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秘密
秘密
不會吧。
沈月仰頭望着壓在自己身上的葉依蘭,那雙漾着水光的眸子裏難掩吃驚。
她的錯愕不僅僅因為葉依蘭背上那些新舊交錯宛如鞭痕的傷口,更是因為葉依蘭此刻的舉動。
“看夠了嗎?”葉依蘭冷冷地問她。
而她仰視着上方質問自己的葉依蘭,有點生氣又有點後悔地咬了咬唇。她只不過稍微拉開她裙子後邊的拉鏈,想替她把衣服換了。可就在她被她背上的傷口吓到時,葉依蘭忽然一個翻身壓住了她。
“你以為我喜歡看…看你?”
她撇過臉,不想去看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
“那你為什麽還不走?”
“是我不想走嗎?”她試着擡起被她按在床榻上的手腕,“你都神志不清了,還抓着我手腕不放。”
想到她不得不在楚軒幫助下扶葉依蘭回房,沈月就氣不打一處來,當然她主要氣的是自己,為什麽對這個傷害過她的人心軟。
“所以你在助人為樂麽。”
仿佛欣賞她發火的模樣,葉依蘭一邊低語一邊俯視着她那張氣鼓鼓的小臉。
“我在自讨沒趣。”她譏嘲地回道,接着又小聲嘀咕,“我做什麽不好做呂洞賓……”
這話說是小聲,卻教人聽得一清二楚。
“你罵我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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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我說錯了?”她瞪着上方的她,“我好心送你回家,你就是這麽對待幫助你的人嗎?”
“那你希望我怎麽對你?”
“至少放開我吧!”
“你要的只是這個麽?”
見她點頭,葉依蘭微微松開了手。
就在沈月以為自己即将重獲自由之際,葉依蘭冷不丁地低頭靠近她的唇,吓得她趕緊抿緊唇。
她的反應惹得葉依蘭輕輕笑了。
“你覺得我會親你?”
宛若花香般的氣息随着她說話的聲音一齊飄入她耳朵裏,令她雙頰不由地一紅。
看到她臉頰浮現的紅暈,葉依蘭突然放開她,坐起身。
“你走吧。”她說。
她跟着坐直身子,看向這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家夥:“你讓我留就留,你叫我就走?”
“那你想留下?”她側身睨着她。
她當然…不想,但是……
“你身上的傷不好好處理會發炎的。”她故作冷淡地說。
“這就是你留下來的理由?”比起背上的傷,葉依蘭似乎更在意她為什麽不走。
“我還沒有冷血到丢下一個受傷的人不管。”她起身走向床邊的櫃子,櫃子上擺着傭人們拿過來的醫藥箱。
她扶着葉依蘭到卧室後,就叫楚軒去喊傭人,順便讓他們帶醫藥箱過來。她原本是想吩咐傭人替葉依蘭上藥的,結果傭人們卻說:“大少奶奶不喜歡我們碰她身子。”
雖然她對傭人說的話感到不解,但還是決定先幫葉依蘭處理傷口。于是便發生了開頭那一幕——她剛拉開葉依蘭裙子後面的拉鏈,就被反客為主地推倒了。
盡管現在她能走了,但她不想做事做一半,更重要的是正如她所說的,她沒辦法丢下受傷的人不管不顧。
看到沈月打開醫藥箱拿出外傷藥,然後轉身朝自己走來時,葉依蘭的眸底掠過一絲幽暗。
“就算你這麽做,我也不會感謝你。”她看着走近的她,靜靜地說。
“我做這些事也不是為了讓你感激我。”她本來也沒想要她感謝,她只是……望向葉依蘭傷痕累累的背部,沈月黯了黯眸光。她只是有些于心不忍。
六年前她不了解關于葉依蘭的事,六年後的現在她依然看不懂這個渾身都充滿謎團的女人。
這些年葉依蘭一直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魇。可如今她的這個“夢魇”卻在蘸着藥水的棉簽下輕輕顫抖着,這令她湧現出一股微妙的感覺。
“如果疼你就叫出聲來吧。”她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葉依蘭蒼白的側顏,“不用硬忍着。”
“……”
然而葉依蘭還是一聲不吭,直到她替她上完藥,她也不曾發出一絲低吟。
“好了。”她收起藥瓶的同時強調道,“這只是應急處理,你最好還是去一趟醫院……”
“你不問問我這些傷哪來的嗎?”葉依蘭突然開口打斷她的話,問了一個她想問卻沒問出口的問題。
“我對刺探別人隐私不感興趣。”而且她十分清楚即使自己問了,葉依蘭也不一定會告訴她實情。
她們的關系還沒有好到能分享彼此的秘密。
“是嗎。”葉依蘭低語了一聲,然後伸手捉住她手腕,輕輕地問,“如果我想告訴你呢?”
她側頭望向葉依蘭,後者深深地凝視着她。她剛想張口回點什麽,放在包裏的大哥大就響了。
葉依蘭也聽到了電話鈴聲,她松開沈月的手,望着她走向放在卧室沙發上的提包,然後看着她接起電話。
“你說什麽?你們被人襲擊了?”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後,沈月臉色一變,水眸裏透露出難以置信。
“陸方叔叔,你們現在在哪家醫院?”打電話給沈月的人應該是陸方,葉依蘭注視着沈月面露焦急的樣子,聽見她對着電話說,“好的,我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沈月說完便挂掉電話,拿起包連招呼都忘了打地急急忙忙奔向門口。
葉依蘭沒有阻止沈月離開,倒不如說她希望她離開。
因為——…
起身走近卧室裏唯一一面鏡子,葉依蘭徹底脫下了身上的裙子。
望着鏡子裏不着寸縷的自己,她,不,他伸手撫摸着冰涼的鏡面,凝視着鏡面裏那張與她相似的臉,他既想讓她看見他真正的模樣,又不想讓她看見…如此醜陋肮髒的自己。
這是他的秘密,不能被她發現的秘密。
睫毛微顫地閉上眼,他想哭卻沒有一滴眼淚。
“我早就不會哭了呢,小月兒。”
***
沈月匆匆趕到陸方在電話裏告訴她的醫院。
走廊上,她看見了一只胳膊纏着繃帶的陸方。
“陸方叔叔!”
看到陸方,她立刻迎了上去。
“你沒事吧?”她細細端詳着陸方,發現他除了胳膊,就是額角有點淤青。
“我沒事。”陸方神色凝重地回道,“但阿靜他還在手術室,他受傷比我嚴重。”
“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會傷成這樣?”
電話裏,陸方只告訴沈月他和沈靜坐的車出了事故。
“馬鴻飛。”陸方咬牙說出這個名字,“他派小弟別我們的車,使我們的車撞上了路旁的樹。”
“又是馬鴻飛。”她攥緊拳頭,“他到底想怎麽樣?”
他想要你。這句話陸方沒說出口,他很清楚馬鴻飛之所以想除掉他和沈靜,是因為他們阻礙他得到沈月。
但這話陸方真的說不出口,一來他不希望沈月自責,二來他不願意讓沈月害怕。
不過即便不說,沈月大概也猜到了馬鴻飛這麽做的理由。
“他想要我,對嗎?”
不需要陸方回答,光看他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這混蛋……”她低聲罵了一句,轉身往外走,“我現在就報警抓他!”
然而陸方攔住了她。
“我已經報了,警察也把開車追我們的人都抓走了。但是……”他話鋒一轉,“馬鴻飛那些小弟估計都收了封口費,和過來詢問的警察說他們就是喝多了,看我們不爽故意找我們麻煩。”
“也就是說我們沒有證據指控馬鴻飛?”
“嗯。”陸方無奈地點了點頭。
見狀,沈月來不及生氣,手術室上方的燈就滅了,穿着白大褂的醫生領着護士從手術室裏走了出來。
“請問你們是病人的家屬嗎?”
“我是她妹妹。”面對醫生的詢問,沈月回道并問道,“我哥他怎麽樣了?”
“病人的手術很成功。”醫生答道。
聽到手術成功這幾個字,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氣。現在爸爸已經不在了,大哥沈安還在病床上躺着,假如連沈靜都出事,那沈家除了她就真的沒人了。
盡管她讨厭沈靜,可現在名義上她和他就是一家人。
憑這一點,她就不可能不管沈靜。
所以當醫生說病人距離蘇醒還需要一段時間,她義無反顧地攬下了照看沈靜的責任。
“我也留下來吧。”陸方說。
“陸方叔叔你還是回去休息吧。”坐在沈靜病床邊上的她擡眸看向陸方,“我叫阿佑開車來接你了,你這幾天就住沈家別回去了。”
她說完又補充道:“我怕馬鴻飛不死心再對你不利,你住沈家我也放心點。”
見陸方仍有猶豫,她閉了閉眼,嗓音輕顫地說:“我不能再失去你們中任何一個人了。”
“我…知道了。”陸方終于同意先回去,“我明天再過來。”
“嗯。”
陸方一走,偌大的病房裏就剩她和沈靜了。
她轉向額頭上纏着紗布的沈靜,他緊閉着雙眸,還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她不由地聯想到昏迷不醒的沈安,這令她的心又痛了痛。
或許是經歷了一天的波折,她累極地趴向沈靜的病床,阖上自己疲倦的雙眼。
她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感覺到初晨溫暖的陽光洋洋灑灑地落在她身上,在這令她安心的暖意中似乎有一雙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長發。
下意識地拿頭蹭了蹭比陽光還暖和的掌心,她含糊不清地咕哝:“安哥…你讓我再睡一會兒……”
聽見她撒嬌似的話語,貼着她臉頰的手僵了僵。
感受到從掌心傳來的僵硬,她迷惑地擡起頭,朦胧的雙眼望向坐在病床上的男人。這個男人不是沈安,對,他當然不是。
仿佛清醒過來,她立即起身,遠離還伸着手的他:“你…醒了。”
他放下停在半空中的手,眼神微妙地看着她,然後他好似困惑地問:“你是誰?”
沈靜問她是誰?沈月睜大美眸,他該不會摔壞腦子,失憶了?還是說——…
“你在和我開玩笑嗎?”
“嗯。”他居然直接承認了,“是開玩笑。”
“吓我有意思?”見他一副毫無內疚的模樣,她生氣了。
“還行吧。”他撇開視線,自嘲地勾了勾唇,“如果我真的失憶就好了。”
“你在說什麽蠢話?”她搞不懂他,“失憶有什麽好的?”
他轉過臉,望向她。
“因為我想忘了你。”
他…想忘了她?
“阿月小姐?”
電話那頭阿佑的聲音将她從病房的記憶裏拉了回來。
她現在在醫院一樓的公共電話區,往家裏打電話,因為她想讓阿佑拿幾件換洗的衣服過來。
“嗯,你去沈靜房間拿幾件他的衣服,他房間就在二樓我房間的斜對面。”
“好的,阿月小姐。”阿佑答應她之後,又問道,“顏媽叫我問阿月小姐你有沒有想吃的東西,她說她可以做了,和給二少爺的雞湯一起送過來。”
“我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她交代阿佑,“你讓顏媽別太費心給我弄吃的了,我去外邊吃就行了。”
“可顏媽說外邊吃的東西不一定幹淨。”
“那你就讓她随便弄點吧。”她實在沒什麽胃口吃東西。
挂掉電話,她帶着對那句“我想忘了你”的疑惑回到沈靜的病房門口。
然後她就聽到病房裏傳來女人的聲音。
“二少爺你頭疼不疼啊?”
她雖然沒聽到沈靜的聲音,但握着門把的手還是頓了頓。遲疑了片刻,沈月拉開了病房的門。
接着她就看到了一屋子容貌美麗身材姣好的女人和被女人們圍住而顯得有些苦惱的沈靜。
“……”
“…………”
這一刻,她将病房內禁止喧嘩的警告抛之腦後,忍無可忍地朝着坐在脂粉堆中的他吼道:“這裏是醫院,不是酒店,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