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舊傷
第56章 舊傷
不得不說, 窦乾沒有白認識歐陽喻這十年。
她斟酌了許久發出去的生日邀約,果然被歐陽喻冷淡否決了,用的還是非常欠揍的“我是好心為你着想”的語氣。
歐陽:生日這種東西, 也沒必要太放在心上。我和老歐、小豆芽晚上吃個蛋糕慶祝一下就得了。
窦乾:那我呢?我能不能去?
歐陽:不能。
窦乾:小喻。
歐陽:你白天工作強度那麽高, 晚上還瞎折騰什麽, 沒準我們要開通宵party呢。再說了,你見着老歐跟老鼠見到貓似的,你不嫌不自在, 我還替你操心呢。
窦乾:“……”
心跳一時亂了節律, 即使被拒絕了, 窦乾仍然認為這樣的小喻是讓人深受吸引的。
她很想駁斥一句“她才沒有”, 但她心裏是敞亮着的, 這只是小喻不歡迎她來家裏做客的托詞。
窦乾難以抑制這股五味雜陳的情緒侵染四肢百骸。如果說她的不近人情更像是一把淩厲的尖刀, 從刀鋒就能直觀地辨認,那麽小喻更擅長的是溫柔刀, 她不會說重話,甚至語氣總是家常而親厚的。
但紮進心口的力道卻一分不少, 窦乾就是那個首當其沖的受害者。
小喻想要的究竟是什麽答案……
她太嚴苛了, 窦乾想要當着她的面慢慢解題,歐陽喻卻逼着她必須先交出鑰匙,她才能給她放行。
窦乾發現自己似乎大費周章地繞了一圈, 又繞回了無濟于事的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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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短促閃過,轉眼便到歐陽喻生日當日。
窦乾這邊被工作填充, 倒也不至于常常顧影自憐。
“一區還有觀察床位嗎?”坐診間歇, 她探頭問走廊裏的小護士。
她接診的小姑娘生下來時, 母體宮內窘迫缺氧,導致腦癱。八個月大的患兒, 患有腦癱,免疫力本來就差,由胃腸型急性呼吸道感染發展成支氣管肺炎。
小姑娘縮在母親懷裏哇哇直哭,哭又哭不通暢,一邊打嗝一邊喘粗氣,可見有多難受,窦乾于心不忍,準備先将孩子收治進來。
當然,其中涉及的費用問題,這位來自農村被男人抛下的母親恐難負擔。
看來必要時候,得啓動應急綠色通道了。
與之相關的人,讓窦乾心中先是一揪,然後又泛開一層熨帖的暖意。
她很少處于工作狀态時,為私事分神,但這次有所不同,她和小喻在道德感方面的一致性,常常成為一種鼓舞她的內動力。縣著負
這令她在肩負醫生重任時擁有更多底氣。
兜兜轉轉忙碌了一個上午,窦乾正準備回辦公室,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
“老板,好久不見。”
秀發掠耳,淩茜輕輕挽起,她迎上幾步,笑意盈盈的眸子裏映上前雇主錯愕的表情。
畢竟是在兒科醫院嘛,淩茜一個沒孩子的成年人會出現在這兒,難免叫人意外。
窦乾稍稍整理情緒,對着她點頭微笑:“你最近狀态不錯,看起來容光煥發。”
淩茜爽朗地自□□:“不會吧?我還當自己被魔鬼導師磋磨得年老十歲,感覺臉頰和下巴上的皮膚都松了。”
窦乾一眼看穿了她:“做自己喜歡的事,連吐槽導師魔鬼,都吐槽得這麽不走心。”
“知我者,老板也。”淩茜嘿嘿一笑,順便賣了個乖。
“這裏人來人往的,別在外面聊了。你不趕時間的話,去我辦公室?”
“不趕不趕,只要沒耽誤你就好。我先去跟我親戚他們說一聲。”
窦乾遠遠地看見淩茜小跑着去向等在門口的一大家子交代去向。
老的老,小的小,一行足足有七八個人。
引淩茜往她辦公室去時,淩茜簡單介紹了一下前情。
原來她今天是陪老家親戚二叔公的孫子來看病的,小孩剛上初中,因為和同學打架,耳朵被扇傷,影響了聽力。
小縣城的醫療水平跟不上,二叔公遂透過淩茜父母這層關系,請求淩茜幫忙帶他們一行來大城市看病。
上午在門診耳鼻喉科做完初步檢查,接診醫生給他們開了另外科室的檢查單,原本淩茜準備帶他們去附近小館子随便糊一口,填飽肚子下午再戰。
但恰巧碰上了窦乾,淩茜想着還是先來敘一敘舊。
“辛苦你了,親戚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诶,你說到點子上了。自從我上大學離開家,有十多年沒見過二叔公,更別說他孫子了。也不知道該聊什麽,但人家真的需要幫忙,我只好騰出空替他們安排。”
就淩茜的出身而言,她的故事足以被寫進勵志教材,一個偏遠農村的野丫頭,憑借天賦和努力考上國內最好的大學。
她的領悟力很強,在北京僅呆了四年,言談氣質已然脫胎換骨。小豆芽說話時的京味兒,正是從茜姨姨身上學過來的。
“到陌生的醫院看病确實是個難題,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走進辦公室,因為格局面北采光不大好,窦乾一邊問,一邊點亮正頂上的白熾燈。
淩茜跟着進屋,也沒假客套地罰站,直接拉過近門口的辦公椅坐下:“需要啊,但你又不是那種人。我很識相的,不會求你開後門。”
窦乾莞爾:“給你插隊、拉好的資源是開後門。不過如果只是幫你問問主治醫師孩子的病況,倒也無妨。我們畢竟是一個體系上的,能了解到更确鑿的信息。”
“還是不要了,今天上午那位姓鄒的醫生挺負責的。我看你們醫院醫療團隊整體素養不錯,我很放心。”
“那我該代表醫院多謝你的肯定?”
說到這裏,兩人相視一笑。
相識将近四年,熟稔程度只需三言兩語就可拉滿進度。
窦乾也不介意淩茜在場,去書櫃上挑了一包方便面,準備就此對付一頓午飯。
淩茜不贊同地擰眉:“你又吃這個啊?明明是做醫生的,怎麽一點不知道保養身體。”
窦乾讓她稍坐一會兒,自己去洗手間清洗過泡面的餐盒,重新回來。
“方便又好吃,兩個優點足以打敗沒營養這個缺點了。”
“這是二對一的問題嗎?回頭我得叮囑小豆芽,好好看着你,至少在家不能随便亂吃垃圾食品了。”
當話題帶到女兒,窦乾拆調料包的動作微微一頓,她對淩茜認真道:“回頭?別光只定虛時了,豆芽她挺想你的,有空就回來看看。”
“回來”這兩個字深深戳中了淩茜,讓她胸口一陣發酸,她低頭回避了一下視線。
背井離鄉多年,她像一根無處憑依的浮草,幸得窦乾母女記挂,但少了那層雇傭關系,她生怕唐突了對方。
淩茜因此而幹笑兩聲:“我這不是怕打攪你們嘛,畢竟……我不再是小豆芽的保姆兼家教了。”
“你怎麽會這樣想?”窦乾露出三分詫異,七分不快的表情,“非要計較那一層利益聯系嗎?我倒覺得你離職了更好,我們可以更純粹地做朋友,你也永遠是豆芽崇拜的茜姨姨。”
窦乾雖是以嗔怪的口氣,但其中蘊含的真摯令淩茜渾身松快了不少,她滿口答應:“那成啊,我手癢得很,正想考考小豆芽棋藝有沒有退步。等我結完手裏的課題,可能常常找你們玩,到時可別嫌我煩啊。”
聽淩茜放下芥蒂,窦乾扣上泡面盒,欣然一笑。
等窦乾重新落座,淩茜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瞧,光說我了,你最近怎麽樣?”
“嗯,還好。”窦乾神色不變,只是語氣略顯生硬。
“你這不是自相矛盾麽?拿我當朋友,還不跟我說句實話?你看看你這黑眼圈,我記得你以前就常常失眠,最近是不是加重了?”
“都被你看出來了,那就真是很明顯了。這段時間,我确實睡得不好,常做噩夢。”
窦乾伸指按了按眼下的陰影,即使沒有鏡子可照,但從淩茜的表情已經足見端倪。
淩茜不是一個特別細心的人,她所能聯想到的窦乾的心事只能是那一樁了。
她開口問道:“是因為你和小豆芽的媽媽複合不順?你啊,就是心思太重,該不會經常夢到她把你徹底抛下,一個人遠走高飛這類的場景吧?”
窦乾想也沒想,很快反駁了去:“小喻不會成為我的噩夢,雖然我們現在是出了點問題。其實我夢到的是小時候的事,關于我的父母。”
“倒是從沒聽你提過父母的事。”
“他們去世很久了,只不過有些事我一直沒有放下。”
“關于什麽的?或許說出來會舒服一些。”
渙散的目光逐漸聚焦于某一定點,窦乾搖了搖頭:“這段往事我從未跟任何人細說過。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第一個與之分享的人能是小喻。抱歉了,我知道你關心我。”
淩茜柳眉一挑,露出了一個遺憾但也不算太遺憾的表情。
這并不奇怪,越是難以啓齒的心事,越是要當着最親密、最重要的人的面才能說出口。
淩茜理解這份心情,因而沒有追問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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