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對牛彈琴
第5章 對牛彈琴
歐建榮在對面呵呵笑了:“小歐,瞧你,才當一天臨時家長,倒是學會擺家長的譜了。小孩子不都愛吃炸的嘛,你小時候也是,非吵着阿笑給你做炸雞塊,還要和肯德基裏的一樣好吃。”
“什麽啦!”歐陽喻不樂意地撇了撇嘴,“揭別人老底,算什麽好漢!”
小豆芽卻是冷不丁來了一句反駁:“不是的,老歐爺爺。我知道的,土豆就是洋芋,我要多吃一點補回來。”
多補回來一點。
把屬于我和洋芋媽媽的時光,多補回來一點。
小豆芽有些害羞地低下頭。
歐陽喻當然不解其意,只當是這小崽兒腹黑,想把象征她的椒鹽土豆吃幹抹淨。
那她也要反擊!
于是,老歐一臉懵逼地看着這對“母女”一個只盯着土豆下筷,一個只盯着豆芽下筷。
他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颌子,挺好挺好,那咖喱魚蛋不就全歸他了麽。
……
夏夜裏,窗外是粉盈盈的合歡花,伴着蟬鳴的燥意。
歐建榮在妻子離世前,其實不怎麽顧家,他認為男人是應當在外面幹大事業的。
後來,他有所領悟,但所愧之人已經無法補償。
過了知天命的年紀,老歐更是珍惜家裏這些溫馨瑣碎的日常,這就促使了此刻他非要擠在兩個小輩中間,和她們一起看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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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控器被遞到了小豆芽手裏,他們家的電視盒子是最新款的,連帶着遙控器也比較與衆不同。歐建榮原本還打算一展口才,詳細教導小姑娘如何使用。
誰知小豆芽只聽了一遍就弄懂操作方法,調頻道調得信手拈來。老歐張了張嘴,一時有些英雄無用武之地。
歐陽喻在一旁與有榮焉道:“我覺得我們小豆芽IQ有180。老歐,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向她請教。”
一開始,歐建榮當然會将女兒的說法當作王婆賣瓜誇大其詞,這不純純的哄小孩兒開心嘛。
但等到小豆芽調到一支科教片津津有味地看起來時,老歐總算驚得合不攏嘴。
他緩了緩神,試探地問道:“小豆芽,你看得懂嗎?”
歐陽喻聞言翻了個白眼,好麽,這算什麽試探,簡直直白得有些冒犯。
不過小豆芽渾不在意,她的視線來回穿梭于電視屏幕和老歐的大臉盤子,像是要将科教片的內容“教授”給老歐聽:“節目才剛開始,也不能說看懂了吧。我只知道裏面的科學家要做一個對比實驗,測試奶茶裏加什麽小料糖分最高。”
只、只知道???
不、不不不,孩子你可太謙虛了!
老歐自己拉扯大的是個草包,從沒感受過好學生家長的榮光。
這會兒,這種虛榮心全被小豆芽給填滿了,甚至鼓脹得他心髒砰砰跳,他也是曾經跟神童對過話的啊!
老歐面上的表情變幻莫測着實精彩,歐陽喻怕他吓壞孩子,趕緊拽拽他的胳膊:“別在那兒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傻樣了,我們也快一起看起來,不然就追不上小豆芽的進度了。”
“喔喔,說的是說的是。”歐建榮連連稱是,仿佛一夕之間回到了最讓他戰戰兢兢的小學課堂。
客廳裏的治學濃度一下飙升。
然而,有些事情是天賦,也是天性。
這個科教節目前後也就半小時,等小豆芽意猶未盡地看完,想跟兩個大人分享心得時,卻發現他們不約而同,又大同小異地以不同姿勢約見周公了。
老歐的腦袋往左歪,呼嚕要打不打的。
小歐的腦袋往右歪,香甜的睡夢中還不忘咂巴咂巴嘴,回味方才那一盤子醋溜豆芽。
一雙小短腿在沙發邊沿晃呀晃,小豆芽咧了咧嘴,為着這對比她還孩子氣的活寶父女。
……
當然,歐家父女沒真在沙發上把這一晚睡過去。
說來也怪,學習的氛圍一飄散,他們就都迷迷瞪瞪地醒過來。
時間也不早了,盡管明天是周末,但剛在科教片上丢了少許臉的老歐很快又在其他方面找補回來。
他作為大家長發話了:“小豆芽還在長身體呢,小歐你陪她洗完澡帶她回你房間睡覺吧。”
歐陽喻沒有異議,随手撥弄着睡毛躁的頭發,小豆芽再怎麽人小鬼大,她也不可能真将她當作可以随便放養的小客人。
在歐陽喻抱着小豆芽離開前,歐建榮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知道你夜貓子,但小豆芽在旁邊睡呢,你別弄太晚了,影響她休息。”
得!她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失了寵,現在老歐心中最重要的是小豆芽,她這個閨女都得靠邊站。
洗澡并沒有花費太長時間,歐陽喻不熟練,但好在小豆芽挺配合,讓伸胳膊絕不伸腿兒。
幫着小崽兒和自己把頭發吹到半幹,兩人回到二樓歐陽喻的卧室,牆壁被刷成藍灰色,像帷幔般遮蓋着子夜,倒有些不大符合卧室主人熱烈絢爛的性格。
擰開藤編的落地燈,一室染上昏黃暖柔的氣息。
歐陽喻睡相雖然不錯,但誰不想擁有一張可以任憑翻滾的大床。
今晚,這張一米八的大床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小豆芽在舒服的床墊上彈坐了兩下,有些喜歡,她家裏是椰棕的硬床墊,媽媽覺得那樣對脊柱好。然而小孩對蹦床、彈彈球這類duangduang的事物總是難有抵抗力。
歐陽喻瞧出了她的心思,率先鑽進被窩,拍拍自己身側的位置,道:“姐姐的床很好睡哦。”
說完她自己都笑了,沒想到折騰了一天,她仍不放棄糾正小豆芽對她先入為主的稱呼。
畢竟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怎麽就這樣平白無故被擡高了一個輩分,還是如此包裹着血緣親情的身份。
可以料見,小豆芽并不想照着喊姐姐,她癟了癟嘴,無言地爬進被窩,也順勢爬進了歐陽喻懷中。
霎時,鼻間被檸檬草的氣息充盈,歐陽喻沉湎地輕嗅,難怪說孩子最是純淨如白紙,剛來到她家時還是香蕉味的,現在換了沐浴露又變成檸檬草味。
當然,好聞的程度不分伯仲,歐陽喻恍然生出一種吸孩如吸貓的快感。
“洋芋媽媽——”小崽兒忽然開口,令歐陽喻猛地回過神來,稍有心虛。
“怎麽了?”她輕咳一聲,故作正經地拿食指蹭了蹭鼻翼。
“如果我一直留在你家,你會願意嗎?”
瞧,這崽兒就是如此通人情知事故,你家還是我家,主人還是客人,她分得很清,讓歐陽喻心中莫名酸楚。
與聰明的孩子相談就得坦誠相見,歐陽喻老實道:“我之前真沒想過當媽媽什麽的,不過今天感受下來還不錯。我也會忽然有那麽一瞬兩瞬産生錯覺,要是小豆芽你真是我女兒就好了。嗐,這都是我瞎想呢,就我這豬腦子,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小機靈鬼來。”
小豆芽垂下眼簾:不,你可以的。
話匣子一打開便止不住,歐陽喻見小豆芽沒有接話,于是顧自說下去:“而且啊,這事兒不是你同意我同意就行了的,你豆幹媽媽那邊怎麽說?還有,你爸爸……好像沒怎麽,唔,應該是沒聽你提過。”
越說越小心翼翼起來,歐陽喻當然沒有過分探聽小豆芽家中私事的意思,她只是想盡快給她找回家人。
窩在她懷中的小豆芽舒适地翻了個身,歪着腦袋想了想,才開口回答:“我沒有爸爸,只有兩個媽媽。”
原來如此。
現今同性婚姻法已通過了十數年,再也不是社會上的異類。甚至女性結合後,利用科技手段受孕也被合法化。
收束嚴防的時候人人恐同,等真的放開了,大家才發現選擇同性伴侶跟選擇異性伴侶沒什麽本質上的差別,都是各有利弊,冷暖自知。
只是不利于國家人口繁育罷了。
但有人,才有家,才有國,不是嗎?
歐陽喻暗自琢磨了一下,既然小豆芽願意提到兩個媽媽的話題,那她也就沒什麽好瞻前顧後的了。
她長驅直入道:“那你另一個媽媽呢?”
“她啊,”小豆芽戳了戳她睡衣領口的紐扣,似有隐隐的哀怨纏繞心扉,“她跑了。”
“什麽!”歐陽喻一時義憤填膺,拍腿坐起,連帶着在她懷中原本拿她當靠枕挺安穩的小豆芽差點兒被甩飛出去。
小豆芽心有餘悸地扒着她的襟口,歐陽喻也意識到自己吓到孩子,連忙環住她的肩膀輕輕拍撫。
然而心中的不滿卻越燒越旺:“真是個不負責任的爛人!你豆幹媽媽是不是,呃,是不是那個未婚先孕啊?哪有人這樣的,知道自己女朋友或者老婆懷孕了,不是陪在身邊細心照料,居然敢給我落跑,太畜——”
即将脫口的髒話被一只小肉手重重拍回了肚。小豆芽捂住了她的嘴,還算及時地。
一時之間,兩人各懷心思。
歐陽喻怔了一怔,想着孩子總是依戀自己媽媽的,血濃于水,所以才要維護她。
小豆芽卻是覺得好險好險,沒讓洋芋媽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自個兒诋毀得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