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同門
第12章 同門
項伯看了浮邱伯一眼:“阿纏頑劣,還望先生日後能多多包容了。”
浮先生一直閉着眼沒說話,聞言也沒有任何表示,張良清清涼涼的聲音響起:“好了,下一位。”
項伯旁邊的那位少年壓根就沒有起身,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浮邱伯睜開眼,拿着那塊長板下來了,走至那位少年面前。靜默半晌,一板子落在了少年背上,少年仿佛殺豬一樣叫起來,下一秒他暴跳如雷的拍桌子跳起來:
“誰敢打本公子!”
我簡直驚呆了,少年你是好樣的!可少年看清浮先生,像被澆了一盆冷水,馬上蔫了。
浮先生本來一直沒什麽表情,此刻對着這個少年已經是一臉怒容,他說:“大王交代了,你來了稷下學宮,不聽話,打;敢逃學,打;敢仗着身份為非作歹,打……”
少年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甕聲甕氣的說:“先生打得好,弟子不敢了。”
浮先生冷哼了一聲,回到桌邊坐好,少年灰溜溜的上前,耷拉着腦袋,他約莫八九歲,臉上有點肉。他垂頭喪氣的說:“我是大王嫡子,我叫田升。”
原來是齊王的兒子,難怪這麽嚣張,看他這樣,八成是被逼來讀書的。
他說完回來又趴在桌子上了,浮先生板子一敲,他又趕緊坐直了身子,我看的想笑,大家也是想笑又不敢笑。
我正憋着,聽見張良說:“八師弟,該你了。”
忙整理了一下衣襟走上前,大家全都看過來,田升更是直接把心裏的話說出來:“這就是那個趙國神童啊,也太小了吧!都沒斷奶吧!”
浮先生又是一敲桌子,田升頭又縮回去了。
清了清嗓,我說:“我叫趙懷瑾,來自趙國,是趙國的六公子,很開心和各位師兄認識,希望以後多多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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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頭一看,大家都是一臉迷茫,難道我這個自我介紹有問題?
還是白生忍着笑意說:“頭一回聽見這樣的介紹,倒是十分新穎有趣。”
田升不屑哼了一聲:“這算什麽,也太過随意了。”
我尴尬的笑了笑,撓撓頭真準備回話,就聽申培笑道:“小八年紀雖小,說起話來卻是條理清晰,聽上去随便,仔細回想起來,卻是十分真誠。”
小八,這麽快就給我起了個外號了,不過十分感激申培的解圍,我裝作憨厚的樣子低下頭。
浮先生又用板子敲了敲桌子,大家再次安靜下來,然後聽浮先生道:“你們來自各國,身份高貴各有不同,其中有人更是貴為王族。既然拜師在我門下,在學宮裏就沒有高低貴賤一說,大家都是我的弟子,應當和睦友愛,不可有隙。今後一起讀書,要同心同德,修身養性。”
我深以為然,馬上鼓掌。
前三排的那幾人全都轉過頭來茫然的看着我,滿頭黑線,我難道又做了迷惑行為了?
項伯學着我的樣子,舉起手拍了兩下,發出啪啪啪的聲音,他問:“這是什麽意思?”
田升馬上接話:“故意喧嘩!老師,打他板子!”
這死小子,今天是第一次見面,我也沒有得罪他,怎麽老針對我。我解釋道:“老師,弟子這是對老師的話表示認同的意思,你們想啊,老師說話我們不能随意插嘴,但是老師說的話我又十分敬佩,我只好以手代言,表示我對老師的認同和支持了。”
靜默三秒,浮先生哈哈大笑,他胡子全都跟着一起顫動起來,他說:“就跟大家有時過節會敲鑼打鼓慶祝一般,你就用手代替鑼鼓了?”
大家都哄堂大笑,紛紛學我拍起手來,一時間教室裏熱鬧非常。
浮先生只好又敲了敲桌子,大家才安靜下來。浮先生回頭看了看張良,說:“這位是你們張良張師兄,若有時我不在就由他監督你們讀書,你們看見他,要如看見我一般尊重。”
衆弟子紛紛答是。
張良微微一笑:“以後……”
他看向我,嘴角笑意更深:“以後多多關照了。”
學我!我忍不住偷偷樂了。
第一天的上午,聽完浮先生的訓誡之後,大家開始默書。默的是論語第一篇,我倒是真的記得內容,可就是寫字……
我看了看前面,除了項伯和田升在椅子上坐立難安,大家都在垂頭寫字,端端正正坐着的。浮先生此時端坐在上面喝茶看書,根本沒有看我們。
而張良,他一只手放在桌上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窗外,神色寧靜,他出神的時候才會有一些懵懂少年該有的樣子。
現在應該快到上午十一點了,太陽從外面照進來,曬在我們身上,我有些燥熱。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張良眼神掃過來,我做了個鬼臉,低頭繼續默寫。
聽見前面田升正在小聲問項伯:“你字寫大一點,我看不清楚了”
“你連《論語》都沒有背過嗎?”
田升嘟哝:“我就記得十個字。”
我頓時有些無語,田升這公子哥真是不學無術。看樣子他必然不是考進來的,因為有齊王的支持稷下學宮才能運營,大約是齊王直接把他塞過來了。咬着筆杆子,我心裏有些酸溜溜的,同時越發看田升不順眼。
太陽越發燥熱起來,而且剛好只能照到我這兒最後一排,我把衣擺撩起來,沒形象的擦了一下汗。正想着怎麽着躲太陽呢,突然涼快了,日頭沒有了。我擡頭,只見張良背對着我站在旁邊,他扯着柱子後面的一根繩子,屋頂收起的竹簾放下了一半。
“謝謝。”我小聲說,張良搖搖頭,手指扣了扣我的桌案,意思要我繼續。
大概又過了一刻鐘,浮先生讓張良将我們面前的東西收了上去,然後對張良吩咐:“上午的課業就到這裏,接下來子房你安排吧,申時我再過來。”
說完浮先生帶着教具以及我們的作業走了,我們下面立即竊竊私語起來。張良也跟着浮先生出去了,這兩人一出去,項伯就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這一上午可坐死我了。”
田升立馬附和:“就是就是,我早跟我父王說不要過來,他非得把我趕到這裏來。”他嘴撅得老高,十分委屈的樣子。
我見他委委屈屈的模樣,有點像個驕慢的小公主,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田升立馬注意到了,馬上橫着我:“你笑什麽?”
我說:“我笑你的嘴,撅得都能挂油壺了。”
田升不悅:“你個乳臭未幹的奶娃,不許這麽說我。”
項伯立刻說:“這是我兄弟,你不可對他無禮。”
這兩人不過一上午,似乎感情變得十分要好了,田升聽他這麽說,一愣:“兄弟?”
白生也轉過頭來,八卦的問:“你們一個楚國人一個趙國人,什麽時候成兄弟了。”
大家都望過來,我解釋說:“各位師兄有所不知,我母親項夫人也來自楚國項氏一族,我與項伯乃是……親戚。”
大家恍然大悟,白生笑道:“怪道我覺得你們倆相貌上有些相似,原來是這樣。”
項伯甚不規矩的坐下,問大家:“剛剛你們都默出來了嗎?”
白生穆生俱點頭,穆生說:“我跟白師兄比你們早入門兩年,各派經典早已背完,默寫不算難事。”
項伯又問第二排的申培和劉交,申培沒說話,只是搖搖頭不知何意,劉交則腼腆的笑了笑,說:“我三歲時便能背誦論語前十篇,今日還算簡單。”
“你們都會背。”田升哼了一聲。
畢竟都是只少年,短短幾句話交流下來,大家都熟悉起來。田升又轉過頭問我:“你也全寫出來了?”
我點點頭,田升越發垂頭喪氣,項伯得意的笑道:“我兄弟厲害吧!”
正說着,張良來了。
張良身後還跟着四個童子,他們一人手上拎了個食盒,我們書桌上很快擺好了一樣的飯菜,兩葷一素還和一道點心。
這四個童子把飯菜擺好就出去了,張良坐在講臺旁邊那張桌上,他兀自坐好默默吃飯。我觀察到他吃飯的樣子,十分文雅,細嚼慢咽;拿筷子的那只手骨節分明,五根手指又白又細長,光看着這只手便覺得賞心悅目了。
項伯正大快朵頤,見田升不動,問道:“你怎麽不吃?”
田升到:“我母親安排了宮裏的廚子給我做飯,等會就到了。”
張良突然放下筷子,道:“食不言,寝不語。”
兩人噤聲,果然一會兒有個人給田升又送了食盒過來,我瞟了一眼,好家夥,足足六個菜。
我饞得緊,稷下學宮的廚子手藝真不咋的,早知道能自己帶飯我讓湯廚子做了送過來。我連忙端着飯碗挪到田升桌上,項伯也挪了過來,我倆果然是親戚。
田升愣了一下,小聲問道:“幹什麽?”
項伯也小聲回:“好兄弟,大家要有福同享。這麽多菜你也吃不完。”
我說:“好師兄,我家也有個廚子,明兒讓他做好吃的咱一塊兒吃。”
田升想了想,畢竟也不是小氣人,他小聲道:“那好吧,一起吃。”
王宮裏的菜供應及時,十分新鮮,其中一道鹿脯肉吃的我滿嘴留香,我們三人一邊吃一邊小聲商量下次我做什麽菜過來。
吃的正歡,卻突然發現只有我們這桌有聲音,我偷摸回頭望了一眼,大家都停下來看着我們這邊。我停下咀嚼,靜默半晌,終于明白大家為什麽突然飯也不吃停下來看我們了
田升和項伯這兩個殺千刀的,吧唧嘴太嚴重了。我吞了吞口水,正準備說話,一張嘴一個嗝冒了出來,我立馬捂住嘴,就聽見田升也打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飽嗝。
申培放下筷子沖出院子,然後聽見外面傳來爆炸性的笑聲,笑聲至少持續了十秒,我們三人尴尬的看了對方一樣,我偷偷去看張良,他拿着筷子的手放在嘴邊,眼裏全是隐忍的笑意。
倒是白生笑道:“無事,都還是小孩子。”
我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倒是項伯大大咧咧一抹嘴:“飽了。”
吃完飯,先前那四個童子來收拾這裏的殘羹剩飯 。
而張良帶着我們去了旁邊一個院子——我們睡午覺的院子。這回十個房間只剩兩間空着了,房間外面挂着的牌子寫着我們各自的名字。張良的房子在最裏面,我的則在他旁邊。
除了我和田升,其他人晚上都是住在這裏的。我現在這個房間,也只是用來午休。田升是因為齊國就是他家,所以不必住這裏;而我是因為置了宅子。說起來,我和田升算是走讀生。
我們吃完午飯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我在自己屋子裏躺好。裏面的鋪蓋陳設一應都是最簡單的,大門和窗是對着的,窗外望出去是一片竹林。一個屏風将空間隔為兩片,一邊是床一邊是書桌。
躺在屋裏,我想到這稷下學宮的讀書與休息時間倒是跟現代學校有些相像之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