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路總,是腸胃炎。估計是吃了太過刺激的、或者是什麽不幹淨的食物。您腸胃一向不好,還是要多加注意。”
“啧啧。”
簡今抒靠在卧室門檻上,雙手抱胸,面上一副極為惋惜的樣子:“只是腸胃炎啊,那就是不會死了?”
“路辭清,是不是覺得怪可惜的?”
兩位醫生面色一僵,對視一眼,都低下頭不敢說話。
他兩都是路家所開的私立醫院的醫生,平時的工作主要就是給路家的這幾位老板們檢查身體,半夜被路辭清一個電話着急忙慌地叫來本來就夠恐慌的了,誰能想到邊上還站着個盼自家老板“死”的?
這話誰敢接?!
路辭清面色蒼白地靠卧在床上,假意咳嗽兩聲,擡着眼睛看向簡今抒:
“那我也很脆弱,很可憐的好不好”
簡今抒冷笑一聲:“你能拖着從你的卧室爬到我房門口,脆弱我是沒一點看出來,不要臉倒是看出來了。”
話題到這,兩位醫生也知道自己在待下去實在不妥,萬一聽到點兒老板的隐私八卦,指不定明天就得卷鋪蓋走人,于是趕忙又叮囑了幾句,便匆匆告辭。
一時間,偌大的房子裏便只剩下簡今抒和路辭清兩人。
“行了,既然不會死你就自己在這受罪吧,我要回去睡覺了。”
簡今抒說完,轉身便要走,只是人剛從卧室的門檻上踏出去,路辭清的哀嚎就從身後傳來:
“簡今抒!你能不能發發善心啊!我這病了都是因為誰啊,你也不留下來照顧照顧我?”
簡今抒一時沒忍住,冷笑一聲:“路辭清,你別沒事找事啊?你這破腸胃是我造成的?去小吃街是我逼你的?那幾碗小吃是我強塞進你嘴裏的?怪我?真是可笑!”
簡今抒說完,轉頭就要走,邊擡腳心裏還不免咒罵兩句,
這路辭清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現在連讓自己背黑鍋這種損招都想出來了!以為自己是傻子啊,他随便诓騙幾句就落入圈套了?想得美...
“怎麽不是!”
簡今抒一滞,猛地回頭,臉上是罕見的驚訝和堂皇。
路辭清不知道何時已經從床上坐起來,半踏着腰,可憐巴巴的面上帶着細微的得意:“或許我的腸胃不怪你,但你仔細想想,去小吃街是不是你先開口邀請我的?那些小吃,也是你和我說,吃完,不準浪費的。”
簡今抒呆愣兩秒,這才反應過來路辭清話裏的意思:“我那是,那是為了,為了!”
為了不讓你去、你吃才說的!誰能想到你不按常理出牌啊!
只是情景到此,簡今抒也知道就算自己這麽說了,路辭清也一定是胡攪蠻纏不認賬的!
這招,他向來最會!
想到這,簡今抒也只好将胸腔中湧起的怒意壓下,長舒一口氣,嘴角硬是提起一個笑容的弧度來,緩緩走進卧室,聲音輕柔:
“行,我照顧你。”
“來,躺下。”
路辭清當然知道簡今抒肯定不會這麽輕易就讓自己蒙混過關,但沒辦法,自從和簡今抒重逢,對方就一直沒什麽好臉色,就算偶爾心情好,那表情也不過是淡淡的。
可如今,簡今抒這麽笑着坐到自己的床沿邊上。別說只是讓他躺下,就算是現在讓他從這跳下去,路辭清都會照做。
“躺好了?”
簡今抒彎着一雙眼睛,語氣輕柔,像是哄小孩。
路辭清也笑盈盈地看着她,點點頭:“躺好了。”
“光躺好了怎麽行?閉眼睛啊,醫生剛不是說了要好好休息?”
路辭清只愣了一瞬,連忙點頭稱是,乖乖地将眼睛閉上,等待簡今抒的下一句話。
一秒,兩秒,三秒...
路辭清在心中默數,可是足足過去一分鐘,簡今抒都沒再說話,路辭清心裏一緊,以為對方是趁機離開,忙将眼睛睜開,只是這奪目的光芒才未全部看清,就聽到身側簡今抒的聲音悠悠傳來:
“閉上眼睛!睜着眼睛怎麽睡覺!”
路辭清被吓了一條,條件反射地将眼睛緊緊閉上,只是這胳膊卻沒忍住,往前縮縮。
只是他這邊動作一起,那邊簡今抒就開口道:
“躺好躺好,動胳膊算怎麽回事?還有你那腿,伸直伸直,蜷着怎麽能休息好呢?”
這幾句下來,路辭清也算是明白簡今抒的意思——這哪裏是照顧,分明是折磨!
折磨着讓自己全身上下連眼珠子也不能動一下的睡覺!
但是自己啊,還就是吃簡今抒這一套!
路辭清強忍着笑意,這邊将腿擺直,那邊就偏偏頭,等簡今抒讓自己把頭正過來,便再去動動胳膊,一時間,卧室裏只能聽到簡今抒不停歇地念叨——
“頭!頭擺正!”
“腿放直!”
“別睜眼,還有你那胳膊!”
“睜眼幹嘛?閉上眼睛!”
...
-
一片寂靜之中,路辭清緩吸一口氣,不動聲色地睜開眼睛。
床沿邊上,簡今抒抱着個靠枕,已然是睡了過去。
“照顧和折磨”的游戲玩到一半簡今抒就意識到這是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但畢竟是自己起的頭,也不好落了面子,只能強撐着睡意和路辭清擡杠。
路辭清雖然閉着眼睛,但也能從簡今抒的語氣中聽出她的困倦,于是動作安分一會兒,果然簡今抒沒了話頭,不一會兒便昏昏沉沉地閉上眼睛,抱着靠枕蜷縮着會周公去了。
路辭清下床,小心翼翼地坐到簡今抒邊上。
這是他第一次,見簡今抒就這麽安靜的,睡着的樣子。
她的睫毛纖長,在呼吸之下微微顫動,小巧的鼻翼也跟着起伏,似乎是夢見了什麽,眉頭會輕微地蹙一下,整個人透着一股和平日裏完全的不同的,靜谧安靜的氛圍。
這樣的場景,其實他六年前的那個早上就應該看見的。
如果當時看見了,他和簡今抒之間,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簡今抒。”
路辭清聽到自己的聲音從心底傳來:“簡今抒。”
“這次,你可千萬別再讓我錯過了。”
“行嗎?”
是幾乎卑微的乞求。
但是除了路辭清,沒人聽見。
-
簡今抒是被一陣香味吵醒的。
她睜眼時有些迷糊,将房屋裏的陳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才反應過來這裏是路辭清的卧室,而自己,就這麽蜷着身子睡了一夜,一坐起身,脖子和半邊身子都變得僵硬無比,像是打了塊兒鋼板。
她心裏不禁冒火,一方面是因為自己竟然就這麽睡着,另一方面則是...
則是路辭清竟然就這樣讓自己睡着?好歹叫自己起來回去踏踏實實的睡啊!
報複!這就是赤裸裸的報複!
簡今抒越想越氣,動作也不收着,站起身一把推開卧室的門走出去,只是沒等她發火,廚房裏聽到動靜的路辭清便探出腦袋,臉上帶着慵懶的笑意:
“起床了?”
“來,吃早飯。”
俗話說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
雖說路辭清的笑臉在簡今抒這裏算不得什麽,平常也沒少打,但他這麽一說,簡今抒才意識到,自己昨天半夜起來,好像就是為了吃東西,結果東西還沒吃進嘴裏就被面前這位用要死要活的樣子騙了過來,到現在還餓着呢!
不吃白不吃!
簡今抒這麽想着,也不客氣,拉開椅子就在飯桌旁坐下。
也不知道路辭清早起了多久,桌上的早餐雖算不上佳肴盛宴,但也豐富——烤的恰到好處的面包、單面煎的雞蛋、還在滋滋冒油的培根、新鮮的水果,作為早餐絕對是夠了,只是...
簡今抒擡起眼:“你還在忙什麽?”
說話間,路辭清端着碗從廚房裏走出:“還能忙什麽?”
“上次某人說我煮的粥不好喝,我惦記這事呗。”
“這次是剛從鍋裏舀出來,一點熱氣沒散的紅豆粥,嘗嘗,是不是還是不好喝?”
簡今抒動作一滞,垂眼去看路辭清放在自己面前的陶瓷碗。
碗裏,赫然是紅豆粥。
而且此時在充足光亮的照射下,比那天在宴會場上看見的,光是顏色都要好看百倍。
“那天我仔細想想,估計是粥從這裏帶過去,即便是裝在保溫桶裏,也散了熱氣,再加上這粥放久了也就稠了,肯定是不好喝。我對我的手藝很自信的,怎麽能允許這種陰差陽錯毀壞我的名聲,所以,”
“簡大小姐,賞臉,再嘗一次。”
“這次啊,給個公允的判斷呗。”
簡今抒沒有擡眼去看路辭清,但猜她也能猜到,對方此時肯定是眼角眉梢都帶着笑,風情的眼底帶着某種莫名其妙的渴盼,就這麽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
他沒有提那天尚未說完的話,只是說,
惦記着那碗被自己說不好喝的粥。
簡今抒只覺得後背發麻,渾身如同過了電一般,酥麻麻的感覺蔓延開來,心底頓時軟了一片。
她拿起勺子,在碗裏攪了兩下,然後舀起一勺粥送到嘴裏。
“還行”
簡今抒聽到自己的聲音:
“比上次的,好喝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