回來的。這段時間,我給你寫了很多信,就像我的那四年一樣,盼着你回信,可你始終不給我任何回音……我總在想,是不是我做錯了?從在郁城的那個時候,在山莊裏,當你和我說,你沒有七情六欲的那個時候,我就該果斷一點,離開你。”
“離開你對我來說是一件很難的事,但是好像對你來說,那太容易了,你可以一句話都不說就離開我,也可以一封信也不回給我,你寧願見小道士,也不願意見我……我以為,我失敗了,我這樣一個普通的凡人,怎麽可能教會你這些感情。”
她的眼眶裏添了水霧,偏過頭,迎着冷淡月輝,她看向那玻璃窗外,仍未有收勢的紛揚雪花,“可是李聞寂,下雪了。”
眼淚從她的眼眶裏砸下來,她再度看向他,“是不是這場雪停了,這世上,就不再有你,不再有青蛙叔叔了?”
“不行的,李聞寂。”
她輕輕搖頭,随即伸出手,擋在他的眼前,她慢慢地湊近他,她的目光落在他沒有多少血色的唇,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或是感受到了她越來越近的呼吸,驟然偏過頭,像是有些無措,“姜照一,不可以。”
昏暗的光線照着他無暇的側臉,姜照一就這麽看着他片刻,随後收回了捂住他眼睛的手。
“為什麽不可以?”
她卻問他,“我們沒有離婚,就還是夫妻,那你說,為什麽不可以?”
“小道士師門裏的繩子真的能困得住你嗎?”
她看着他,明明眼眶已經紅透,臨着他的視線,她竟然還笑了一下,“李聞寂,你如果還要走,那你就走啊。”
她蒼白又脆弱,此刻這樣近的距離,足以令他看清她的神情。
只是在他微怔的剎那,她抓着他的衣襟,擡頭吻他。
嘴唇輕觸的瞬間,她攥着他衣襟的指節不由收緊,她幾乎渾身都在細微地顫抖,仿佛這已經用光她所有的勇氣,可她卻仍不見退縮,手指勾開了他的衣擺。
她的親吻來得突然,李聞寂幾乎渾身僵硬,在察覺到她的手指已經解開了他的幾顆衣扣時,他的氣息變得有些亂。
地獄之神不會情愛,當然也從不知道,原來凡人妻子的一個親吻,就足以令他胸腔裏的那顆心翻沸難定。
他的睫毛微顫,周身已經有了些淺淡的光芒閃爍,但他還未化作流光,卻見他的凡人妻子忽然扯下了她脖頸間的那顆珠子。
他瞳孔微縮。
“姜照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那顆珠子在她手裏變得暗淡無光,她手指間的朱紅戒指有光影微閃,她就那麽望着他,“你還要走嗎?”
姜奚岚留給她的珠子再也不會對她起效,從此她只能依靠祝融藤續命。
她像個小心翼翼讨好他的小孩,朝他伸出手,抱住他,她的聲音有些壓制不住的哽咽,“李聞寂,我只有你了。”
在這世上,她早就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此時此刻,
李聞寂不知道該怎樣形容自己內心的感受,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的臉,望着她的眼睛,只是這樣被她抱着,聽見她的這句話,他就好像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
他好像終于讀懂,她這番孤注一擲的勇氣。
窗外月華清淡,靜谧無邊,而她抽泣着,又仰頭來親吻他。
他的衣扣滾落到床下,一顆顆接觸地板碰撞出清晰的聲響,她仍有些細微地顫抖的手順着他柔韌的腰腹往上,他的呼吸稍窒,在這般暗淡的光線裏,他幾乎失神般地看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