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背後有人
背後有人
陳氏百年世家, 這一處宅子是陳貴妃還在閨中時,作為嫁妝修建的,雖不說雕梁畫棟, 也是華美富貴, 而今宅子裏貴客如雲, 更是給這座宅邸增添幾分神秘色彩。
比試選在偏院一處花園, 此間仆人早已清理,連同大門入口全由便裝宮廷侍衛把守, 當真是連同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陳貴妃年歲三十有一, 看着卻是二十出頭,又有婦人神韻, 看上去豐盈有致濃淡适宜,加上她素來妝容祥和,當真有幾分國泰民安之相, 勿怪陛下寵愛。
陳貴妃一身華服,伴在皇上身邊,開口問道:“兩位道長可是到了?”
一侍人在下方回道:“回禀陛下, 貴妃娘娘,都已安排妥當。”
“既如此, 便開始吧。”
侍人小步走到屏風外,将上聽的話傳于下人。
這一間院子, 被數道雅致屏風隔成了兩邊, 屏風內正前方坐着皇帝和陳貴妃, 從左往下, 則是太子, 四皇子——大皇子因懶得摻和,托病沒來, 餘下就是兩人侍衛。
從右往下數則是謝,等臣子。
屏風外亦分成兩隊,一隊是由四皇子家仆門客組成的“玄心”隊,另一對則是以為首的“野道”隊,兩隊人雖未有只言片語的沖突,卻是泾渭分明。
侍人傳話間隙,左邊兩兄弟進行了“親切”,“友好”的交流:
太子皎白溫潤的臉龐上帶着笑,說話聲如春風拂面:“四弟可有信心?”
四皇子沒給好氣:“當然。”
太子微微一笑,繼續道:“不論哪方輸贏,你我都不過看戲,觀賞江湖道士表演而已,不會為此傷了你我兄弟和氣,你說是吧,四弟?”
上方皇帝投來贊賞目光,四皇子咬着牙,心道這太子果真最是心機深沉,他假笑一聲,也惺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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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民間道士比試,如何能影響我們兄弟感情。”
這兩兄弟這番兄友弟恭讓皇帝非常滿意,另一頭,張玉林走出一步,站在正中大聲宣道:“請兩位道長入場。”
衆人回首,只見院子入口,分別進來兩人。
一身身穿青衣道袍,風骨峭峻,另一人則是一身灰色布衣,其貌不揚。
看到灰衣道士,四皇子眼中閃過一道光芒,自陛下決定找出這人後,四皇子就一直派人尋找,他讓人跟着張玉林,太子,甚至大皇子,卻都沒有消息,直到門客提醒,他才恍然想起這事或許還有謝恒參與,只是已經來不及了。
四皇子目光落在謝恒身上,眼神帶着打量。
謝恒神色坦然,表情自若,仿佛沒有察覺。
屏風外,張玉林舉起一只手道:“比試開始!”
玄心上前一步,拱手道:“那就先由小道開始吧。”
說罷,他坦坦蕩蕩地叫他的助手小道士端來熱水,瓷碗,蓮子,第一個展示的正是他的得意手段——生蓮術。
只見小道士揭開碗蓋,一朵朵蓮花宛若夏日初荷般盛開在水中央,碧色碗面,白色蓮花,粉色花苞,綠色長莖,無一處不精細,當真讓人見之憐愛。
衆人看到蓮花,贊不絕口。
玄心得意地朝對面撇去一眼。
灰衣男人沒有反應,只是同樣召來助手,将同樣的蓮子放進同樣的碗裏,再倒入熱水,不多時,一朵栩栩如生的蓮花出現在衆人眼前。
“妙啊妙啊!”
“與玄心真人的不相上下。”
“都是蓮花,要差也是蓮子有差,技法并無差異。”
看到男人重現他的手法,玄心表情露出幾分凝重,倒是灰衣男人,依舊淡定自若。
“這位道友确有幾分手段。”
玄心虛虛一笑,好似對剛才發生的事渾不在意。
“如此看來,本道也不能藏拙了!”
他這次展示的是紙魚游水術。
這個術法訣竅很簡單,紙魚在水裏不動是因為水的作用是平衡的,也就是表面張力是穩定的,一旦打破這種穩定裏面的物體就會受影響“活動”起來,所以只要在紙魚身上存一個孔洞,往裏面放油或者鈉,前者利用比重,後者利用化學反應都可以達到紙魚游水的效果。
這一場比試,再次平局。
玄心臉色逐漸陰沉,而後幾樣,油鍋取物,引線術等等,灰衣男人都一一複刻。
不說玄心,就是四皇子表情也逐漸焦躁起來,
太子見了,在旁安撫道:“四弟莫急,不論真人本事是真是假,父皇都不會怪罪四弟的。”
四皇子被惡心得眉頭跳了一下。
眼看被逼迫到了極點,玄心忽然昂首道:“本道近日又悟了一法,只是尚且生疏,但既然道友同樣道法高深,就與道友讨教一番。”
說罷,他揮手召來助手小道。
只見小道士端來一個大盆,盆裏裝水,清澈見底。
又捧來一個空的罐子,罐子上貼有黃符封印。
“此中有一惡鬼,我将以血做法将之焚于水中。”
說罷,他揭開封印往盆裏做傾倒動作,衆人又是畏懼又是仰頸觀望。
玄心口中振振有詞,快速念着術語,突然他大喝一聲用匕首劃破掌心,血入水,水面頓時發出滋滋的聲響,就仿佛厲鬼嘶鳴,紅色血色有意識般迅速向周邊染開,下一瞬整個水面燃起火焰!
“水鬼,有鬼!”
離得近的侍人頓時驚叫起來!
人群裏面,抹上黑粉一身奴仆裝扮的沈蘭棠也微微睜大了眼睛。
由于這個實驗非常簡單,所以就算忘記了大半部化學書的她也記起了裏面內容。
這裏面的關鍵因素是鈉和酚酞溶液,酚酞溶液遇到堿性溶液就會呈現出明顯的紅色,而鈉放入水中後浮在水面上迅速游動,一邊游一邊發出滋滋的聲音,同時反應放熱,産生大量氫氣,氫氣與空氣混合後在高溫下很容易燃燒。
鈉姑且是容易得到的金屬元素,但酚酞的提煉卻極其複雜,要沈蘭棠現在來搞,她也搞不出來,果然古代道士一個個都是學化學的人才,真是哪裏有經營哪裏就有動力。
沈蘭棠心裏感嘆完,目光不由地放在了場上灰衣男子身上。
見他不動,玄心目露得意之色,笑道:“這位道友,怎麽不繼續展示了?”
這時其他人也看出了不對勁,四皇子回過頭激動道:“父皇你看,果然還是玄心真人技高一籌!”
皇帝還未開口,場上灰衣男子抱拳道:
“諸位大人,我師傅學習的化學書只是殘本,加上我學藝不精,沒有完全學會,這位道長的展示我的确現下不能破解,可否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回憶回憶?”
沈蘭棠心定了定,不愧是謝恒選的人,臨危不亂,随機應變的能力還是有的。
“父皇。”太子拱手道:“尋常學生尚且有遺忘所學之時,既是玄心道長新術法,也不能逼迫他立刻想出其中奧秘,不若給他一些時間,也可示公平。”
四皇子這就不服了:“給他時間?多少時間啊,一天,一個月?”
屏風外男人朗聲道:“請給予小人兩刻鐘時間,兩刻鐘後,不若想出與否,小人都願坦誠相對。”
陳貴妃笑:“兩刻鐘時間,給就給了,這大熱的天,陛下也要休息休息了。”
皇帝道:“那就給他兩刻鐘。”
四皇子正欲說話,聞言只能按下不說。
侍人很快将消息傳了出去,沈蘭棠混在灰衣男子的助手當中,與他一同進了一件小屋。
進屋之後,灰衣男子連忙看向沈蘭棠:“夫人,接下來該怎麽辦?”
“不要急,此前也有預想到過這種情況,目前情形還不算很糟。”
沈蘭棠先是安撫道。
沈蘭棠和謝都是處事經驗豐富的人,這種人向來習慣往事情往壞的一面想,以防真的發生時手足無措,剛才的“兩刻鐘”也是他們事前約定好的。
“玄心最後一個實驗的素材我确實沒有,無法重現,但恰巧我昨日也拿到了一些新玩意,今天正好用上。”
沈蘭棠臉上帶着自信笑容,道:“時間緊迫,過來我教你怎麽用。”
……
……
兩刻鐘後,衆人再次回到院中,灰衣男子朝着屏風方向做了個拜禮,拱手道:“小人仔細想了書中內容,大約知道了技法關竅,只是手頭缺乏材料無從重現,不過——”
“不過,小人也還有一個會的,願展示給諸位大人。”
沈蘭棠教給他的實驗,名字叫做“水下花園”。
一個助手取來中型魚缸,往魚缸裏倒入數杯的“水”,緊接着男人又往裏面加入晶體顆粒,做完這簡單的幾個動作後,男人拱手道:“且再稍候一刻鐘。”
只見一刻鐘,或許未到一刻鐘時候,平靜的水面争先恐後地生長出各種粗細不一,色彩有異的枝條!
這些枝條縱橫交錯,從枝條裏又長出綠葉,繁密的葉子布滿了整個魚缸,除此以外,從水底還長出了深紅色的珊瑚!
好一個枝繁葉茂,五光十色的水下花園!!
陳貴妃驚愕道:“這也是化學?!可真如神跡!”
可不是麽,平靜的水下頃刻之間生長出一座花園,不是奇跡又是什麽?
若說方才玄心的實驗是驚懼,那眼前男子的水下花園也是驚訝,驚愕,驚嘆,又因為其面積更廣,更具視覺效果而讓人印象深刻,甚至喜愛不已。
陛下近侍聞貴妃所語,知曉她對此好奇,就命一小太監去問這是如何形成,灰衣男子微微一笑,畢恭畢敬地回答:
“回禀大人,魚缸裏面最初倒入的并非是水,而是一種自石英裏面提取制作中煉的化學成分,由之制成的溶液與水一般,小人稱之為水溶液,在水溶液中加入金屬鹽類的結晶顆粒,這些金屬離子會與水溶液形成結晶,由結晶中再生結晶,層層疊疊往上堆積,就形成了一柱柱美麗的晶體枝條,宛若水下花園。”
“原來如此。”陳貴妃道:
“化學一書,的确有趣。”
“玄心道長可能破解?”
玄心臉色發黑,只狠狠地盯着灰衣男子,仿佛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一個洞來。
“父皇。”見形式扭轉,四皇子急道:“這個道人使詐,若給真人時間,真人亦能重現神跡!”
此言一出,太子眼中流露出譏諷神色,而四皇子話畢瞬間就知道自己失言,臉色一凜做噤聲狀。
若是神仙鬥法,自然該是你來我往,精彩紛呈,就算當即不能破解也可另出新招,唯有鄉野小道才會需要時間破解模仿他人動作。
而既能模仿,則說明此上種種都非神跡,不過就是如灰衣男子所言的“化學反應”罷了。
“父,父皇……”四皇子輕聲嗫嚅。
陳貴妃捏着手帕在額頭擦了擦汗,好似嬌弱無力地說:
“如今比試結束,衆卿也該歇息了,這太陽曬得本宮頭疼,皇上,我們回宮吧。”
“嗯。”皇帝輕輕應了一聲,臉上神色諱莫如深喜怒難辨,可四皇子身為人子,又如何不知道,他心中已然是怒火洶湧。
聞此語,數位近侍近官皆緩緩動作起來。
太子輕笑一聲,走出屏風。
“兩位道長表演十分精彩,亦各有所長,孤與衆大人非常喜歡,來人,賜賞。”
灰衣男子拱手道:“謝大人賞賜。”
玄心臉色怔怔,像是失了神一般,在幾個侍衛催促下才打着顫謝賞。
太子也沒理睬他,說完就轉身回了。
院中衆人都開始動了起來,回去的回去,收拾的收拾,仿佛一場鬧劇已經落幕。
沈蘭棠最後看了眼呆呆站在人群中的玄心,他似乎急着想與四皇子眷屬說些什麽,卻被甩袖推了出去。
沈蘭棠收回目光,在兩個家仆掩護下很快出了院子。
皇帝儀仗已經出發,因為這次出行目的不是公開型的,所以儀仗從簡,看着像是普通權貴郊游,有些近臣也随着回去了,還有一些乘坐自己的馬車單獨返城。
沈蘭棠動作輕盈,悄無聲息地繞開衆人,進了一輛馬車。
“父親。”
謝恒颔首道:“辛苦了。”
“不辛苦,只要等揭穿玄心,什麽苦都不算辛苦,何況兒媳當真沒受苦。”
從和謝恒坦誠“化學”到今日種種準備,都是謝府人一手操辦,她最多就是做了幾次實驗,讓整個流程更加流暢,而今事情圓滿解決,她再也沒有比今日更舒暢的了!
謝恒看着兒媳清爽明媚笑容點了點頭,雖然聽不到她心中聲音,但是他相信她說的就是真心話。
“你待會乘坐這輛馬車回去,我和其他人一道。”
“好。”沈蘭棠頓了頓,又道:“父親,玄心今後會如何?”
謝恒神色淡淡,道:“他自有他的去處。”
玄心讓皇帝四皇子都出了醜,又遭太子記恨,怎麽看都不會有好下場,但是這個世道本來就是這樣,你想要用旁門左道借這個世界最頂級權力家族之力扶搖直上,就要有随時被打亂十八重天的準備。
沈蘭棠做這件事前就預想過他的結局,也不再給他憂心,道:
“那父親,兒媳先回家了。”
“好。”
謝恒下了馬車,他方才下車,太子從不遠處走來,看了看掀起一邊簾子的馬車,笑着問:
“謝大人也有家眷在場觀賞?”
“遇到朋友,聊了幾句罷了,殿下還不随陛下回宮麽?”
太子大笑:“這就回了,今日之事還多謝大人。”
“為陛下操勞罷了,當不得殿下感謝。”
兩人淡說了幾句,就此分別。
謝恒乘坐其他馬車回了城,而沈蘭棠的車子也混在一衆小官中回去了。
馬蹄踢踢噠噠,至午後申時才回到謝府,才進府,蘭心和寶珠就從大門口沖了出來。
“小姐,可總算回來了!”
沈蘭棠一人跟随謝恒去做大事,她們自然是擔心不已,沈蘭棠笑着拍拍她們腦袋。
“擔心什麽,父親在呢。”
“蘭棠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是謝夫人也從屋子迎了出來。
“母親。”
謝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沈蘭棠,笑道:“不錯不錯,這一身倒也襯你。”
沈蘭棠自比試結束後就回屋子換了一身衣裳,将她的奴仆裝換下,重新穿上了一身錦衣男裝,再裝個肩墊,倒也像模像樣。
如此這番是為了掩人耳目,比試當中當個工具人奴仆無人在意,等比試結束,反倒是貴人衆多,再做奴仆裝扮,既惹人醒目又難免被人記住,兩次換裝也是她與謝恒的計算。
沈蘭棠心情大好,眨眨眼頑皮道:
“母親若是喜歡,蘭棠以後也常穿給您看。”
“你少惹家裏的姑娘們傷心了!”
婆媳二人笑語了一番,這件衣裳畢竟敏感,沈蘭棠很快回了院子換回平時打扮。
寶珠一邊給沈蘭棠換衣服,一邊打趣道。
“小姐穿這身衣服真實俊俏,當真雌雄難辨。”
“那是。”這沈蘭棠還是很得意的,她誰啊,她可是全兆京排名第一的金銀珠寶鋪的老板,當初為了讓那些挑剔的貴女們滿意,她可是好好學習過一番妝容學的,一個男妝算什麽,就是老妪也不在話下。
“好了,小姐。”
将一支花瓣樣式金叉插入發中,蘭心這才滿意地退後半步。
沈蘭棠對着鏡子左右看了看,亦滿意。
“這套男裝......”沈蘭棠頓了頓,道:
“把它燒了,蘭心你親自看着。”
“是。”
沈蘭棠走出院子,正到花園,遇見謝瑛跑過來。
“嫂嫂,你這幾天都在忙什麽啊,老是見不到人。”
沈蘭棠點了點她靠過來的額頭:“知道在忙就不要問了,正是因為不能告訴你,才沒有告訴你啊。”
“好吧好吧,我也不想知道,那你之後能陪我了吧?”
“行,你想去哪?”
“嗯......先去伯母那裏吃晚飯!”
“好,正好我也要過去。”
沈蘭棠心頭大石落下,只覺渾身輕盈,大步朝天向外走出。
......
......
只過了一天,玄心和一鄉野道人在城外比試的事情都傳了開來,聽說比試不相上下,那鄉野道人最後展示了一個漂亮的水下花園,美輪美奂,令的在場衆大人都驚嘆不已,而這一切,都是源于一本叫做“化學”的書。
也就是說玄心此前技法并非神跡,不過就是學了書裏的來糊弄大衆。
此事一被公開,城內衆人憤慨不已,玄妙觀游客不見少反而更多了,因為許多此前買過安胎符的人都上山去鬧事了。
沈蘭棠聽到這事的時候正在吃瓜,是真的吃瓜,城外農民自己種的西瓜,浸過了井水,又甜又清涼,美滋滋直達心底。
“如今這玄心啊,是人人喊打。”
“哇,真的麽?”
沈蘭棠啃了口西瓜,順帶發出驚嘆。
“不過他也是活該呢。”這西瓜竟然是無籽的,太強了!
“嗯嗯。”謝瑛也跟随道:“活該!”
嚴氏道:“我還要感謝當日蘭棠幫我擋下那碗符水,那種弄虛作假的東西,吃了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沈蘭棠吃瓜了西瓜,心情大滿足,面上又恢複了她賢良娟慧的姿态,輕笑着說:“嫂嫂言重了,一枚黃符而已,礙不了事的。”
這倒是真的,畢竟萬物都是要看劑量的。
“不論如何,都要謝的,母親也說到,此前本是想帶大家一起上山祈福,沒想到拜了一個假神,我和母親都覺愧疚,正好這兩日涼快了些,雲雅夫人打算舉辦一個迎秋會,邀請兆京衆貴人參加,嬸嬸與蘭棠,瑛瑛你們不若也來啊。”
謝瑛忙道:“我要去我要去!”
她這是總算走出了初戀陰影,這會兒正在家閑的無聊呢。
蘭棠也道:“左右在家也是無事,嫂嫂邀請,蘭棠定要過去。”
“那就這麽說定了,趕明兒請夫人送請帖過來,我們到時候見。”
“好。”
嚴氏又說了會話,看着時辰就走了。
這會兒天也不早了,沈蘭棠正打算回去,恰逢謝恒回來。
“蘭棠,到我書房來。”
經過玄心的事,沈蘭棠與這位公公也算有交集了,她想着是不是玄心的事還有後續,就跟了過去。
謝恒簡單換了衣服,在書房等她,謝夫人坐在邊上,好似要給蘭棠撐腰,叫他這個當公公的別對兒媳太苛刻的模樣。
“父親,母親。”
沈蘭棠進門行禮。
謝恒看着堂中他這位既有詭異,又有異能的兒媳,眼中帶了一絲複雜,不過很快恢複清明。
“陛下已經下旨,撤銷玄心真人封號,将玄妙觀題匾收回,自此一事,玄心就不能繼續在兆京呆下去了,陛下還賞賜了我,就是太子殿下,也對我頗為感激——只是我還是那句話,因此事涉及皇子,無法公開你的身份,也無法在明面上獎勵你。”
原來是為了這個事,沈蘭棠也笑道:
“兒媳也還是那句話,我本不欲參與權力鬥争,若是落了哪位大人的眼,讓他惦記上了我,我從今往後的好日子就沒了,比起賞賜,兒媳更想快活自在地活着。”
“如此甚好,那我就當你真是這麽想的。”
“本來就是。”
謝恒點了點頭,臉上笑意加深,似乎對她回複頗為滿意。
“除此以外,還有一事。”
沈蘭棠做聆聽狀。
謝恒雙手負于身後,他本身形高大,只是日常過于穩重,讓人難以關注他的外貌,這一刻,他臉上淺露出笑,雙目迸射光芒,一身豪情落拓不羁:
“我謝家三代受皇室隆恩,自我以下血脈之中更流淌皇家血液,數代先祖奮發圖強,使我謝氏如今猶如烈火烹油鮮花着錦,世有言樂極生悲,故我兄妹數人時刻教導後輩要時刻約束自己,謹慎為事——但這不代表我們要縮手縮腳畏懼他人,我謝家不會主動招惹是非,卻也不會害怕他人抨擊,所以蘭棠你在外盡管挺直脊梁,若見不平之事猥瑣之人,大可仗義執言,有我謝家為你扶膽撐腰!”
最後一句擲地有聲,餘音繞梁,巨大的震動落在沈蘭棠心底,讓她一時不由楞在當場。
要知道,以謝恒的身份,是萬沒有必要向她一個沒有家世背景的兒媳示好的,更別說這種近乎完全偏袒的話,這只能說明他認同自己,且本身也是個正直之人。
縱使沈蘭棠骨子裏還是把謝家人當作友好合作對象,還是被他這番話感動了。
她心中感動,面上也不由露出幾分。
沈蘭棠深吸了口氣,鄭重道:
“我知道了,父親,兒媳銘記在心。”
“好,好孩子,你去吧。”
“是,兒媳先行告退。”
等沈蘭棠離開,謝夫人才轉向謝恒,嗔怪道:“你這說的什麽話,也不怕蘭棠吓着。”
謝恒淡笑一聲:“蘭棠是有計算的,不會輕易被吓到。”
謝恒此後也數次言語試探過沈蘭棠,讓她經由心聲說出更多有關“化學”的事,但沈蘭棠自那會吃飯洩露心聲之後,又變得跟常人無異了,按謝夫人的推測,就是她心底不再震動,權将這事壓了下去。
能在短短時間內就恢複從容,這份魄力就算是在老狐貍中也稱得上號了。
“那倒是。”謝夫人點點頭,道:
“我沒被吓到就不錯了。”
“......”
沈蘭棠急步往回走,今日寶珠出門去了,只有一個蘭心跟着她,見她臉上帶着幾絲恍惚,蘭心快速迎了上來,關切道:
“小姐怎麽了,為何神情恍惚?”
沈蘭棠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大腦還是回味剛才謝恒的話。
“蘭心,我覺得......”
“嗯?”
“......我覺得,我公公婆婆,人還是不錯的。”
蘭心聞言一笑,輕語道:“那就恭喜小姐了。”
身為女子,難免要嫁人生子,夫婿如何暫且不提,家裏公公婆婆是個好的,對女子來說總歸是件好事。
“嗯,對,這都是我平時做好事換來的,嗯,人果然還是要做好事。”
沈蘭棠把客觀存在的事實用自己的思維解釋了一番,最終得到了人還是要做好事的結論,也算是符合社會主義觀。
至于回去後,沈蘭棠深覺自己公公婆婆還挺好的,大概是人心情大好的時候腦子都會有點抽,後來幾日沈蘭棠久違地在自己院子做了點吃食,結束了還讓下人拿了一份到主院去。
謝夫人看着面前一盤精致的奶酥點心,面對兒媳婦難得的“孝心”,笑了:
“還是個孩子呢。”
嬷嬷在旁道:“少夫人年歲還小,小姐這個年紀不也正是喜愛吃吃喝喝的時候麽?”
“也是,活潑一些也好,至少能将弘文養得白白胖胖。”
兩老主仆一邊說笑一邊品嘗美食的事,就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