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非常突然
非常突然
所有的事情都會迎來結局, 但傷痕是不能輕易愈合的。
雖說鄭夫人和鄭清宇母子相認,但十六年的隔閡是切實存在的,何況還有這十六年裏因為不是親子而産生的大大小小的嫌隙,
和父母商量過後, 鄭夫人決定先不回梁州, 而是暫且留在兆京, 一方面是梁州承載了他們太多回憶,還有梁州那些見證過他們過往的仆人, 觸景傷情, 不如就留在兆京,慢慢治愈。
另一方面也是這件事雖說跟鄭淵卿關系不大, 可總歸麗夫人是他帶回來的,也是他偏寵才讓她産生了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鄭夫人很難對自己說不恨他, 包括鄭清宇,也很難再同他親近。
帶着幾分懲罰他的心思,鄭夫人不想同他回去。
鄭淵卿來京一趟, 失去了自己最寵愛的女人和女兒,如今老婆兒子也不想跟他回去, 他自然不肯,但老丈人手持鋼槍守在門口, 但凡他靠近就怒目圓睜, 從前殺神模樣再現。
謝恒看似好言實則态度強硬地“勸說”他, 鄭淵卿臉面上吃了虧, 又無可奈何, 只能自己帶着一車人馬,灰溜溜地回了梁州。
鄭府那裏, 将麗夫人那一派系的人全部打包送走後,府裏頓時清淨了許多,連帶着麗夫人鄭宛如用過的舊物能扔的都扔了,不能扔的便賞給下人,這一看,倒是空出許多,是以一大早,謝夫人就到鄭府去,和鄭夫人商量着怎麽添置東西了。
一時間,像是頭頂烏雲全都散開了。
早上,外頭太陽安逸地吸收謝院子裏花花草草的香氣,下人拿着掃把打掃,房間裏,謝弘文撅着屁股小烏龜似得從床上爬了起來,一對黑葡萄似得眼睛铮亮铮亮地望着這個世界。
門“吱呀”一聲打開,沈蘭棠從外邊走進來。
“醒了。”
“阿母!”謝弘文脆生生一叫,踩着被褥向她伸出手。
沈蘭棠拎起他将他放在腿上。
謝弘文抱着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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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父和祖母呢?”
“你阿父今早回軍營了,你祖母去你外祖母家了。”
謝弘文頓了頓,仰頭望着她:“阿母,現在舅舅變成弘文的親舅舅,而姨母不是弘文的親親姨母了麽?”
事情過去後,謝夫人謝瑾都來過一輪,跟他解釋了發生的事,但這件事對謝弘文來說過于複雜,最後他只能理解,現在是他母親同父同母的親弟弟,不再是了。所以從血緣來說,是他最親的舅舅了。
不過幸運的是,外祖母還是外祖母。
“是啊。”
雖然不厚道,但沈蘭棠這會兒要感謝鄭宛如的騷操作了,至少謝弘文知道她不是他的親親姨母後一點都不難過。
“你祖母和阿父都跟你說了吧,你過兩天還要到鄭家和你外祖母還有舅舅一起住,不過只有他們兩個了,你外祖父和你姨母都不會在。”
“嗯,弘文知道了。”
謝弘文一臉嚴肅地說:“祖母說,外祖母被人騙了,現在很難過,要弘文去安慰外祖母。還有舅舅,舅舅以前沒有跟外祖母住一起,兩個人關系不好,所以弘文要讓他們關系好起來!”
鄭清宇已經十六歲了,不像六歲的孩子,重新養在身邊還能養回來。他從前又因受麗夫人苛待,性子比較沉默冷淡。兩母子在一起半天都蹦不出一句話,唯一的一句還十分尴尬。
謝恒跟謝夫人商量過,這兩人之間還是得有個“中間人”,幫助他們加深接觸,度過這段磨合期,謝弘文就是最好的人選,所以這一年至少半年裏,謝弘文得兩頭住了。
沈蘭棠耐心地為他梳發:
“你外祖母和你舅舅關系不太好,所以我們的小弘文就是要每天開開心心得,弘文開學他們就開心,他們開心關系就變好了,對不對?”
謝弘文仔細一想,嗯,這個邏輯很正确,開心才會關系好嘛!
“弘文每天都開心,只要外祖母和舅舅陪弘文玩。”
“對,弘文就是陪外祖母和舅舅玩,這就是你祖母和父親給你派發的任務,弘文真棒,一下子就理解了!”
謝弘文得意地說:“那是當然的,弘文就是很聰明!”
“不愧是你,來,親一口,mua~”
謝弘文虔誠地獻上自己肉嘟嘟的臉蛋。
“呀,阿母怎麽還咬,別捏我的手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感太好了。”
“……”
……
将謝弘文送到鄭家,目睹這複雜難言的母子,祖孫情,繞是沈蘭棠鋼鐵直女,也不由受到觸動。
回去時,車行至一半,她撩開車簾,對駕車的張叔道:“張叔,調轉車頭,我要回家!”
小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熟悉的大門前,沈蘭棠暢通無阻地進了門。
沈母聽到下人傳報,急匆匆迎出門。
“不是前些天才回來過,怎麽又回了。”
沈蘭棠:“已經過了七天了!”
她回自己家都要算日子哦。
沈母還要說什麽,李辛夷挺着肚子從房間裏出來。
李辛夷已經快七個月身子了,如今出行都很不便,家裏人對她格外關注,看她出來,沈母忙上前扶住:
“你怎麽出來了,就讓蘭棠過去你房裏就好了。”
李辛夷笑道:“沒事的,母親,大夫也說了,要多走走。”
沈母又念叨了兩句就不說了。
“嫂嫂!”
沈蘭棠歡快地奔到李辛夷身邊,低頭跟她肚子的寶寶打招呼。
“好久不見了,小寶貝,還記得我麽?我是你姑姑哦。”
李辛夷笑着看着她耍寶,等她跟沒出生的小寶貝說完了貼心話才道
“怎麽最近過來這麽勤快?莫不是在婆家受了委屈,謝瑾對你不好?”
沈母剛剛被打發去做晚飯了,沈蘭棠回頭一看,果然見她豎起了耳朵,她故意加大音量說:
“怎麽可能,婆婆對我有多好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還有謝瑾,他對我可好了,我們成婚數月,如今不說如膠似漆,卻也已經形成夫妻之間的默契了。”
這沈蘭棠可沒有說謊,她覺得他們是找到了獨屬于他們之間的“夫妻”相處之道,就是大家誰也不管誰,當一對相敬如賓的表面夫妻,哈皮哈皮哈皮。
“嗯。”
李辛夷微笑不言,又問道:
“我聽聞謝瑾原配鄭夫人的家人來京了,你沒受委屈吧?”
“沒有,你妹妹是誰啊,會讓我受委屈?要是不信,下回帶你去鄭府,鄭夫人可喜歡我了!”
那是真的,鄭夫人失了個女兒,雖然多了個兒子,但內心依然空虛,加上沈蘭棠做事大大方方,合她眼緣,她現在有些把這份情轉嫁到沈蘭棠身上的意味。
這個事情就不要深究了,一個心靈破碎的母親,只要不犯法不變态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也随便啦。
李辛夷:“就你這張嘴,我哪敢不信?”
“因為我說的就是真話嘛。”
沈母在那頭喊:“紅燒肉和紅燒大蝦,要吃哪個?
沈蘭棠眼睛一亮:“我都要!”
沈蘭棠在家美美吃了一頓,晚上才回去。
她回家時正好遇見周氏和謝洲,他們好似也是在外面吃飯才回來。
周氏上前道:“你怎麽才回來,謝瑾等了你好一陣子了。”
“啊?”
沈蘭棠剛剛吃完飯,過于溫馨無害的家庭氛圍融化了她的思維,她的大腦還沒調出對外防禦系統,下意識道:
“他怎麽回來了,不是才回來過麽?”
周氏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沈蘭棠:“……”
沈蘭棠眉毛一彎,柔柔道:“謝謝嬸嬸,蘭棠這就回去了。”
周氏還是方才那副神秘莫測的表情。
沈蘭棠:“……”
算了算了,嬸嬸也不是外人,被知道一點真面目也沒關系。
沈蘭棠回了院子,謝瑾果然在房中,見她回來,他站起身。
“這麽晚才回來?”
“回了一趟家。”
“嗯。”謝瑾應了一聲,也沒有多問。
“郎君怎麽回來了?”沈蘭棠貼心問道:“軍中不忙麽?”
謝瑾将她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拿過去,又遞給下人,沈蘭棠一邊從蘭心手上接過茶一邊聽他說:
“這次回來,是為了帶你一起去桐鄉見祖父。”
沈蘭棠驚訝道:“祖父,怎麽突然想到這個了?”
謝瑾點頭:“祖父年輕時常年征戰,身子骨不好,後一直在桐鄉修養,尋常不見外人,更不出遠門,我們結婚時他未過來,我一直想帶你去看他老人家。”
靖朝建國初的十來年,雖說國內已經基本安定,但邊境區域依舊時常被外族騷擾,而那時建國的一群大将多還健在,下一代也個個都是猛士,其中以謝瑾祖父最是骁勇善戰,又是公主夫婿,深受皇家信任。
可以說靖朝立國以來的敵人都跟他交過手,或者說,都被他打過。
作為這麽一位傳說中的人物,沈蘭棠對他還是非常敬仰和好奇的。
謝瑾繼續道:“陛下已經同意了我的請求,陛下亦未忘記祖父,特許我此次出行為公務形式,代皇家慰問祖父。”
“原來如此。”
這個時機倒是挺不錯的,如今謝弘文也不在家,她這個繼母的确是身負閑職。見事情都已通過皇帝了,沈蘭棠也不再推辭。
“我明白了,我們何日出發?”
“後日。”
“那我先去收拾行李。”
看望祖父的事既成定居,那麽沈蘭棠面臨的唯一一個問題就是:
要不要帶寶珠蘭心一起去。
兩個丫頭自然是希望跟着去,但是這一趟來回恐怕得一個來月慢則兩個月,金玉樓正好要上新品,沒有自己的人盯着沈蘭棠不放心。
還有一個就是據謝瑾說,這一路除了二人外,只有皇帝派下的二十來個侍衛,一路旅途可能會很匆忙,無暇顧及幾個纖弱女子。
寶珠:“那小姐更應該帶着我們了,否則誰來照顧小姐?”
沈蘭棠:“謝瑾啊。”我是他老婆,他不照顧我誰照顧。
寶珠:“……”
“可是可是……”
“好了,別可是了,我一個人怎麽都好,若是你們跟着去了,要是水土不服生了病還要我照顧呢。”沈蘭棠笑着打趣道。
寶珠不服地說:“我們才沒有這麽嬌弱呢!”
“好了好了,家裏需要有我信任的人在,你們兩要每幾日給我寄一封信。”
兩個丫頭只好不甘不願地說:“是,小姐。”
謝夫人知曉他們要去桐鄉看望祖父後,也開始收拾行李,這一收拾就忙了兩日,兩日後,兩人出發。
此事開端雖是私事,後來卻變成了公務形式,除謝家準備的,還有皇帝安排賞給老臣的,滿滿當當裝了幾個大馬車,加上這次随行的二十個侍衛,一行人幹脆扮作富商回鄉,免去各間麻煩。
說起來,自穿越後,沈蘭棠還是第一回出遠門,她此前最遠去的不過就是兆京邊上的農村看望遠親。她時不時掀起簾子看着窗外,聞鳥語花香,心情暢快。
“郎君,我們這一趟要走多久?”
謝瑾白衣駿馬,騎行在她馬車邊上:“快則十二三日,慢則十五日。”
沈蘭棠一陣沉默:打攪了!
他們走的時候官道,官道平坦,但和高鐵比起來,那根本不能比!
沈蘭棠前幾日還算有精神,等到了第三日,她就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只有偶爾經過鎮子吃飯是才能喚起她的精神。
又走了兩日,車隊已經離開了有人煙的城鎮,到了一處荒山上,此處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夜間休息也只能露營,一行人打算加緊走過,是以馬蹄比尋常還要快幾分。
山上本就曲折難行,沈蘭棠被震了一日,大腦連同身體都疲倦不堪,暈暈沉沉,唯一慶幸的就是蘭心和寶珠沒跟着來受苦。
忽然之間,她感覺車隊停了下了,便掀起簾子問:“怎麽了?”
謝瑾騎在馬上,勒着缰繩左右看着:“有一點不對勁?”
沈蘭棠先是一愣,繼而心髒提起:“哪裏不對勁?”
她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來不對勁。
謝瑾沒有回她,只是道:“你回車裏。”
沈蘭棠不敢打擾他,很快就縮回了成功。她的腦中不斷掠過在電視上看到過的攔路搶劫殺人的畫面,內心惶恐不安同時,又總覺得這很荒謬,所謂的攔路搶劫,不都是話本裏的事麽,怎麽會有人真的碰上?
謝瑾凝目觀察着四周,此處地形,一面叢林一面峭壁,野草長得有半人高,山風漫過,蟲鳴不歇,乍看之下,毫無異樣。
然而多年行軍生涯讓謝瑾聞到了空氣裏一絲若有似無的寒意,那是泥土草木無法掩藏的殺氣。
一縷微風裹挾着呼嘯,一支箭從馬車車頂斜射了進去!
“護衛,護衛!”
車廂外,白刃出鞘,劍鳴伴随急促的呼叫響成一團。有人從不遠處邊喊變沖了過來,刀刃撞擊,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混在白刀嵌入肉裏的獨特聲線,無時不刻地沖擊沈蘭棠的大腦。
沈蘭棠算是明白了,為什麽影視劇裏的人要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偏生出門看,不是作死,而是實在忍耐不住!
她正準備撩起車窗的小簾,外頭帷幕被猛地掀開,沈蘭棠下意識抓住身邊的東西,謝瑾露着一雙铮亮的眼睛,拉住她的手就把她往車外頭拉。
沈蘭棠跌跌撞撞跟在他的後頭,這時才看清,來打劫的一夥蒙面人,人數約有二十多個,身高體壯武器精良,又因為是突襲,有弓箭輔助,一時之間占據了上風。
謝瑾護着沈蘭棠将她拉到兩車貨物之間,把車子和馬分開後他用力一踢,将兩個車子踢到大樹左右兩旁形成一個三角包圍圈。
謝瑾拽着沈蘭棠将她提起扔到包圍圈縫隙裏,回頭:“躲在裏面,別出來!”
“嗯!”
沈蘭棠努力地把自己縮成一顆蘑菇。
不斷地有人倒下,哀嚎和獻血的味道鬼魅似地纏着沈蘭棠的心髒,強烈的不适感讓她下意識閉上眼睛。
“小心!”
簌簌風聲自耳邊響起,沈蘭棠睜開眼睛,對面有人舉着弓箭向她發射。她身體猛地一矮,幾只箭從頭頂飛過插在了後面樹幹上。
媽媽!!!
“就躲在那裏,不要出來!”
謝瑾一邊迎敵一邊抽空喊道,但凡有靠近他們的人都被他擋住,弓箭也被馬車擋住,沈蘭棠還算安全。
那頭劫匪也發現了自己用弓箭殺不了謝瑾和在場唯一一個女眷,其中一個蒙面男人轉頭朝着一匹馬用力一揮鞭子,馬頓時瘋狂地朝着馬車方向奔過來,它左腿絆住地上的繩子,繼續前沖,馬車被帶着滾動了幾步,用來保護沈蘭棠的防禦圈頓時被攻破了一個口子。
不是,你武力強健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用計謀?!
眼見保護圈失效,謝瑾不敢把她暴露在衆多敵人眼下,抱住她的腰往車上一踏,飛身往沈蘭棠原來的馬車位置過去。
一個蒙面人從旁襲擊,謝瑾将沈蘭棠往地上一放,身體輕巧旋轉,飛身一腳正中蒙面人左胸,将他踹飛出去。有人趁機攻擊沈蘭棠,謝瑾左手飛快拉過她,右手用劍擋住,只是他一面要應付敵人一面要保護沈蘭棠,躲閃之中手臂中了一劍。
獻血直接從衣服滲透過來。
“謝瑾,你受……”
“回馬車去。”馬車就在眼前。
“好。”沈蘭棠連滾帶爬上了車。
謝瑾拿着劍幫另一個疲于應付敵人的侍衛擋住攻擊,道:
“帶夫人沖出去,去喊救兵!”
那侍衛一愣,很快點頭:“是!”
“謝瑾,你……”
沈蘭棠在車子着急,但看着義無反顧沖入戰鬥的謝瑾,咬了咬牙放下了簾子。
“夫人坐好,我們要沖出去了!”
侍衛握着缰繩準備沖出包圍。
就在這時,一個蒙面人朝着馬吹出一個東西,拉着車廂的馬發瘋般地撒開蹄子沖了出去,而它的前方就是懸崖!
侍衛想要調轉那頭卻已經來不及了,沖到懸崖後馬一個急剎車往邊上奮力一轉,沈蘭棠坐着的馬車被旋轉着甩進懸崖,如果說馬這時候又發瘋地往邊上跑,馬車還是能被拉回去的,但蒙面人見車廂往下墜了幹脆用弓箭射馬腿和腹部,馬的前後兩肢各中了一箭,身體頓時伏下。
就在這時,被各種折騰了一番的車轅發出斷裂的聲音,沈蘭棠正奮力地抓住車廂邊緣,耳邊忽然聽到“咔嚓”的聲效,然後,她整個人随着車廂墜了下去。
不是吧——
在意識堕入黑暗前幾秒,她大腦中閃過的是這麽一句話:
小說裏的主角掉下山崖都有奇遇,我就算沒奇遇也不會死吧?
最後一秒,她看到一個身影從崖上縱身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