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 糕點
57 糕點
◎雪夜埋屍◎
冥王山。
夕陽染紅了山頂, 漫天的霞光鋪滿大地，離陌持劍而立，他順着劍端俯視萬物, 那四只看守神靈草的神獸已經重傷倒下，倒在血泊中。
青面三首的神獸裂出一聲嘶鳴，它低吼道：“你身為天界守護神祇，枉顧守護之責, 重傷神獸, 強搶神靈草, 有違天道法則！”
離陌望了它一眼，淡道：“搶了又如何？”
他越過倒下的四神獸, 向着那棵泛着隐隐的柔和光暈的神靈草而去, 銀白的法力在神靈草上纏繞，輕柔地将這棵神靈草拿到指尖。
這株神靈草生長萬年, 蘊藏了無數的靈力，它的莖葉，花瓣，花心中透着金色的能量光暈, 有了這棵神靈草, 小狐貍就能永遠陪着他, 離陌微微勾起唇角，心念一動, 神靈草瞬時收入囊中。
他轉身欲走，剛走出幾步, 卻是突然心中一恸, 一陣莫名心悸, 仿佛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就要離他遠去。
上次如此心中慌亂, 還是仙魔大戰中仙族損傷半數，死傷數萬生靈。
這次心恸更甚，恐怕不是什麽吉兆，是仙族出了什麽事？還是他的小狐貍？他還是盡快回玉華宮為妙！
只是還未等他禦劍，這空中天色徒然大變，原本的落日霞光凝成烏雲密布，揉成烏泱泱一團，似是濃煙滾滾，在那黑雲之中電閃雷鳴，離陌擡頭望向天空，眉心微蹙，他感應到了某種氣息，那種讓他既‘熟悉’又‘陌生’，既‘親切’又‘疏離’地氣息……
這種氣息來自于與他相伴而生的天道法則，天道法則乃萬事萬物在世間運轉的既定規律，不容任何人違背，離陌是天生神明，降生于天，擁有無上神力，卻也最受天道約束。
他生出七情六欲，因私心雜念而有失偏頗，違背天道之時，天道将對他施以懲戒，降下神罰。
天道在天空之中生出一個虛無的圓環。
離陌心下一沉，再擡眼時眸中只剩漠然，他毅然往那奇異的圓環中一踏，便出現在一個新的虛無空間，這裏沒有冥王山的山林草木，只有一片虛無的天地，混着駁雜能量的流光在他身邊萦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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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虛空之中，周圍一片寂靜，暗中似有一雙眼睛窺視着他的一舉一動，離陌漠然的寒眸擡起，望向那片虛無，仿佛在跟天道對峙。
直到虛空之中傳出一道空洞的聲音。
「你身為守護者，理應斷情絕愛，如今你卻因自身情欲違背天道，天道會對你做出責罰。」
“哼……責罰？”
離陌擡眸，對上那虛無的聲音：“千萬年前，你創造了我，告訴我，我的使命就是守護仙族。我也一直如你所願守護着仙族，從未違背這所謂天道，可是這些年，我越來越覺得我活得像個死人，像一把冰冷的劍，我每次醒來除了殺人還是殺人，每日跟那些怪物在一起，處理怨氣，這樣的日子，我當真是厭倦極了。”
“千萬年裏，只有她真的願意靠近我，走進我的心裏，讓我感覺我也是個正常人，而不是個怪物。我只是想讓她永遠陪着我，我又有什麽錯。”
“你若是非要讓我放棄她，那這仙族我也不願再守。”
離陌轉身離去，那虛空中若有似無得聲音又追尋而來。
「你究竟要如何。」
離陌停住腳步：“我自己做出違背天道之事，我願意接受懲罰，但你不得幹預我與她之間的事，更不得傷她分毫。否則我就将這仙族攪個天翻地覆，和你同歸于盡。”
那追尋他的道道流光凝滞住，它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咬牙切齒，似是在仔細衡量這筆交易是否劃算，它凝聚良久，卻又只能妥協，世間沒有比離陌更合适之人，況且離陌幾乎強到可以與天道相抗衡！
他若是不願守護仙族，或者說毀滅仙族，發了瘋要與它拼命，它根本阻攔不了，相較之下，他的要求，比起仙族千萬年的平衡穩定來說簡直微不足道！
它只能被他逼到被迫妥協。
那晃動的流光氣得抖動起來，卻又無能為力，它只能在神罰中對他加大處罰，出一口氣！道道流光凝聚出鋒利地光刃，帶着狂躁地能量因子，徒然從離陌身上穿透而過。
離陌并未阻擋，他捂住胸口，徒然嘔出一口血，緩緩跪了下去，千萬年都未曾能有人傷他，他幾乎忘了這般徹骨的痛覺，五髒六腑皆被流光洞穿，一瞬之間，額間就挂滿了一滴滴冷汗，疼到他幾乎當場失去意識。
他知道，這是他強取神靈草，違背天道法則，天道所對他作出的懲罰，也是天道妥協所給出的答案，天道不會幹預他與小貍，只是他也要因此付出代價。
道道流光氣憤地在他體內炸開，讓他經歷一遍又一遍的折磨，直到這天道降完神罰，虛無的空間才從空中消失，天中異象也逐漸幻滅。
他擡眼之時，又回到了冥王山山頂之上。離陌面色發白，他緩了一會兒，杵着霜華劍，緩緩站了起來，離陌強撐着，看了一眼那神靈草，還安然放在囊中，才松下一口氣。
怎麽傷他都無所謂，只要神靈草還在，小狐貍能平安無事，永遠陪着他就行。
他用霜華劍杵着走出兩步，傷勢過重又猝然跌倒，一瞬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腰間的歸墟浮生鏡映出華光，悄然顯現，将離陌引入鏡中，在那茫茫雪原中離陌再次被動地陷入沉睡之中。
……
道觀旁，司繁選了處‘好地方’，按照道家的說法，算了塊風水寶地，在一棵梅樹下挖好坑，從道觀找出一個紫檀木的小盒子，把小狐貍的屍體裝了進去，她沒有呼吸之後，身體就變回了原形，變回了一只小小的狐貍，它的身體單薄的甚至還放不滿一只用來裝衣物的木匣子。
天空中還飄着雪，不一會兒，這大地就落得白茫茫一片，輕盈的紅梅花瓣混着寒風飄落，落在小狐貍身旁，司繁把落在它身上的白雪和花瓣除去。
他初次見它之時，它還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狐貍，一身雪白的毛發，只有尾巴尖尖有一點點紅，看起來十分漂亮。
它總是貓着腰躲在道觀裏睡覺，每當他給弟子授課之時，小狐貍又會偷偷跑到屏風後聽他宣講道法。
他的那些弟子還小，留戀凡塵俗世，挂念俗世情緣，多半無心鑽研這些深奧的術法，道術此事學的是術，修的是心，司繁從不不強求，反倒是這只不知從何而來的狐貍學得頗為認真。
看它這般好學的模樣，他也就多留了個心眼，每日晨起，他都會去看一眼睡在柴房草垛上的小狐貍。
他向來醒的早，起來時天色還黑漆漆一片，他擔心小狐貍在道觀會餓肚子，便包了幾塊栗子糕送過去，這小狐看起來十分愛幹淨，他特意用手帕墊着，将栗子糕整整齊齊擺放在門口的石階上，等小狐貍醒來就能看到。
倒是不曾想，小狐貍在草垛上睡醒了，跳下來見了這擺放齊整的栗子糕并不敢動，它逡巡幾圈，看着精致的糕點，只以為是別人落下的東西，小狐貍圍着手帕嗅了嗅，嗅出是那道觀裏他身上熟悉的丹藥香，又連忙收起口水，小心翼翼叼着手帕把栗子糕原封不動送了回來。
送到他的卧房，悄悄就走了。
小狐貍依舊每日都來偷聽他授課，總是爬到房梁上聽得小心翼翼，有時又躲在屏風後，它聽懂了學得明白了，便會下意識的高興的搖搖尾巴，聽得迷惑之時又會聳拉着腦袋，垂下它的狐貍耳朵，很是苦惱模樣。
司繁時常會偷偷瞥一眼它，看到它那聽不懂的可憐模樣，只是微微勾起嘴角輕咳一聲，将那不懂之處，再與弟子重新講上一遍，直到那小狐能聽懂為止。
這只狐貍過了好幾個月，好幾年都還在道觀，日子久了，司繁也逐漸知道了這只狐貍的品性，這只狐貍白日裏聽他授課，晚上還要回去山林裏自己找果子吃，它有些跛腳，找起果子并不容易，常常要到後半夜才能回來，有時身上還會帶了傷，卻也尋不到多少食物。
明明道觀的後廚就在它睡的草垛旁，它卻從來沒有進去過。
它在道觀一待就是三十年，司繁心裏早已暗自将它當做弟子，幾乎把他能在凡間傳授的都教與這只狐貍，這只狐貍在道觀三十年，尚且連果腹之食都做不到偷竊，它怎麽可能做出什麽為禍仙族之事。
司繁看着它的屍體，看了許久。
初見時它還一身雪白，他又怎忍心讓它離去時滿身血污。
風雪呼呼地刮着，胡亂地砸在他的臉上身上，卻是一點兒也沒有沾染上小狐貍的身體，司繁将它身上的血漬擦拭幹淨，一身雪白的毛發一如初見時雪亮。
夜半，他在梅花樹下把它葬下，立了一塊碑。
碑上，墳上滿是白雪，很幹淨。
後來，司繁收拾了行囊，帶着一盆已經結果的血紋兩生花離開了道觀，在六界之中失去了蹤跡。
血紋兩生花以聖女之血喂養百年而成，引魂靈而入，則能結出果實，果實成熟之日，賦予兩生之時。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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