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琴師
第25章 琴師
放學時田升約我去東市看我們正在修建的酒樓,我欣然應允了。
不過晚間出去的由頭,是說田升約我去東市喝酒。項伯是:我去哪裏都有他跟着,而申培見我們三個結伴,說他也要同去。項伯覺得不是什麽大事就同意了,接着申培又叫上了劉交,眼見田升不耐煩,我忙壓住他,低聲說:“咱倆中途偷摸着去看一眼。”
田升就同意了,于是三人行變成了五人行,傍晚放學,我們五個穿着學宮的校服,就出發往東市去了。門口正好偶遇張良,這下子變成六人了,就差白生和穆生那兩個大的,我們這可又算上是一個多人聚會了。
去的這家酒肆沒有名字,因老板姓高,大家只叫高老板家的店。田升說,高老板家的酒是東市裏最好的。因為是晚飯時候,裏面人還是有點多,見我們一群人去,店小二很殷勤的把我們迎進去。
大概是穿着稷下學宮的校服,我們一落座,酒肆裏的客人紛紛矚目。
“來一斤酒,一斤肉。”田升顯然是熟客,小二聽見高高興興去拿酒拿菜了。酒肆裏十來張桌子,全都坐滿了人,不過我注意到後面靠窗的桌子坐了一個男人,他桌子上擺了一把樂器,看着像琴,但是又沒有琴那麽長。
“那是築。”張良順着我的目光望過去,貼心的解釋道。
我哦了一聲,回過頭乖乖坐好,男孩子聚在一起喝酒話題就那幾個,我聽見項伯他們幾個談論起酒,争論起用什麽來釀酒最好,說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酒方,還是劉交說的最奇特。劉交輕聲說:“在留縣有一種花叫風陽,那裏的人用谷物和風洋花釀酒,釀出來的酒只一碗就能喝倒一個大漢。”
“真這麽厲害嗎?”田升有點不相信。劉交輕輕點頭:“不敢有虛言。”
“倒是很想嘗試一下。”申培說,項伯取笑道:“你只怕一口就倒了,申師兄的酒量我可是領教過好幾回了。”
申培笑了兩聲:“休要取笑,今日我再戰你一回!”
酒肉上桌,大家一人拿了一個碗裝酒,項伯摸摸我的頭,将我面前的酒換成了水。我心裏嘆氣,這就是讀書時身邊有個長輩的不好。不過晚上确實還有事,今天就沒有反抗。我撕了一小塊羊肉,這肉不錯,有嚼勁。
“這肉太塞牙了。”田升皺着眉。
申培打趣道:“你是吃小八家廚子做的肉吃慣了,嘴也叼了。”
我心中微微一得意,我家裏的湯廚子那還不是我教出來的,紅燒肉啊牛腩湯啊這些後世的菜全讓我給蘇出來的,誰叫姐是穿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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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正吃肉喝酒,忽然一把琴聲響起,大家紛紛往窗邊望去,是那個坐在窗邊的男人,他弄響了桌上的樂器。他拿了一把竹尺敲那把築,寥寥幾個音節在這個酒肆裏響起。
酒肆裏的人都靜下來,琴聲漸漸急促起來,男人閉着眼沉浸在樂聲中,我不知道他彈的是什麽歌,不過琴音聽着令人心情松快,仿佛可以感覺到彈琴者的內心住了個調皮搗蛋的少年,少年十分诙諧幽默的琴弦間跳着,踩出一連串快樂的音符。聽着琴,大家臉上都帶着笑。
忽然的,琴聲又慢下來,三五兩下,那男人有一下沒一下的彈着,聽的人心裏癢癢。
然後琴聲逐漸消失,酒肆中鴉雀無聲。半晌,客人們的聲音逐漸恢複,我收了收心神,忍不住打量那個男人。非常普通的相貌,丢人堆裏就看不見那種,可是他擊築時身上所放出的光芒,讓他神采飛揚。
“這是哪家的樂師?”劉交喃喃:“孔子在齊國聽《韻》曲後,曾說,三月不知肉味,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聽聞今日琴聲,方才知三月不知肉味是什麽意思了。”
我突發奇想,不如将這個人招到酒樓裏當琴師?正想着呢,慶先生出現在酒肆門口,他沒有注意到我們,徑直走到彈琴男子面前坐下。
“慶先生?”項伯和田升嘴裏同時叫出聲來,酒肆裏雖吵鬧,可慶先生耳力是真好,一聽到馬上就轉過來看到了我們。他兩道烏黑的劍眉頓時皺起來,不知他跟彈琴男子說了什麽,下一秒他朝我們這邊走過來。
申培劉交就要站起來作揖行禮,不過慶先生揮揮手:“在外面随意些。”
他在張良邊上坐下,看了看桌上的酒肉:“你們明日還有課,少喝些酒。”
我們紛紛點頭答應,但我想着那個彈琴的人,我連忙問道:“慶先生,那個人是誰?他彈琴好好聽!”
“築不是彈的,是敲擊發聲。”慶先生眉頭松開,他看了那男子一眼,那人也看向我們這邊,沖我們笑了一下。慶先生解釋說:“這是我的友人高漸離,燕國很有名的一位樂師。他近日來齊國拜訪一位故人,順路來見了我一面,不日應該就要離開了。”
高漸離?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樂師诶!後世拍了那麽多關于高漸離的電影,大名人啊!只是他不在齊國久留,看來是不可能聘請他了,我可惜了一下。
“我先過去了,子房,多多照看他們。”慶先生又坐回去,看來只是跟我們打個招呼來了。
張良喝下第四碗酒,耳朵又悄悄紅了,他溫聲道:“知道了,慶先生。”
慶先生和高漸離坐在一起,兩人很能喝酒,我們六個人才喝了一斤,他們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三斤酒下肚了,我一直偷偷打量着他們。
酒、肉都已經吃完,張良說該回去,否則天黑不好走,我們叫來老板結賬。此時高漸離又開始擊築,這次的曲子似乎是戰曲,這一個小小的樂器竟奏出十分磅礴大氣的感覺。更驚訝的是,順着歌聲,慶先生居然開始唱歌了。
我和田升對視了一眼,田升驚呼感慨:“原來慶先生還會唱歌!”
唱得還很好聽,慶先生平時說話雖少,但我是能聽出他的聲線是比較低的。這會兒他喝了酒在這酒肆中放聲高歌,幾乎都不像平時那個沉默少話的先生了。他的眉頭不再擰巴着,神情全部舒展開來,眉宇間的英俊露出來,平時見面他總是一副心事重重壓力山大的樣子,這小半年以來我第一次見到他還有別的模樣。
“要不要去跟先生說一聲,我們先走了?”結完賬,申培問道。
張良搖頭:“不必去打擾,我們走吧。”
東市此時正是熱鬧的時候,天剛擦黑,各家店裏都挂起了燈籠,我們六個人走在街頭十分紮眼,路上小姑娘大姐姐回頭無數,我心說咱們要是在現代可以組個偶像天團出道。
走到一處商販小攤十分密集的地方,連走路的地方都變得狹窄了,張良在一處賣書簡的商販前停了下來,申培也跟着他停下來,劉交則是一個攤一個攤在問他們商品的價格,田升給我打了個眼色:現在走嗎?
我忙給張良說我和田升去另外一頭看看,一炷香之後在東市的入口處集合,張良欣然應允,只是囑咐我們小心一點。
“我也一起去。”項伯說。
酒樓都沒開起來,只是先去看看建築進度,沒必要帶着項伯了,我擺擺手:“阿纏你和他們一處吧,我們很快就回來。”
田升已經在前面催促,我小跑兩步跟了上去。
東市實在太大了,我覺得跑了有三公裏才到我們酒樓的位置所在。此時快天黑了,工人們都已經休息,我和田升也沒有進去看,不過站在外面看這三座連在一起的樓,看着還是像模像樣的,已經修建得差不多了,就差門窗和室內裝修了。
“下個月就能竣工了。”田升得意的抱着手:“我辦事快吧!”
我拍拍他的肩:“二當家的,小的對你佩服的真是五體投地啊。”吹捧完了,我想起正事:“我想了一下娼妓館的事……誰!”
瞥見遠處樹下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我汗毛都立起來了。
我先前讓李徐跟着夏福一起回去了,這會兒後悔之意湧上心頭。我把田升抓在身前,萬一有什麽事先讓田升擋着,我瞄了一眼身後那條街,路兩邊全是緊閉着的樓房,我心說要不要大聲呼救一下,說不定有人出來呢!
正想着,樹後那個影子一動,天邊殘留的光一照,我就罵娘了,原來是李徐。
“是李徐!”田升拍拍我:“你膽子別這麽小!”
我的驚吓全變成了生氣。李徐見我發現他,老老實實走上來,我怒問:“你不是和夏福回去了嗎?”
李徐頓了一下:“李徐的職責就是保護公子。”
“所以你就偷偷摸摸跟着我?”我翻了個白眼:“所以每次我讓你別跟着,你都是這樣跟着的嗎?”
“今日是不小心才……”他大概想說今天沒藏好,但是實在不好意思說這種話,于是當即保證:“明日起我會盡量注意,不讓公子發現。”
汗,我無語。田升哈哈大笑:“小八,李徐這是盡忠職守,這樣的護衛上哪兒找!”
我哼唧一聲,沒有再追究李徐,我示意他繼續遠遠跟着,我和田升往東市入口走。我邊走,邊繼續說:“我前面想跟你說娼妓館的事,我想把娼妓館改成樂館。”
“樂館?”田升不解。
“我不想開娼妓館了,雖能掙錢卻未免落了個俗氣,我要找能歌能舞的美人。”我見他半懂不懂,斟酌了一下,說:“你不必懂這些,你只要知道能掙很多錢就是了。但難題是,我們上哪兒找有才藝的女人呢?我只知道西市是有奴隸市場的,可我去看過,沒找出幾個皮相好的,更別說唱歌跳舞了。”
田升眼睛一亮:“我知道哪兒能找到這種女人!”
我追問:“哪裏?”
“西市那種低賤平民去的地方,奴隸大多也是刁蠻平民。”田升擠眉弄眼帶了點壞笑:“齊國最好的奴隸在姜夫人那裏。”
我一愣,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啊,我問:“那是誰?”
“是個老女人,她那裏的奴隸特別好看,聽說是從七國各地搜羅來的,有很多都是罪臣之後。我知道很多官員從她那兒買女奴隸。”田升漸漸興奮:“下個月酒樓竣工了我們過去看吧!”
“下次休沐的時候去吧,越早越好。”我對這些姑娘還得進行訓練呢,時間只宜早不宜遲。
說着就走到了東市入口處,張良他們已經等在那裏,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我過去卻發現項伯不在那裏。
“阿纏呢?”我搜尋一圈,都沒有見到項伯。
申培攤攤手:“你們走後,阿纏面色不太好,過了會他就說他先回去了。”
項伯又怎麽了?就這麽把我丢在這裏了,田升是要和張良他們一塊回稷下學宮的,我和他們走一段就會分開,若是今天李徐沒有偷偷跟着我,這麽遠這麽黑我就一個人回去?
想了半天沒頭緒,馬上走到分叉路口,張良提議要送我回去,我說不用,然後将李徐叫了出來。張良不再堅持,與他們道了別,我和李徐一前一後往府上走。
回到家,也沒有看見項伯,夏福說他一回來就進屋子了。他就住在我隔壁,我見着他屋子裏燭火依舊是亮着,應當是沒睡的。
“舅,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實在想不到他為什麽突然提前回來,可是他身體那麽壯,也沒什麽時候見他身體不好過。
誰知我才問完,他屋子裏的蠟燭就被吹熄了。
我一愣,這人咋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