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甘心(下)
第23章 不甘心(下)
剛開始看似是個正經飯局,于是年輕的夏澤笙就多喝了兩杯。
可逐漸氣氛變得怪異,人們開始起哄,把他往大老板懷裏拱。說是大老板喝醉了,讓他扶着去旁邊的休息室。大老板的體重壓在他的身上,在走廊裏已經開始動手動腳,那會兒他便知道接下來的事情會有多麽糟糕。
到了休息室門口,他說什麽也不肯進去。
讓大老板按在門口當衆扇了好幾個耳光。
——你以為來喝個酒、吃頓飯就能拿三萬塊錢。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東西,是做什麽勾當的?
大老板真的喝醉了,看起來很體面的人,口出污言穢語,将他羞辱得體無完膚。
這個高檔會所很私密,在走廊裏看熱鬧的不乏各種名流,大家竊竊私語,仿佛見怪不怪。
是秦骥替他解了圍。
他從人群中走出來,抓住了大老板再次擡起的右手。
——拿錢什麽人買不到,何必跟一個孩子置氣呢?正好要約蔣總您出來,來來,去我包廂坐坐。
秦骥架着那個醉的糊塗的大老板要走,卻回頭看他。
他記得秦骥的話。
十幾年過去,這個畫面從未在他的記憶中褪色。
“走吧。”秦骥溫和對他說,“以後要小心一點。”
“那個大老板,就是蔣一鴻。”夏澤笙道。
秦禹蒼眉心緊蹙,過了很久,含糊吐出兩個字:“……是你?”
“什麽?”夏澤笙一時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秦禹蒼嘆了口氣:“你就沒有想過,也許秦骥出現在那裏,本身就有目的性。這件事鬧大了,對當年的蔣一鴻來說也不是臉上有光的事。秦骥去阻止了這件事,蔣一鴻甚至還要感謝他,欠他一份人情……而救你,不過是順手。”
“這真的重要嗎?”夏澤笙說,“我沒有什麽背景,如果那次真的下了海……就沒有回頭路。既然有一次就有第二次,躺贏的路也是路——公司便是這麽想的。不管他帶着什麽樣的目的,是切切實實地救了我,不僅是在那一刻救了我,還挽救了我的人生不至于下落到糟糕的境地……當然,我接下來的人生,當了夏泰和的義子,也沒好到哪裏去就是了。”
“我以為就這麽結束了。可是……”夏澤笙笑了,“你不知道……我、我聽說竟然能和他結婚,有多麽高興。就算是最深的夢境裏,我也沒有做過這樣的美夢。我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你應該告訴他這些事。”
“我沒有辦法……”夏澤笙說,“我不敢,也不想讓他看到那些我。現在……大概率他也不會再知道了。為此,我甚至有些耿耿于懷。我在想,若我早些鼓起勇氣向他開口,他是不是就能明白我的心意,能夠施舍我一些關注,然後……也許,哪怕只是一點點的……愛上我。”
他說着,露出一個很憂傷的微笑。
讓秦禹蒼的心也似乎塞滿了酸澀。
“他不愛我,我卻一直追逐着他。追到就算他厭惡我、回避我,也要跟他結婚。”夏澤笙指尖被凍得發紅,濕漉漉的,收回了手,“我甚至不是他最值得信任的人。你看,連裝着翡翠原石保險箱的密碼,都是紀念別人的。這些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低頭去看自己冰冷的指尖。
那些水汽順着指尖,流向了他的掌心。
“可是我今天看到方建茗……我聽說那段密碼是屬于他的。我嫉妒他……甚至對我先生産生了怨恨。”夏澤笙喃喃自語,“我在想,憑什麽是他?為什麽是他?我為什麽會這麽不甘心?”
“被一個人吸引,于是他的氣息、目光、身體與思想……都想占有。這才是愛情的本質。”秦禹蒼說,“你沒有錯。不要苛責自己。”
“這樣嗎?”夏澤笙怔怔地問。
“是。”
“謝謝。”淚水順着夏澤笙的臉頰緩緩落下,他似乎怕自己的狼狽被人看見,便蜷縮得更緊,扭過頭去,過了好久,才聲音沙啞地道謝:“謝謝你,禹蒼……”
“不用謝我。”秦禹蒼說,“應該是秦骥感謝你。”
感謝終有人不是用蜜語裝飾謊言,将詭計都藏在笑臉之後,即便是在他屍骨無存之時堅定追求真相,并用漫長的歲月悼念他。
車流終于暢通,秦禹蒼開着車下了高架,即抵達夏家的別墅。
秦禹蒼打開車門,等夏澤笙下車,把他送到別墅大門口,握了握他的掌心,對他說:“所有問題最終都會解決,不要擔心。”
夏澤笙只是勉強笑了笑:“好,再見。”
“再見。”
秦禹蒼目送他進了別墅,在路的盡頭被孫管家接下,身影一同消失在綠化帶後。他沒有立即離開,反而靠在車上,從懷裏拿出煙來點了一支。
從大門的栅欄中可以看到一條幽靜的路,遠處是那片綠植做的影壁,讓人看不到內裏的情景。
就像是一個牢籠。
不。
這就是一個牢籠。
許多年前在這裏,夏澤笙經歷過什麽,又帶着什麽樣的期待和秦骥結婚呢?
他是不是曾把秦骥當做了唯一的期望?
他又等待了多久,才等來了離開夏家,去往二沙島居住?
這些問題的答案,如今已經無從知曉了。
甚至連秦骥都葬身大海之中。
夏澤笙還活着,在被奪去一切後,依舊回到了這個屬于他的牢籠。
他不是秦骥。
這輩子他是秦禹蒼,已經掙脫出屬于秦骥的命運。
早就做好打算,離得遠遠的,看着他們在得知自己的死訊後,為了一份遺産大打出手、醜态百出……
只是他沒有想到,在這被淤泥塞滿的死潭中,還有一顆蒙塵的珍珠。
稍稍擦拭,就已經露出了皎潔的光華。
那支煙抽燼,他掐滅了煙頭,并妥帖的收在自己的大衣外兜裏,然後再次擡眼看了看夏家大門。
心裏已經有了些決定。
于是轉身上車,開了出去。
他回自己的住所拿了護照,然後就上了繞城,往機場方向開的時候,他打了個電話。
是給秦瑞的。
“爸。”等秦瑞接通電話後,他說,“我要去趟瑞士,來去要一個周左右……對,是的……今年除夕,我不能回家吃飯了。十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