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路辭清的語氣過于理所當然,簡今抒愣住,連正要去夾菜的筷子都停在半空中。
過了好久,才斷斷續續地開口道:
“不是,沒,沒在一起?”
“為什麽啊!”
路辭清就這樣淺淡地笑着,輕飄飄道:
“我的簡大小姐,他們為什麽沒在一起,不是很明顯嗎?”
“很明顯?”
簡今抒急的連筷子都擱到一邊,将飯碗往裏推推,雙臂交疊擺在桌上,頗有要給路辭清上課的架勢:“這難道不是很奇怪嗎?我問你,謝循然是不是喜歡季昭昭?”
路辭清點頭:“是。”
“那季昭昭呢,是不是也喜歡謝循然?”
路辭清又是點頭:“沒錯。”
“那不就得了!”
簡今抒輕拍兩下桌子,語氣加重:“你都知道,為什麽還說她們沒能在一起是很明顯的事?”
路辭清向後靠在椅背上,整個人舒展開來:“行,那我來問問你,謝循然是不是你前男友?”
簡今抒蹙眉,有些不情願:“是,但是...”
沒等她說完,路辭清接着問:“季昭昭是不是你當時最好的朋友?”
簡今抒這下點頭倒是利索,但依舊沒說話,只一臉好奇地看着路辭清,不知道對方是要堆砌出一個怎樣的邏輯鏈來。
“那不就得了,一個你的前男友,一個你的好朋友,就這關系,你讓他們怎麽能坦然地在一起。”
路辭清這邊話音剛落,那邊簡今抒就把話頭接過去:
“可是...”
“可是這是她們和我之間的關系,和他們之間的關系有什麽關系?”
得虧喬森不在,不然都一不定能聽懂這段關系不關系的貫口。
路辭清看着一臉坦然的簡今抒,深吸一口氣: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這樣想的,但是簡今抒,簡大小姐,不是每個人都知道,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
“當年你和謝循然前腳分手,後腳大家就知道分手的原因是季昭昭。誰不知道季昭昭是你帶來和我們認識的,這一鬧,大家心裏都膈應,免不了要說兩句難聽的話。”
“就算,就算季昭昭可以不和我們見面,不聽我們說什麽,但只要是她和謝循然在一起,就一定逃不過這些,況且....”
“況且什麽?”
簡今抒追問道。
路辭清沉默三秒,再擡起眼時面上挂着懶懶的笑:“沒什麽,反正亂七八糟的一堆事,但逃不過這個邏輯。”
簡今抒默然。
想想也是,有時候她想起當年那些事,總是預先認為,季昭昭已經和謝循然在一起,然後才會接着往下去思考,思維定勢下,竟從未從現實角度出來,考慮這兩人要走到一起所面對的,複雜的情況。
家庭、社會、共友,光她能想到的都數不勝數。
更何況還有剛才路辭清的欲言又止。
想到這,簡今抒也不再糾結。
若事情複雜,一時半刻也是無法相通;
若事情簡單,也不需要她過多思考。
說到底,季昭昭和謝循然有沒有在一起,和她的關系也不大,自己不必去承擔什麽壓力,也不必背負什麽包袱。
大家都是成年人,總是要自己對自己負責的。
這麽一想,心情也舒暢幾分,她重新将碗拉回面前,小口地喝着白粥,換了個話題:“對了,還沒問你,和謝循默賭了什麽?”
她說的是上午那份藝術館合作合同的事。
路辭清一聽這個問題,唇邊的笑容不由得燦爛兩分,撿重點把早上的賭約和簡今抒複述一遍。
等他說完,簡今抒才緩和道:
“港口的開發權和貿易合同百分之五的利益?這兩個之間的差距可不是一般大,你也是真敢賭,我要是簽了,你恐怕現在都不知道上哪哭吧?”
“那不能。”
路辭清笑着,語氣上挑,帶着十足十的自信:“你肯定不會簽。”
“我太了解你了。”
簡今抒手上的動作一頓,心裏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
說起來,路辭清還真是很了解自己,
喜歡吃什麽喝什麽,喜歡什麽顏色,沉迷什麽風景這些小事不論,更有時候随口一句,還能猜到她內心所想。
當時她不過覺得是誤打誤撞,現在看來,卻不是這樣。
只是想歸想,面對路辭清,簡今抒嘴上總是不饒,怼回去:
“得了吧,你怎麽知道我在國外這幾年沒變個人變個心性,胡亂猜中的,就別給自己帶高帽了。”
“若是真的變了,”
路辭清擡着眼,定定地看着簡今抒:“拿開發權了解了解你現在是什麽性格,我樂意。”
簡今抒嗤笑一聲:“路辭清,想演偶像劇彰顯一下你的霸總氣質,找別人,別在我這刷存在感,沒用。”
若是放在平常,簡今抒這麽一說,路辭清早就順着杆子往上爬,插科打诨非要臊一下簡今抒不成,可偏偏今天他沒說話,只這麽看着簡今抒,眼尾還往下耷拉了一點。
他本來就是一身脆弱感十足的打扮,如今眼睛這麽一垂,倒更顯得無辜又受傷,倒像是簡今抒欺負了他一般:
“簡今抒,你怎麽能這樣對待一個病人啊?”
“病?什麽病?”
簡今抒不免有些好奇,路辭清這麽生龍活虎的人,能有什麽病?
路辭清沒立刻答話,只是站起身,隔着桌子朝簡今抒的方向彎下腰,等二人面頰之間的距離不過十幾公分的時候才緩緩停下,輕聲道:
“我上次不是說了嗎。”
“相思病。”
路辭清的眼睛生的好,是略有些細長的桃花眼,只是沾上笑,揚起的眉眼弧度裏滿是說不盡的風流意,讓人光是看,就忍不住想沉溺。
只是此時此刻,他看向簡今抒的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反而氣勢壓下來,帶着不可忽略的專注和執拗。
簡今抒眉頭驟然一簇,心底不由得生出些惶恐來。
上次在馬場,她只是聽見了路辭清的聲音,但這次卻不同,隔着一張桌子,她是實打實地看着路辭清的眼睛,甚至,在那雙眼睛裏,她竟然看出幾分深情來。
還是那句話,太可怕了,路辭清這個人,真的是,只要他想,随時随地都能讓人産生錯覺。
簡今抒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她今天本來就喝了酒,神思困頓,若真和路辭清在這種含糊不清、故作暧昧的陷阱下争論肯定占不到什麽上風,恐怕還會被路辭清三言兩語帶到溝裏去。
不管路辭清說這些讓人捉摸不透的話是打算幹什麽,她都不想成為對方陷阱中的獵物。
想到這,簡今抒把碗往前不輕不重地推了一下,瓷碗邊緣在桌面上劃過,發出細微的聲響。
“我吃好了,謝謝款待。”
簡今抒迎着路辭清往前微微揚揚頭,等二人的呼吸近到可以交融在一起時才停在動作,笑起來:
“那我上次也說過了。”
“我這裏什麽病都不治。”
-
簡今抒進了家門,沒開燈,走到沙發邊,整個人癱着躺在上面,然後擡起一只胳膊搭在額頭上,閉上眼睛。
一片黑暗之中,路辭清那張風流至極的臉浮現出來。
相思病。
沖着自己說這話,實在沒什麽道理,只是即使簡今抒心裏再清楚,但當路辭清用那種藏着輕笑的聲音低聲缱绻地說出來時,
任誰的心都要跟着晃蕩一下。
簡今抒也不例外。
只是晃蕩歸晃蕩,簡今抒心裏清楚,這種話,不過是路辭清随口一說,至于帶着讓人産生錯覺的情愫,大概率也是為了出當年那口氣吧。
畢竟以路辭清的性格,怎麽能忍得了滾了床單之後,被對方孤零零地扔在酒店呢。
說到底,還是當年欠下的債。
這下可好,連說句正常話的好朋友都做不成了。
簡今抒正這麽想着,客廳的燈被人猛地打開,她擡眼一看,正是從卧室裏走出來的喬森。
他面上是根本藏不住的好奇:“你怎麽不開燈?”
簡今抒瞥了他一眼,依舊這麽癱着:“粥喝了?”
喬森嗯了一聲,走到簡今抒邊上坐下,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實在太顯然,讓人根本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簡今抒:“想幹嘛?”
“想問問你,隔壁的那個人,和你是什麽關系啊?”
就知道他藏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什麽關系?
她要是能定義自己和路辭清是什麽關系,還用得着在這裏糾結嗎?
簡今抒這麽想着,心中不免煩躁,站起身:“大人的事小孩少打聽。”
說完,又像是想起什麽:“對了,明天中午和我一起回家吃飯。”
回國這麽久,也是該回家露個面。
至于帶上喬森,就還是那句話,這人是她帶回國的,在這裏又沒什麽朋友,自然要多照顧。
喬森看着簡今抒疲憊的面孔,也知道自己今天是什麽都問不出來,只得應了聲好。等目送簡今抒走進卧室,才将視線轉到餐桌上,桌上放着一個碗,碗裏,是只喝了一點的粥。
算了,還是改天在告訴姐姐,
這位隔壁鄰居,在給自己的粥裏,放了好多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