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世
身世
“欸,你們聽說了嗎?老蘇家的小閨女原來不是親生的!親生那個現在找來了,難怪這麽多年,蘇鳶在家裏一點都不受寵!”
“可不是嘛,我也聽說了,親生那丫頭和蘇家人長得特別像,都不用滴血驗親就能看出是他家的種,你說蘇鳶以後可咋辦?蘇家還能不能容下她?”
“我看夠嗆,今天早上,老蘇家買了一只大公雞,說是要歡迎親生骨肉回家呢,蘇鳶這孩子……以後更加艱難喽!”
“哎呀,你們就別替人家瞎操心了。那麽漂亮的姑娘,咱們大院裏一堆小夥子惦記着呢~無論嫁誰都能過上舒服日子,要是我,就趕緊找個好婆家,擺脫現狀才是正事!”
“也對,以前是高攀不上,現在啊……她只是個來歷不明的姑娘,一切皆有可能~”
“哈哈哈,可不是嘛……不過,身份來歷不明,娶回家可要三思才行。”
此時,在某部隊家屬院的大槐樹下,幾個中年婦女正圍坐在一起閑聊天,所聊的正是老蘇家抱錯孩子的八卦新聞。
錯養十八年,如今轟動整個大院!
而他們挂在嘴邊的“蘇鳶”,此刻站在供銷社門前,被人攔住了去路。
只見她緊抿櫻唇,那雙秋水般的杏仁眸裏透着少許不耐。雖然沒有一絲笑模樣,卻依然氣質出衆,美得驚心。
蕭祁失神片刻,才開口:“蘇鳶,這幾天你考慮得怎麽樣了?只要嫁給我,以後沒人敢欺負你。”
聽到這話,蘇鳶蹙起細眉,臉色比剛剛又冷淡幾分,“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也不會嫁給你,麻煩讓開。”
她是大院裏出了名的冷美人,蕭祁暗戀多年,早料到她不會順利答應,因此有着十足耐心。不過自尊心作祟,語氣變得不太好,人也恢複成以往的吊兒郎當樣兒,像極了二流子。
那雙桃花眼裏滿是不屑,“不需要我保護?呵!你需要誰保護?傅墨白嗎?別妄想了,如果他心裏有你,當初就不會去南方參軍!我聽說他和一個文工團的女兵關系密切,估計好事将近了吧?勸你還是及時止損,而且你現在身份存疑,誰娶你都得多想想,嫁給我才是你正确的選擇。”
聽其提到那人的名字,蘇鳶最後一絲耐心終于耗盡,下一秒,擡起胳膊用力推開他,并怒視對方,冷聲警告道:“如果你再胡攪蠻纏,小心我喊耍流氓了,到時候被你爸揍得屁股開花,你可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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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祁一時不察,被推了個趔趄。想到她是為了傅墨白才這樣對自己,氣得雙眼開始冒火,而且自尊心嚴重受挫。
“行,你好樣的!別以為拿我爸威脅,我就會退縮!”
說着,他轉身就要走,還不忘大聲嚷嚷道:“我現在就去告訴家裏,我要娶你為妻!你就等着當我媳婦吧!”
本以為蘇鳶會攔住他,求他,可等了半天對方一點動靜都沒有。蕭祁忍不住回頭看,這才發現,供銷社門前早已空無一人……
就,更氣了!
另一邊。
蘇鳶甩掉那些郁悶情緒,拎着買來的東西回到家,剛進屋便撞上急色匆匆的蘇母張蘭娟。
四五十歲的年紀,穿着一身白衫黑褲,是的确良面料。皮膚白皙光滑,可見平時保養得不錯。
早已習慣她毛躁的性格,蘇鳶淡定地後退一步,問:“媽,您這是幹嘛去?”
張蘭娟看到她,如同看到了主心骨,忙接過她手裏的東西,焦急求助:“鳶鳶,咱家的大公雞不見了!你快幫媽找找!”
蘇家是獨門獨院的二層小樓,雖比不上首長住宅,但在這大院裏也算是人人羨慕的好住處,唯一缺點就是院牆太矮。
如果大公雞捆綁得不牢實,想飛出院牆一點都不難。
蘇鳶默默嘆了口氣,沒辦法,只能幫忙出去找。正值盛夏,又是晌午,不僅人怕曬,雞也怕曬。
聯想到這一點,沒過多久,她便在牆角的雜物堆中找到了那只蔫頭耷腦的大公雞。
張蘭娟一直跟在她身後,在看見雞的一剎那,兩眼放光道:“你可真厲害!咱家屬你最聰明了!”
從小到大,像這種贊美的話,蘇鳶沒少聽,剛開始會特別開心,直到後來被安排的家務活越來越多,她才明白什麽叫“能者多勞”。
緊接着,她找來細麻繩,把雞腳重新捆上繩子,還沒等張蘭娟開口,就事先聲明道:“殺雞這活兒我幹不來,您還是等其他人回來再處理吧。”
張蘭娟望向她,抿了抿嘴唇,把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臉色有些不愉,“媽沒那麽想,說到底你是個女孩子,我哪能讓你殺雞呢。”
蘇鳶回以淡笑,沒吭聲。
心想:雞只是太貴沒怎麽買過,魚,她之前可沒少殺。
按理說,她上面有三個哥,像殺雞宰魚的粗活兒應該輪不到她幹。可蘇家講究個男女平等,女孩也被當成男孩來養,上房掃雪、和泥壘牆、挑水種菜這些活兒,她從小幹到大,早已習慣了。
尤其每次張蘭娟一誇她,保準有活兒安排她幹。
蘇鳶把大公雞放回廚房,然後兩人進了堂屋。
今天是蘇家親生女兒搬回來的大喜日子。屋裏屋外,早被打掃得煥然一新。
堂屋桌上還擺着果盤和瓜子,重視程度不亞于領導視察。
見蘇鳶的目光落在那處,張蘭娟摸了摸鼻尖,解釋道:“小雪是在農村長大的,沒吃過什麽好東西。我在你屋拿了五顆酒心巧克力,就只拿五顆,你…不會生氣吧?”
那酒心巧克力是傅墨白從南方寄來的,蘇鳶一直沒舍得吃。
此時此刻,她只覺得氣血上湧,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即将破土而出。
但一想到這個家對自己有養育之恩,又瞬間熄了火。
“媽,您下次拿我的東西,能不能提前知會一聲?”
看出她不會計較了,張蘭娟立刻笑意盈盈,點頭應下,“我下次一定注意!等你大哥去南方出差時,我讓他買盒巧克力還給你。”
這只是在畫大餅而已,蘇鳶壓根沒聽進心裏。
就在她準備回卧室休息的時候,張蘭娟忽然拉住她的手,軟聲商量:“你哥他們都很忙,指不定幾點回家呢。小雪是第一天搬來住,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接她吧。如果連你都不去,我怕她會胡思亂想。”
蘇鳶一怔,下意識問:“她會胡思亂想什麽?”
“她會……她……”
張蘭娟吞吞吐吐半天,才慢悠悠地回答:“她在農村長大,以前吃了不少苦,其實那孩子挺敏感自卑的,更需要家人的關懷。我可憐的女兒~咱們……咱們都欠她的。”
說着,人已經眼圈通紅,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看到這一幕,蘇鳶的內心深處劃過一縷酸澀,這是她第一次見母親為兒女們落淚,卻不是因為她。
思忖片刻,她覺得有些話必須要說清楚才行。
于是,做了個深呼吸,正色說道:“媽,您最後一句話說錯了,我不欠她的,我也是受害者。當年究竟是怎麽回事,只有姑姑知道真相。姑姑到底什麽時候回京?”
張蘭娟聽了先是一愣,随即面露無措。以前的蘇鳶雖清冷卻不強勢,可現在卻有點變了,讓她覺得陌生。
平時家裏的大事小情,都是她男人說了算,包括子女的教育問題,也是她男人一手抓。
前幾天她男人去了東北并不在家,眼下遇到棘手的問題,就有點抓瞎。
思來想去,張蘭娟回答道:“你爸去找你姑了,估計他倆很快就能回來。到時候,一定能真相大白!剛剛那話,是媽說得不對,你別多想。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你都是我親閨女,這一點是永遠不會變的。”
她越說越急,目光更是情真意切。蘇鳶看了不免動容,可又清醒地知道:這個家,以後不會再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也許是心虛使然,到最後,張蘭娟沒強求蘇鳶陪她去接人。
坐公交車從部隊大院到火車站,來回要兩個小時。
在這兩個小時裏,蘇鳶寫了一封很長的信,打算明天送去郵局。
之後,便坐在床邊望向窗外,愣怔出神……
最近這半個月,她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來,她不是害母親大出血的早産兒,而是與這家毫無血緣關系,鸠占鵲巢的養女。
思及此,她除了傷心難過,多少還有些慶幸。慶幸當年,不是自己害得母親難産大出血差點死掉。
畢竟多年以來,凡是親朋好友,每次看見她都會反複念叨此事,并告誡她,要懂事要孝順,要對得起母親的舍命付出。
這是壓在她心口的一塊大石,現如今那些負罪感終于可以消失了。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飄遠的思緒被窗外笑聲所打斷。蘇鳶聞聲望去,是張蘭娟領着親生女兒回來了。
只見她笑容燦爛,一手拎包一手挽着對方胳膊,十足親昵。
那是蘇鳶從沒感受過的。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血緣是很奇妙的東西。原來不是母親不善于表露愛,而是吝于給她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