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還要我嗎

第6章

三年前，陸明知是在外婆家那邊讀的初中，在距離中考只有兩個月的時候收到了沈涼川媽媽生病去世的消息，整個人震驚了好久，一想到沈涼川都有些不知所措，回過神來立馬定了機票回B市，第一時間飛回去去找他。

陸明知記得很清楚就連那樣的日子裏，家裏除了請來的幾個用人和保姆以外，就只有沈涼川一個人——沈涼川的媽媽的遺體已經被送到他外公家裏了，而他爸爸也不在家，沈家的親戚不多，他外婆家跟他家的關系一直有些疏遠，這下又悲痛又忙于喪事，一時間竟沒人想起沈涼川。

陸明知到的時候，客廳裏只有十幾個傭人正忙上忙下的把家裏的東西包上白布。房間裏，沈涼川一個人發着呆坐在床上，面前還擺放着書和文具，聽到推門上時望了過來。

陸明知看見沈涼川放空的眼裏突然一瞬即逝的亮光時，不由得愣了愣。

“涼川，”陸明知走到他旁邊坐下，輕聲問:“你還好嗎？”

沈涼川低着頭沉默着不說話，那時陸明知也只是個初中生，出了這種事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安慰對方，或者說他明白怎麽安慰都沒用，只能陪在他身邊罷了。

雖然兩人現在已經不常在一起了，但作為童年的玩伴，陸明知還算了解沈涼川的——雖然他表面上總是禮貌乖巧的樣子，但幾乎從來不會在別人面前表露心緒。

所以來之前陸明知想着至少讓沈涼川有個可以方面大哭宣洩的人也好，可是，沈涼川并沒有哭，不但不哭，還表現得非常的平靜，就好像已經接受了事實一樣。平靜得過了頭反而讓陸明知更加不知所措了。

就這麽陪着他坐了接近一個小時以後，沈涼川張了張嘴，半晌才發出聲問陸明知:“今天是周末吧？”

陸明知有點莫名其妙，呆了下忙點頭:“對，怎麽了？”

得到答案的沈涼川卻又低下頭不說話了。

陸明知有種沈涼川在等人的感覺，可實在又想不出還有什麽比眼下的事還更讓沈涼川在意的了。

沉默了十多分鐘後，終于，陸明知才确定沈涼川确實是在等着誰。

那時陸明知并不認識何謙，對方猛地推門進來的時候要不是看到沈涼川幾乎是立即亮起的眼睛，陸明知第一反應差點以為何謙走錯了。

何謙好像是一路跑過來的，進門還氣喘籲籲的就快步走到沈涼川面前蹲了下來，握着沈涼川的手緩了緩呼吸以後才輕輕地把他拉進了懷裏，然後一下一下緩緩地拍着沈涼川的肩膀，對他說:“別怕，還有老師在呢。”

沈涼川終于放聲大哭，緊緊地摟上何謙的脖子，帶着哭腔斷斷續續地大喊:“我一直在等你來，等了好久...你不要離開我了好不好？”

陸明知心裏驚訝，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沈涼川這麽直白的說出自己的訴求，也是第一次見他這麽委屈可憐地抱怨并乞求一個人，好像再也沒有什麽比那個人離開他更讓他難過的事情了。

陸明知只在B市待了三天便回去了，因為還有上課、考試在等着他，況且有何謙在身邊的沈涼川再也不需要其他人的樣子，他也幫不上什麽忙，便聽了父親的話回去了。

那時候的他雖然年齡不大，但正直青春期啓蒙，心裏也漸漸對另一種情感比較敏感，所以不用說他也看出了沈涼川對何謙的不一樣的感情。心情複雜的同時卻也松了口氣——終于有一個能讓沈涼川毫無保留地做自己的人了，雖然是男生，可性別又有什麽關系呢。

......

可是他沒想到再回來時，會再次看到沈涼川乞求那個人的場景，這一次何謙卻沒有再握他的手擁抱他。

陸明知說完，躺在床上嘴角勾出凄涼的笑容，又看了看對面床上沉默不語的沈涼川，黑暗中并不能看清對方的臉，不知道作為見證者産生的微妙共情，陸明知莫名覺得沈涼川整個人連身影看起來都是一副難過的樣子，而且非常迫切地想待在那個人身邊。

周六一大早，許多本地的學生都回了家。

沈涼川和陸明知從學校出來的時候，校園裏空蕩蕩的已經沒幾個人了。

走到門口，陸明知提醒道:“晚上清雲生日你還記得吧？”

沈涼川皺着眉嗯了一聲。

兩人便上了一旁的私家車，送陸明知到家門口，“那我晚上去找你？”陸明知下了車說道。

“嗯。”

沈涼川周末都是直接到外公家去，因為就算回了家沈書記很忙，很少在家，所以後來每到周六沈涼川的外公就直接派了人到學校去接他。

“到家了，涼川。”老司機開了車門，沈涼川道了聲謝就進了家門。

徐老太太一大早便起來了，此時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新聞，看見沈涼川進來立即起身接過他身上的書包，欣喜地說:“涼川回來了，吃早飯了沒？外婆給你準備了早餐。”

徐懂事長和徐老太太只有徐徽一個女兒，也就是沈涼川的媽媽，所以二老一直都沈涼川疼愛有加。但因為一開始他們并不同意女兒嫁給沈朝生，而當年徐徽不顧家人的反對一意孤行果斷地跟沈涼川的爸爸領了證，也因此幾乎和家裏決裂，過了好些年關系才漸漸緩和過來，所以一直和沈涼川的接觸也并不多。徐徽去世以後沈涼川才偶爾會到這邊小住。倒是經歷過長發人送黑發人的傷痛的兩個老人仿佛把對女兒的思念和寵愛也一并放到孫子身上了一樣，對沈涼川寵溺得不行，基本是有求必應，可奈何孫子卻從來沒提過要求，對什麽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

吃完早飯，沈涼川便回了房間，不一會兒沈老太太又讓人送來零食和水果，沈涼川掃了一眼并沒有吃，拿了本書心不在焉的看着，倒是想何謙的心思還要認真些。

何謙一覺睡到自然醒，中午才爬起來弄午飯吃。做飯的時候發現冰箱裏的東西已經不多了，打算晚點出門一趟買些生活用品順便把一個星期的食材也準備好。雖然去學校食堂會比較方便，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中學時留下的心裏陰影，何謙一向對食堂做的菜不感冒，都是能免則免。恰好王世磊約他吃飯，他便爽快的應了。

到了下午，陸明知和沈魏就來找他一起去幫秦清雲過生日了，沈涼川打了聲招呼就跟着他們倆出了門。

秦清雲的父親訂了酒店的餐廳包間，沈涼川三人到的時候包廂裏的其他同學已經都到齊了。看到他們進來，大家都熱熱鬧鬧的打了個招呼，又特意留了秦清雲旁邊的位置給沈涼川，沈涼川沒說什麽走過去坐了下來，秦清雲笑着喊了聲:“涼川。”頓時響起一陣小小的噓聲。

來的同學有些不是崇德的，有些連陸明知也叫不出名字，好在大家都還算友好又都聽說過他們，所以氣氛還算熱鬧。一頓飯吃完天也暗了下來，大家便提議去K歌，秦清雲笑了笑說是早就定好了位置，于是一夥人又轉戰去了ktv。

東城國際是一家大型的娛樂商場，五樓電影院ktv之類的場所、四樓餐廳三樓以下是商場。裝修得都比較高檔，物價自然也不低。

何謙到的時候王世磊已經等他有一會兒了，“抱歉，路上有點堵。”何謙有點不好意思，兩次吃飯都是對方先到的。

王世磊嗨了一聲:“你跟我還瞎客氣。”兩人便點餐吃了起來。

一邊吃着聊了半天，王世磊八卦道:“你加上羅靜旖了吧？她怎麽說？”又賤兮兮地調笑:“我覺得她好像看上你了，就昨天見到我還拐彎抹角的問我你的事呢。”

“別，你可饒了我。”何謙搖了搖頭求饒，開玩笑說:“同行不相戀懂吧？”

“不懂，”王世磊笑道:“大學的時候你就挺受歡迎的，這麽看來估計這姑娘當時也對你有意思，你這一回來人家一春芳心又被你縱了一回火，倒是你，自己還沒對象不是給了人機會？”

單身也成了是一種罪，何謙自然無言以對。

吃完飯，何謙搶着把單買了，和王世磊一起走出了門，在門口道了別。

“真不用我送？”

何謙朝對方做了個快走吧的手勢，笑着拒絕了:“嗯，我等會兒還去趟超市。”

目送了王世磊，何謙轉身走出商場，擡頭便迎面撞見了正往這邊來的沈涼川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