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提前離開
第50章 提前離開
屋裏滲來的光沿着歐陽喻挺括的肩線勾勒出淺淡的輪廓, 窦乾說不上來這是一種怎樣的氣質,但她就是知道這個人正有意識地同她漸行漸遠。
“晚安。”
直到歐陽喻的背影消失在她自己那間廂房門口,窦乾遲遲沒有回應那一句“晚安”。
……
小豆芽今天走了好多路, 擦完身把自個兒撂倒在床上後, 哈欠連連, 再也爬不起床。
“不是說要上廁所嗎?”窦乾立在角落的五鬥櫃前,将第二天要用到的洗漱用品攤開放置。
門口圓桌上的兩只飲料杯挨靠在一塊兒,全都空空如也。
小豆芽在床上翻身滾了半圈, 揉着快要張不開的眼睛黏黏糊糊道:“可是好困呀。”
窦乾走過去, 将女兒亂動蹭上去的棉質睡衣下擺拉回原位, 順便從健康的角度提示她:“憋尿不好, 要上趕緊的, 我陪你一起去。”
話音剛落, “咕嚕咕嚕”的腸噪音從小崽兒的肚皮放肆傳響,讓窦乾微微一愣。
小豆芽剛用來揉眼睛的手這下忙得很, 既要騰出一只掩面害羞,又要騰出另一只搗住鼓噪的腸胃。
原來女兒是要上大號, 窦乾這下哪裏縱容得了她, 拎也得給她拎到廁所裏。
小豆芽這次也許是真的便意上湧,十分通暢,母女倆去完廁所回來, 小豆芽跳上床感慨:“沒想到青草汁這麽厲害。”
窦乾不置可否地揚了揚眉。
從西醫的角度來看,青草汁裏有膳食纖維、葉綠素、活性酶、維生素C等等, 都可以改善腸道功能, 潤滑腸道, 促進排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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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吧,見效如此之快, 要麽是天塹寺的玄學作祟,要麽是……
歐陽喻那張總是沒啥心事的臉浮現于窦乾腦海,攪亂一池靜水。
她讓她傷心了。在她順遂無比的人生裏,每一次的心事似乎都與她有關。
除下防塵的薄外套,窦乾掀開被子睡到女兒身邊。
小崽子順勢鑽進她的懷裏,被冷得一激,但沒有松手逃開。
“媽媽。”
“嗯?”
“是不是空調打得太冷了呀?”
“豆芽是不是太久沒有和媽媽睡了,我的體溫本來就是這樣,其實體感上并不覺得冷。”
“沒關系,冷的話,也有我給你取暖。”
“嗯,豆芽是我暖心的小寶貝。只是以後不管碰上什麽樣的理由,都不能一聲不吭地跑開,你這次吓到媽媽了。”
小豆芽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笑完小嘴繼續叭叭輸出——現豬夫
“媽媽。”
“嗯?”
“你不要怪洋芋媽媽了。”
“我不知道……我并不是真的想怪她……”
“可是你對她的态度好差啊。”
窦乾抿着幹澀的唇瓣,一時難以言語,愧疚感席卷全身。
她無可辯駁,在那樣的身體極限之中,負面情緒排山倒海,她确實怪她了,仿佛只有這麽做,才能敞開閘口,讓痛苦傾瀉流走。
但可怕的是,痛苦不會消失,只是從她這裏轉移到了小喻那裏。
母女夜話不再繼續。
小豆芽困頓疲乏的呓語拉回她的心神,窦乾低頭去看,女兒已經支撐不住地睡過去,睡得小臉紅撲撲。
她攬着小豆芽的後頸,小心翼翼将她放到枕上,好讓她不必擰巴着姿勢,可以睡得更香甜。
窦乾起身熄燈,室內重歸黑寂。月色透過窗棱洩入屋內,将屋中的銅鏡籠上一層淺淺的光暈。
小豆芽這一天是真被累到了,睡夢中哼唧了兩聲,小呼嚕慢慢打響,睡得毫無防備。
窦乾也很疲憊,甚至于可稱是透支,但她在床上直梆梆地躺着,睡意全無。
閉眼無濟于事,她索性睜眼,盯着吊頂上的圓形燈包發呆。
到了後半夜,風雨如期而至。
閃電的光亮劈過之後,雷聲不休,勢如擂鼓。緊接着,一場将天地織成一片混沌的瓢潑大雨拉開帷幕。
吵擾的雷聲,混雜着雨聲和風聲,一時緊,一時急,令窦乾更加無法安然躺着。
鬼使神差地,她翻身下了床,等意識重新串聯上,她竟已經不知不覺走出這麽遠,停駐在歐陽喻的房門前。
她應該睡了吧……
即使同她一樣輾轉反側睡不着,小喻也沒有那個義務大半夜的接待應酬她。
想要單方面地推開小喻的人是她,現在又想敞開心扉與小喻談一談的人還是她。
做錯事的人理應自省。
窦乾垂下眸子,倚着過道前的圍欄,被飄進來的雨水沾濕,她不介意。
打開手機錄音功能,這是她教導小豆芽的一種記錄和回顧錯誤的方式。
對着真人有些話說不出口,但對着機器就順當許多,伴着風雨帶來的白噪音,吐露心跡變成如同捏緊一端線頭就能展開整個線團那樣條理簡單的事。
……
風雨飄搖的一夜過去。
窦乾在錄音自白之後好歹是産生了一些釋然的感覺,迷迷糊糊地睡了三四個小時。
小豆芽比她睡得早,自然也醒得早些。
窦乾是個極度淺眠的人,被女兒伸懶腰的動作擾醒,悠悠睜開眼睛。
“豆幹媽媽,早上好。”睡飽飽體力好的小崽兒笑眯眯地同她做着晨間問候。
窦乾揉着額角艱難起身,熬夜的代價永遠逃不過頭痛這一條,尤其是年歲上去了,每次失眠或是睡不踏實,窦乾早上需要更長時間來調整狀态,恢複精神。
她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提示三十分鐘前進來一條微信,是小喻發給她的。
她連忙點開,看完又因此而失魂落魄。
歐陽:我有事先下山了。昨晚下過大雨,路滑難走,你身體還虛弱,帶着孩子不方便,等下午再動身回去吧。
歐陽:我剛才碰到靜慧師傅了,就是昨天幫我們找小豆芽的一位僧人,眉毛很濃很粗。我囑托了他,如果你們下山有什麽困難可以找他。
有事麽……
這借口未免太赤.裸……
明明受傷生悶氣了,卻還走得不利落,替留下的人周全思慮。
明明替她們安排得面面俱到,卻連見面親口辭別都不願意。
窦乾哀哀一嘆,這人獨有的溫柔,總是叫她心裏撕扯着疼,疼得無以複加。
她要如何去做,才能緩釋這樁烏龍事件之後的餘震帶給彼此的傷痛……
……
歐陽喻這邊,在下午一點才灰撲撲地到家。
這麽狼狽,也是沒誰了。
她潇灑地離開,卻碰上現實問題。
她們三個人來時只開了一輛車,去時她總不能自私地把車開走,留母女倆在風中淩亂吧。
于是,歐陽喻只好多走了三裏地,去大巴站坐車,搖搖晃晃了一路,可不就耽誤了大半天時間麽。
她深感這趟天塹寺之旅,讓她至少掉了三五斤肉,都不用上秤,她自己給自己掂量,就能得出結論。
彼時,老歐正在客廳裏咿咿呀呀地跟着電視裏的戲曲節目學唱,瞥見門口那只落寞的身影,不由吃了一驚。
“不是說要玩一整個周末?你現在就回來,豈不是今早一起床就出發了?”
“嗯,天熱,也沒什麽好玩的,早點回來吹空調。”
歐建榮一邊将電視音量調低,一邊狐疑地端詳女兒。
要說這世上最了解歐陽喻的人,老歐當然算一個,他才不會相信臭丫頭是被天氣勸退的。
歐陽喻被他盯得發毛,将回程時減輕了一些的背包甩到沙發上,索性對老爹坦白:“那什麽,和窦乾鬧了點矛盾,我自己先回來的。”
歐建榮大張着嘴巴似乎有話要說,歐陽喻以防萬一地補充說明:“你別多想啊。她沒欺負我,就是發生了一些事,讓彼此不愉快。”線竹副
“去去去!”老歐雙手抱胸,顯得很是不以為然,“她能欺負得了你?就你這樣的潑皮猴子,你欺負人家小窦還差不多呢。”
歐陽喻一臉黑線:老歐,你失算了好不好。在這段關系裏,她哪裏是撓人火力全開的潑皮猴子,頂多是只色厲內荏的紙老虎罷了。
分明她才是被傷的那個,但歐陽喻實在沒那個心力去糾正老歐的固有觀念。
好好睡一覺吧……
就這麽随便應付了老爹兩句,歐陽喻步履沉重地往樓上去了。
歐建榮終于覺出不對來,看來這次的矛盾不小啊!
他不禁為此發愁,難道他家小歐和窦醫生就是天生不對盤?雖然當年分手的細節他不清楚,但眼看着最近兩人的關系重新親近起來,結果同游一趟又得掰成兩半?
這可怎麽辦吶?!
老歐思前想後,不妨再續一段戲。
他重新調回音量,跟唱得比剛才更有中氣:“願紅旗五洲四海齊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撲上前。我恨不得急令飛雪化春水,迎來春色換人間!”
誰讓在女兒的感情.事上,他不得不心大。本來就夠複雜的情況,他若執意摻和進去,誰知道會不會把一鍋小米粥攪成八寶粥。
孩子大了,遇到問題讓她自己解決吧。
……
窦乾與小豆芽在寺裏逗留的時間也沒閑着,她們一起去香輝堂祈了福。
等回到廂房準備收拾行李時,屋外響起規規矩矩的三下敲門聲。
腹內升起小小的奢念,會不會是小喻去而複返?
但很快就被窦乾以理智打消,因為彼此之間太過熟悉,所以可以确信這種敲門的節律,不會是來自對方的。
開門一看,果然不是。
門口伫立着兩個人,其中那位小個子的和尚窦乾沒有印象,不過他身邊的中年婦人,窦乾大概是這輩子都難以忘記了。
來人正是她昨天救下的被噎男子的太太。
“兩位施主,你們慢聊,我繼續灑掃去了。”帶路的和尚禮貌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