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還要我嗎

第1章

叮叮叮——

下午六點，尋陽一中的下課鈴準時響起。

天邊火紅一片，雲彩被染了一層金黃，夕陽暖暖的餘輝從窗外灑進來。響鈴結束後，何謙擡起手腕看了一眼表，“那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他溫柔地一笑，繼續道:“你們要好好學習啊，以後再見了。”

教室裏頓時呼聲四起，紛紛伸出爾康手挽留何謙:“老師不要走啊！” “老師你不能不要我們！” “老師！”

......

何謙收好書，擡頭看時勾了勾嘴角，調侃道:“哎，你們的演技真的很拙劣。”

這一笑帶了幾分痞氣，把他原本謙謙君子溫柔而內斂的帥氣變了個調，生出了些冷酷的味道。一時間座位上幾個喊得大聲的女學生看得愣了愣，等再反應過來時何謙已經早走出了教室。

其實就算何謙長得再帥，還是阻擋不了學生想下課的心，之所以這樣，是因為這是何謙給他們上的最後一堂課了——下星期何謙就要被調到崇德中學了。

B市的崇德中學是B大的附屬學校，也是全國有名的狀元學校，何謙在尋陽一中勤勤懇懇地幹了三年，深受校長的器重，借着高校交流會力薦了何謙到了崇陽去，心胸不可謂不寬廣。何謙表面上不喜不悲，心情卻頗為複雜，心裏有一個聲音不停地提醒自己——不應該再見他。不過他終究是沒拒絕。

到了辦公室，剛進門便迎上好幾噸的祝賀，差點砸得他沒站住腳。

馮國南調笑道:“何老師這麽一走，我們校草之位可就無主了。”

何謙笑着擺了擺手:“過獎過獎，不敢當不敢當。”說着又一一道了謝便徑直走到辦公桌前低頭開始收拾起了東西。

“謙兒～”陳吉走近賤兮兮地喊了他一聲。

“靠，”何謙笑着沖他擡了擡下巴：“吉娘娘有何吩咐啊。”

辦公室的人笑着看熱鬧，一邊批改作業一邊看戲似的時不時望向他們。陳吉笑罵了一聲，放低了聲音:“行吧，是不是該吃頓散夥飯啊？”

何謙其實正有此意，可雖說大家一起共事了三年，他雖然待人總是一副溫和的樣子和大家開玩笑，但跟其他人的關系上卻也僅僅停留在同事這一層，除了和陳吉偶爾私下聚到一起關系好些以外，并沒有誰和他是正真的朋友。再來他也不喜歡跟不熟悉的一起吃飯，怕尴尬，所以一時不知怎麽來組織這頓散夥飯。好在陳吉還算了解他，特地來替他解圍。

“當然，”何謙遞給他一個“你是天使”的眼神：“我請客，人和場子就拜托你啦。”

陳吉翻了個白眼，接着應道:“是是是，慣的你。”

陳吉走開幾分鐘後，辦公室裏的衆人的手機便同時響了起來——

何謙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今晚八點何謙請客，地點XX，各位親賞臉哦～

何謙:“......”

晚飯訂在隔學校一條間的火鍋店，店外面看起來平平凡凡的樣子，可味道卻着實不錯，價錢也沒那麽貴。此時正是晚飯點，火鍋店的人很多，鬧哄哄地一片食欲都給溢出來的香味勾起來了。

何謙一行十來個人挑了個靠牆的位置坐下，“大家別客氣啊，想吃什麽盡管點。”

衆人都是下午沒吃飯特意留着肚子來吃這一頓，聽他這麽一說一時間也都不客氣了，向服務員多拿了幾份菜單，便紛紛點起來菜來。

等訂下了菜，服務員先上了飲料和酒，一行人閑着也是閑着，難得出來聚一次又都是年輕人，沒多時話都扯到天南地北了。

“哎小何，采訪一下，這回到崇德中學的感想是什麽？” 陳吉拿了根筷子杵到何謙面前問道。

何謙正放松地一邊嗑瓜子一邊聽他們聊天，突然被call愣了兩秒後做樣子思考了一下:“鄉下人第一次進城長見識，很開心也很忐忑，希望未來能升官發財，大吉...”

“行了行了，”陳吉趕緊打斷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正準備再随口扯什麽問題時，旁邊一個文文靜靜的女同事意外地出聲問道:“那，不知道何老師有沒有女朋友啊？”

“唔～” 呼聲頓時響起，一句話點燃群衆們的八卦之魂，提問的小姑娘問完才覺得不太合适，又沒招架住吃瓜者打量過來的X光，禁不住紅了臉，不等回答乖乖低下了頭。

......這下反而噓得更大聲了。

其實大家也都挺好奇的，何謙B大畢業的高材生，三年前跑來一中實習時便被校長看上，好說歹說把他留了下來，本人高大帥氣不說，溫柔又年輕，好多同事都想把這只小綿羊內部消化了，可交情不深一直憋着沒好意思打探，這不，憋着憋着人都要走了。這會兒有人打了個出頭炮，內心又是好奇又是不甘，紛紛亮着雙眼睛盯着他。

何謙被煮沸的鴛鴦湯蒸汽熏了眼，眯着眼靜揉了揉才戲道:“沒呢，人家還是只是個單純的美少年。”又道了句去洗手間，便起身走了出去。

在廁所抽了支煙，再回來時他們已經忘了這茬正吃得歡，何謙走過去坐下後大家又喊了幾提啤酒，拉着他囔着什麽不醉不歸啊，茍富貴勿相忘之類的話。

何謙沒忍住笑了出來，這倒整得真像是進城當官的架勢了。幾句話地功法也放開了痛痛快快地跟大家喝了起來。

吃完飯已經十點多了，何謙喝了不少，雖然路是走不了直線但頭腦卻保持着幾分清醒，送走衆人以後便叫了個車回家，一到家便一頭栽倒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事了，何謙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腦袋，坐了會兒後起身拖着步子進浴室洗澡。洗完澡後換了睡衣，把髒衣服塞進洗衣機時把手機掏出來才看到幾小時前崇德中學那邊給他發來的短信，随手點開來看——無非是說任職時間和教的班級之類的，他快速掃了一遍，正想退出來忽然瞥見郵箱裏發來的班級學生名單——像有預感似的，何謙鬼使神差地打開文件掃了一眼，那個名字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出現在眼前。拇指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之後輕輕地在那個名字的位置處點了點，臉色卻不知何時冷了下來，不一會兒便關了手機一言不發地床睡了。

那僅一眼便看見了的名字 ——沈涼川。

崇德中學。

下課鈴聲響後幾分鐘，大批的人群争先恐後地朝各個教室湧出紛紛往食堂方向流動。

高三一班門口，魏琛朝教室裏探了探身子，朝還坐在位置上的少年喊了一聲:“涼川！”

被喊到的少年從桌上擡頭向外看了看，随即又低下頭不急不緩地把最後兩行字寫完才收了書起身，起身朝門外兩人走去。

沈涼川走出來後，魏琛向倚在門邊的陸明知問道:“那幫人現在在哪？”

陸明知也不看他，只是淡淡地應了句:“廁所吧。”

因此時放學，教學樓見不到幾個人影，教師辦公樓也早已人去樓空，然而辦公樓三樓盡頭的男廁所裏——

“你他媽平時不是挺牛｜逼的嗎？別慫啊！”廁所裏五六個人正圍在一個跪趴在地上的男生旁邊，看見沈涼川三人走進來，便有人立刻向男生身上踢去，又自動往後退了兩步，給三人空出位置來。

沈涼川和魏琛停在男生面前，陸明知則一臉懶懶的樣子靠在門邊沒有過去，魏琛擡腳勾起男生的下巴，滿臉不屑道：“喲？跟川哥女朋友聊騷的時候不是挺帶勁的嗎？怎麽現在，啧...我還以為您是多牛｜逼的人物呢。”

“我...我再也不敢了川哥！我不知道秦清雲是...對不起川哥饒了我.…..”不等魏琛說完，男生立即趴到沈涼川腳下，跪直了身體抓住沈涼川的校服褲腳，顫顫巍巍地求饒。

他本來以為現在是高三的關鍵時期，這群人不會敢真的搞出什麽事情來，再說，雖然偶爾見到秦清雲跟他們待在一起，卻也從未聽說過她和沈涼川在一起的消息...…可現在，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地跪在這個像看只狗一樣看着他的人面前，他是真的怕了，距離廁所不遠就是教務處，他被拖到這裏就是最好的證明——這三個有恃無恐的人不是他惹得起的，他們什麽都做得出來。

魏琛一腳踢開攥緊沈涼川褲角的手：“艹，把你的狗爪拿開！”

“對不起對不起川哥對不起.…..”男生哭喊着擡手連抽了自己幾巴掌，不停地小聲求饒:“饒了我饒了我..….”

沈涼川沒什麽反應，一言不發地盯着他。

其實秦清雲并不是他的女朋友，可對外每個人對知道校花秦清雲，在追沈涼川，而沈涼川這個人最恨的就是有人觊觎他的東西，包括別人對他的愛。

沈涼川盯着人看了半晌，臉色絲毫不見惱不說，甚至還勾唇輕笑了一聲，說出的話卻讓男生臉色瞬間煞白:“饒了你？那多沒意思啊.…..是不是？”

沈涼川語氣不急不緩，不似平時的冷漠模樣，若不是場面駭人，光聽聲音倒還感覺頗為親切的樣子。

他慢悠悠地繼續說着:“這可怎麽辦，我還挺喜歡秦清雲的呢，可惜——”

“涼川，”陸明知出聲喊了一句，他本來在一旁漠不關心地看戲，卻忽然間聽見逐漸走近的腳步聲，“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來人卻已經推開門望了進來。

“......”

“喲？”何謙愣了一瞬，回過神後一邊朝裏走一邊掏出手機，“現在的學生都這麽厲害？”他掃了一眼，“你們看我是打電話給你們老師呢，還是直接通知公安局好？”

何謙今天剛到崇德報道，早在二十分鐘之前在教務處處理檔案的時候就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學生之間的私事他一向不想插手太多，一來是怕小事鬧大，二來高中生做事也多多少少能有分寸了，知道自己該承擔什麽樣的後果。

每個學校裏都或多或少存在着碰撞，更何況是B市中這所學生背景深厚的市重點中學，這種事老師介入後反而往往會鬧得更大。可沒想到這幫人在廁所待了幾十分鐘還不出來，怕有個萬一所以他才走了過來。

于是便目睹了校園暴力現場。

廁所裏的衆人都愣了愣，沒想到會有老師願意蹚渾水過來管。不過片刻，魏琛當即反應過來，笑了笑: “怎麽？老師怎麽來了？上廁所？”說着還做了個請的姿勢，完全對眼前慘烈的場面視而不見了。

一番話點到為止，即是出于禮貌又提醒他不要多管閑事。

然而，這個聲音剛響起時沈涼川便驀地睜大了眼，整個人僵了幾秒後才緩慢的轉過身看向來人。待看到何謙以後，眼裏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幾分懷疑、幾分慌張還夾雜着幾分不易察覺地讨好，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衣角，他張了張嘴，卻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何謙似乎也愣了愣，盯着沈涼川看了好一會兒後冷冷地笑了起來:“原來是沈少啊，我說呢……”

這人明顯嘲諷的口氣徹底磨掉了魏琛本來就沒多少的耐心，正要開口卻意外瞥見沈涼川一臉慌張的樣子，下嘴唇似不經意間被咬住的已經泛了白，這讓魏琛着實詫異了一下，滿臉疑惑地望向一旁的陸明知，陸明知看起來也微微驚訝——跟沈涼川相處那麽久，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沈涼川情緒變化這麽明顯，像是畏懼，但要真說是，又不太像...…

空氣都沉默了下來。

好一會兒，沈涼川松了扣緊的手，插到外套兜裏，又恢複了原先漫不經心的樣子，甚至更甚，反而顯出了些刻意。他視線盯着何謙，仿佛要把人看穿，然後他笑了笑，仿佛熟人親昵的問候:“老師今天剛到嗎？”

何謙皺了皺眉沒回答，越過他徑直把地上的男生拉了起來，問:“你想怎麽處理？”

沈涼川在兜裏的手頓時緊了緊，目光仍黏在他身上，臉色卻不怎麽好看了。

周圍的人見沈涼川的臉冷了下來，立即有人不怕事地又踢了男生一腳，何謙沒想到他們竟然這麽嚣張，皺着的眉頭更深了幾分，眼裏的厭惡也不掩飾。

沈涼川沒說話也沒阻止，只用力抿着唇站在身後盯着何謙的側臉看。

何謙終于回頭看了他一眼:“怎麽？沈少還沒玩夠？”

“涼川，”陸明知上前輕喊了一聲，見沈涼川沒動作又拉了拉他的衣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