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21
暗渡舟 21
鹿何見微微擡首問道:“我的嫌疑到這裏算是徹底洗清了麽?”
薄自初一低頭就撞上鹿何見平靜的目光,他眼睫微斂,誠實道:“徹底洗清這個說法不妥當,你還是有很大嫌疑,只不過不再是嫌疑最大的人了。”
鹿何見稍稍歪了歪頭,似乎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般笑道:“薄自初,好像我在你這裏依舊是最可能的嫌疑人呢。”
薄自初的唇一抿:“有嗎?”
“有哦。”鹿何見小鹿般的笑顏逐漸淡了下來,眼裏逐漸被一些複雜的情緒所取代。
“但是薄自初。”她輕聲叫道:“我不怪你。”
鹿何見看向薄自初的眼神如流水般缱绻溫柔,說出來的話卻字字剛勁。
“事情不是我幹的,你大可以一直盯着我,希望你會有好的發現。”
說罷,鹿何見沒再理會薄自初微微蹙起的雙眉,她把手上拎着的鏈條包挎起,便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地離開了薄自初的視線。
薄自初的目光在鹿何見最後消失的地方又停留了一段時間,這才回過了神來,一回頭便看見程柯淮在另一個審訊室的門口倚着牆笑着看他。
程柯淮揶揄道:“啧啧啧,痛,太痛了……真虐啊。”
“你滾啊。”連薄自初都忍不住罵了一嘴程柯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勁兒:“申菀甯這邊怎麽樣了?”
程柯淮聳了聳肩:“打死不認。”
薄自初沉思了兩秒:“她們這兩天有見過面麽?”
畢竟是多年的老搭檔了,薄自初這句話一出來程柯淮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麽:“你懷疑是她們兩個合作殺的人?”
薄自初沒說話。
程柯淮接着說:“抛開她們兩個的情感羁絆過于淺顯之外也不是沒可能,申菀甯是最可能發現鹿峋曉要殺害鹿何見的人,她要是告知了鹿何見,兩人确實有可能一拍即合動了殺心。”
“她倆都有充足的動機和能力,但是都沒有确鑿的證據。”
“如果她們真的是合夥做的案,你現在是怎麽想?”程柯淮抱着手臂走到薄自初的身邊。
“囚徒困境?”
薄自初的笑容有些無奈的意味:“她們兩個人之間的信任本來就薄弱得不堪一擊。”
“所以她們共謀犯罪的可能性其實并不高。”程柯淮緊接着薄自初的話說道,而後問:“所以你為什麽還始終覺得鹿何見的嫌疑會比申菀甯要大呢?”
薄自初搖了搖頭:“我并沒有覺得鹿何見的嫌疑比申菀甯要大,她的嫌疑甚至還沒有消失的茹蕊大,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
“只不過我仍舊覺得她不是絕對無辜的。”
“你憑什麽證據這麽覺得的?”程柯淮覺得有些好笑。
薄自初的神情卻認真得不似作假:“直覺。”
程柯淮的笑意逐漸消散了。
他不是在笑薄自初作為一個警察卻拿“直覺”二字說事的不嚴謹,也沒有質疑薄自初的意思,只不過薄自初此時此刻的這個态度,實在是讓程柯淮意外。
程柯淮長呼了一口氣:“行。”
他往前走了一步拍了拍薄自初的肩膀:“我來吧,我盯着她,你盯着申菀甯那邊。”
“我有鹿森當擋箭牌,比你方便一些。”
薄自初想了想,還是點了頭:“好,我就信你。”
程柯淮沒問薄自初這麽說的緣由,只是咧嘴一笑:“害,畢竟是你的正宮嘛~”
氣氛很輕易地被程柯淮給調和了回來,薄自初忍俊不禁嘀咕道:“去你的……”
“爺走啦,找我寶寶吃飯去。”程柯淮挎上了單肩包灑脫地擺了擺手,和方才的鹿何見一樣很快消失在了薄自初的視線範圍內。
直到走下樓梯,程柯淮的表情才重新凝重了起來。
他今晚沒打算和鹿森吃飯,程柯淮的目光只停留在了市局門口——薄自末正遵循着他的指示拖住了鹿何見,直到餘光看見了程柯淮的身影才打着哈哈離開。
“嘻嘻嘻,何見姐說的就是有道理,我聽懂啦,下次有和商業有關系的問題我再來請教你噢!”
薄自末離開之後鹿何見的車緩緩啓動,而程柯淮也踩下了油門,始終開在她身後100米的位置,不近不遠地跟着。
令程柯淮沒想到的是,鹿何見的車子竟然一路開到了陵園。
宛蓉嫣是濱雲人,所以鹿峋曉憑借她的遺願把她葬在了濱雲,這也是鹿森選擇從首都搬來濱雲的原因之一。
鹿何見走到熟悉的碑前放下了一束香水百合。
“宛姨,我來看你了。”
程柯淮的車子就停在路邊,他倚在車邊看着遠處山上的鹿何見默默點燃了一支煙。
今天并不是任何和宛蓉嫣或是鹿森有關的日子,不然鹿森不會不來,所以程柯淮實在摸不清楚鹿何見今天是為何而來。
鹿何見不在乎任何淑女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石階上面,像是與好友聊天一般笑着看向了宛蓉嫣的遺像。
“我不敢去見桑桑,不知道她在那邊知道了我現在的情況會不會氣死。”鹿何見自嘲地笑笑:“她那沒出息的好朋友呀……”
“不過她去了那邊見到鹿峋曉一定會和他大打出手,宛姨您記得幫我攔着點,別讓桑桑受傷了,鹿峋曉那人保不齊會使什麽陰招呢。”
“我……”鹿何見收斂了笑意,眼角迅速滑落了一片瑩光。
“我以為我早猜到鹿峋曉想殺我了,在看到警察給我的證據時我不會有太大反應……”鹿何見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可是沒想到,在證實的那一刻我還是那麽震驚,原來我始終對他懷揣着最後一點希望。”
“真是可悲。”
“宛姨,你有對鹿峋曉失望過嗎?”鹿何見歪頭問道。
“我好寧願他是在您去世之後悲痛過度才成為現在這個樣子,我真的很怕有人告訴我您生前他也對您做過什麽惡劣的事情。”
“我始終無法接受……生我下來的父親會想把我扼死在自己手裏。”
鹿何見搭在碑上的手指都有些顫抖。
她在臨走之前将宛蓉嫣的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
“宛姨,您知道嗎?鹿峋曉以前經常看着我的眼睛罵我,說我和您長得好像,都是一路不聽話的貨色,所以他才會那麽想讓我滾出他的生活。”
“他想讓我恨您,像他一樣恨您。”
“可鹿峋曉不知道,我連恨他都恨不徹底,還有什麽膽量再恨別人呢……”
·
“鹿森?”
申菀甯一打開門,就見到沙發上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禁一怔。
申菀甯反應過來之後扯出一個笑容來,一邊放下包脫了鞋走進家裏,一邊向鹿森問道:“你怎麽來了呀?”
“你可是稀客呢,不管在首都還是在濱雲,你一年到頭也不會回家幾次,更何況是家裏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
鹿森卻只是格外平淡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申菀甯或許是自己也意識到了此刻氣氛的尴尬,她知道鹿森這次來不可能是因為突然接納了她想和她緩和關系,她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是……有什麽事嗎?”
出乎她意料的是,鹿森倏然站起了身來,他沒背包,所以只是将手機調了關機放在了桌上。
“喏,我現在不可能進行任何的錄音錄像,除了鑰匙之外我沒帶其他東西。”
鹿森微笑地擡起頭看向申菀甯:“那麽,我們能談一些不可以錄音錄像的東西麽?”
申菀甯的笑容徹底挂不住了。
“你在說什麽?”
“我在說,鹿峋曉的事情是你一手主導的吧?”
鹿森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是這個案子的主辦刑警,你大可以有什麽說什麽,我只是想知道一個真相。”
“真相?”申菀甯微微眯起了雙眼:“我知道你向來不喜歡我,但你手頭沒有證據吧,憑什麽說鹿峋曉是我殺的?”
“你們警察就是這樣主觀臆斷的?”
“我當然不會有證據,畢竟我剛才也說了這個案子不是我負責偵辦的,更何況我只是個法醫,證據這個東西也當然不可能會在我手上。”
鹿森對于申菀甯的質疑應對自如:“所以我今天來的目的并不是揭穿你或者質問你,我說了,我就是想要聽到一個真相,僅此而已。”
申菀甯輕輕挑了挑眉,走到沙發前面坐了下來,不需要再虛與委蛇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那你說說,你為什麽會覺得是我殺了鹿峋曉?”
鹿森瞧着申菀甯那張與鹿何見有五六分相似,和宛蓉嫣也有三四分相似的臉蛋,忽然第一次感到有些反胃。
“……如果不是你,我想不到第二個人能讓鹿何見哪怕有脫身的證據也不願把那口黑鍋給徹底地甩下來。”
這個理由卻讓申菀甯的表情在一瞬間好似凝固住了。
“鹿何見……?”
鹿森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在發現鹿峋曉派人對鹿何見下毒的時候,是以什麽樣的心态設計反擊的。”
“但鹿何見選擇在警察面前沉默至今的原因一定是因為你是她的母親。”
母親。
這兩個字讓申菀甯覺得是那樣熟悉又陌生。
申菀甯拿起水喝下的手都有些許顫抖:“我?”
“我是為了保護她而對鹿峋曉動手,但怎麽可能是因為母愛呢?”
她低下頭笑着說道:“我不愛任何人,我只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