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覆水待收
第28章 覆水待收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
同時有兩道被嗆住了的咳嗽聲響起, 分別來自小趙和歐陽喻。
窦乾在餐桌之下踢了閨蜜一腳:“你少開點沒有營養的玩笑。”
“不好意思,小趙,我這人就是口無遮攔, 吓着你了是不是?”崔青茵倒是很爽利地向被她攪進事件裏當緋聞男主角的小趙道了歉。
“沒關系沒關系, 是我自己吃太快嗆到了。”小趙紅着臉擺擺手。
“那你也是吃太快嗆到了?”崔青茵話鋒一轉, 又将話題丢給歐陽喻。
被點到的人放下筷子,擡頭注視着對方的眼睛,有古怪的氣氛滑膩地在沉默中湧動。
“夠了, 青茵。”窦乾的聲音不大, 警告意味卻很濃。
小趙兩邊看看, 深感無辜, 他應該在車底, 不應該在車裏, 還被拿來當槍使,現在最穩妥的做法就是裝死埋頭扒飯。
崔青茵在心裏默默吐槽了一句好友胳膊肘拐得太偏心, 臺面上她終于将話題掰正:“歐陽,話說回來小豆芽還在你家?”
重又提起筷子, 歐陽喻一邊夾菜, 一邊回答:“嗯,今天我爸照顧她,剛才他發來消息, 他們大概玩什麽玩起勁了,就不過來一起吃飯了。”
“好的。小喻, 我是這樣想的。”窦乾以商量的口吻道, “我腿傷的這段時間相對清閑, 可以把豆芽接回來住嗎?我想陪陪她,也想她陪陪我, 你不用擔心我照顧不好她,青茵請的鐘點工會帶掉大部分家務,在家裏我的行動也沒那麽受限,扶着家具和牆壁去哪都不成問題。”
彎了彎嘴角,歐陽喻将嘴裏的飯菜咽下,然後接受了這個提議:“當然可以,我看得出來,小豆芽很想你。”
窦乾給的理由那麽充分,但對歐陽喻而言,促成此事只需要一條足矣,那就是小豆芽本人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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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回到豆幹媽媽身邊,那無論洋芋媽媽心裏有多不舍,也必須帥氣地放手。
“謝謝你的理解。”窦乾長舒一口氣,畢竟小喻和豆芽也才相認不多久,情感牽連正是最鼎盛之時,“等我恢複工作,就讓豆芽兩邊住,你看如何?”
這是個略有傷感的話題,就跟許多離了婚的家庭一樣,三人無法真正意義上地合體生活。
“我沒意見,你現在還是不固定的班次嗎?”
歐陽喻會這麽問是因為原本窦乾作為急診科副主任其實享有只在工作日坐診的便利,但實際安排上她又經常要參與輪班,穩定科室大局。
這是兒科急診病例繁而急的特殊性質造成的,她們科室的醫生團隊偏年輕化,遇到突發狀況,需要窦乾這樣的核心人物來梳理流程、調配人手。
“不是,我現在工作日上班,周末休息。”窦乾的回答倒是出乎歐陽喻意料。
小趙在旁邊補充:“師父前年升主任了,所以不用再參與排班。”
“啊,那我這聲‘恭喜’是不是來得太晚了?”歐陽喻抓了抓腦袋,基本可以将小豆芽的去處定下來,“那以後她工作日跟我住,周末跟你住,有特殊情況再調整,你覺得可以吧?”
“好,明天你有空嗎?方便送豆芽過來嗎?”
“明、明天?這麽快啊……”
“如果你還想和她多呆幾天,下周也可以。”
“不用啦,我明天送她過來,反正以後相處的機會還多着呢。”
歐陽喻嘴上這麽說,心裏也是這麽安慰自己的。
盡管還有些離愁別緒隐隐作祟,但比起上次誤以為将小豆芽送回豆幹媽媽那裏就将和這只小崽子永遠分別來說,歐陽喻這次的心态好上很多。
……
一頓飯基本都用來規劃未來,飯後稍作休息,除了傷患窦乾以外的三人準備開始大掃除。
歐陽喻有自己的主意,結果崔青茵非要拉她一塊兒。
“我去打掃廚房,你去整理卧室。各自負責各自的就好,紮堆一起幹反而耽誤時間。”歐陽喻面上端的是正義凜然、就事論事。
實則嘛,她只是覺得她和窦乾的關系尴尬,進前女友的閨房東摸西摸,真的怎麽想怎麽別扭。
“可是我一個人沒辦法拆被套嘛,這麽久不睡人了,總得把床單被套拿去洗洗曬曬一下吧,不然一股子悶味。”崔青茵單手插着腰,說得還算有理有據。
歐陽喻仍是不從:“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身嬌體弱了?拆被套又不費什麽力氣……”
崔青茵對她的油鹽不進自有應對之道,轉而沖小趙勾了勾手指:“來幫姐姐的忙好嗎?”
歐陽喻:“……”
不愧比她年長一輪,全年長在老奸巨猾上了。
讓小趙進窦乾的卧室,那還不如她自己去呢!
跟在崔青茵身後進了房間,歐陽喻反手拉上房門,沒有落鎖,但相對隔出了一個只屬于她們的空間。
這一切都太熟悉了,熟悉得仿佛她昨天還在這裏抱着窦乾滾作一團,嬉笑怒罵。
眉間一震,歐陽喻為那樣深刻的烙印而心顫,甚至無需環顧确認,她也知道床頭依然挂着那幅她自己剪接拼圖的窦乾的半身畫像,窗臺依然擺着那盆常被她遺忘澆水但仍頑強存活的仙人掌,抽屜裏依然靜靜躺着她從舊貨市場淘來特意獻寶的BB機……
還有這一樁,還有那一件……
樁樁件件從舊日時光噴湧而來,讓歐陽喻一時目眩。
它們都還在原處,主人保管得很好,可正是這種完好才增重了“物是人非”的頹唐感。
“衣櫃裏有洗過的新被套,麻煩你拿一下。”崔青茵的聲音幽幽而來。
歐陽喻皺着眉頭,側開身位:“你來拿吧……我、我不方便。”
“我讓你拿。”語調陡然升高,這不僅僅是命令,更是咄咄逼人的命令。
她想,她已經知道了,崔青茵非得拉她進來的原因。
垮下肩膀,她現在仿佛一個溺水掙紮的人,拼命想将腦袋昂出水面,卻偏偏有人違逆這種意願,要把她重新摁回水下。
即使心中有數,但真正打開櫃門時,歐陽喻依然受到了沖擊。
衣架上或悶騷或明騷的衣裙擠挂得滿滿當當,那顯然不是窦乾的鐘愛,而是她的。
七八年前,她就登堂入室攻陷窦乾的領域,窦乾縱容她,給她辟了一大片放衣服的空間,而她自己只有幾件素淨的襯衣西褲被可憐兮兮地安排在角落。
歐陽喻得了便宜還賣乖,總纏着窦乾茶言茶語:“嗚嗚嗚,我這樣鸠占鵲巢多不好呀。”
窦乾有時睨她一眼,有時捏一下她的鼻尖,但總是不厭其煩地讓她放下顧慮:“反正我平日裏白大褂加身,倒也不必煩惱常服的搭配。”
往事不堪回首吶,沒想到這一縱容就縱容了這樣久,即使她們分手多年,窦乾這個死心眼依然保留着她的所有衣服,依然維持着極不合理的衣櫃分配格局。
胸口梗得厲害,歐陽喻發不出聲音,只能緊咬牙關。
她背對着崔青茵,按在櫃邊的手微微顫抖。
“你都看到了,她還愛你,一直愛你。她和你談了很久的戀愛,但對待感情還是那麽稚拙。她扭捏、嘴笨,不知如何說出口,那我就推她一把。一切袒露開來了,請你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回應這份感情?”崔青茵一股腦把心情宣洩。
她沒有料到,歐陽喻返過身來,不帶一絲猶疑地開口:“我不願意。”
“你!”崔青茵氣得簡直想揮拳,“你連考慮都不用考慮一下嗎?!難道這段感情對你來說狗屁不算嗎?!你沒有心!歐陽喻,你沒有心!”
她想揍醒眼前人,最後卻只是憋出一聲輕泣,淚珠滾滾落下,她替窦乾不值,你所留戀珍重的,根本是無心之人棄如敝履的!
“崔大姐,你怎麽還哭上了?”歐陽喻深表無奈,她送上抽紙,“你這樣顯得我很像個壞人。”
“難道你不是嗎?”氣憤的控訴夾雜着眼淚鼻涕,崔青茵知道自己失态了,尤其在一個比她小那麽多的“晚輩”面前,她坐到床頭,默默擤起了鼻子。
稍隔片刻,在沉默徹底彌漫流竄開來之前,崔青茵扭過視線,像是在尋求最後一絲可能性地瞪着她:“窦乾她獨自承受了這麽多,你真的一點都不心疼嗎?”
好一個一點都不心疼……
不是所有事情,旁觀者都可以高高在上地指責當局者。
這引燃了歐陽喻心中的導火線。
心弦一緊,倏地斂去周身溫和的氣息,不知不覺中歐陽喻也開始展露攻擊性:“你以為你知道什麽?我他.媽的心疼死了!你和窦乾認識得時間更久,但你遠沒有像我一樣和她接觸得深。我話就放這兒了,今天即使不踏進這間房間,我也知道這裏的布置一定和我離開前一模一樣!”
情緒或許是這世上僅次于病毒的容易傳染的東西。
這莫名而來的淚意,歐陽喻想擡起手掌将雙眼蒙上,但眼淚仍然洇成了溪,彙成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