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客棧
44 客棧
◎真是好大一張床◎
懸浮在空中的光幕逐漸變淡, 最後再柔和的散開，在空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小貍一時有些愣住，那些往事現在她已然全部知曉, 就算是未曾體提及的，心裏也清楚了八九分，只是她的心中依舊悶悶的，頓頓的有些難受。
她不自覺的看看自己的手腕, 分明離陌已經幫她去掉了她身上曾經留下的醜陋疤痕, 治好了腕骨上的傷痕, 但是曾經斷骨的傷痛卻依舊在她的心頭重新浮現。
自從，她全部知曉後, 她就想起了一切, 包括那段令她不敢面對，曾經直接讓她害怕到忘卻所有的記憶。
小貍垂眸, 她記起了她等娘親回來的那一天。
她沒有等到娘親，只等到了帶她走的大長老。大長老從瑜初手裏接過她，牽着她，給她蒙上眼睛, 帶着她走了很遠的路。
她想掀開這遮住她光明的綢帶去找她的娘親, 卻是被兇狠地拒絕, 水蘇害怕，只能被大長老帶走。
她只記得她走了好久, 她被蒙着眼睛，什麽也看不到, 看不到回去的路, 也看不到娘親在哪裏, 直到到了離靈狐一族很遠的五荒山, 大長老才允許她扯開遮住眼睛的布條，當小貍重新能看見時，卻是最先看到了往她身上落下的明晃晃的刀刃，陽光打在刀刃上，很是刺目。
刀刃落下濺得四處都是血。
大長老用短刀劃開的她的手腕，腳腕，冰涼的刀片貼着她的皮肉一刀一刀落下，把她的血管挑斷，熱乎乎的血從她的身邊彌漫開，她倒在血泊裏，這些血還是熱熱的，過了好久才變成冰涼一片。
“肮髒。”
她看到那雙蒼老的眼睛，陷在深深的眼窩裏，看向她的血，滿是厭惡。
鮮血流盡，身邊青色的綠地染成一片鮮紅，小貍疼的意識模糊了，她的聲音好微弱，“娘親……好疼”，“好疼……娘親，娘親，你在哪……”
長老掌心運起內力，抓起她的手腕，便将她的腕骨一根根擰斷，“娘親，疼……！娘親……”，任她如何呼喊都沒有人來救她，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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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水蘇好疼……”
腕骨斷裂，震得粉碎，小貍感覺自己沒了知覺，像一具屍體，每當她這樣想時，她的便會有新的，更深的疼痛，深深地刺激她，直到她的感覺她好像整個人都碎掉了，就像娘親原先給她買的糖人，摔在了地上，碎的一塊一塊的，再也拼湊不起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醒來。那時候大長老已經離開了，也許是繼承了聖女強大的生命力，她還是活了下來，從五百年前，一直到現在。
小貍站在原地，眼眶不知何時已經溢滿了淚水，再也裝不住，一顆一顆飽滿的掉下來。
若是只有曾經承受的一次肉\體上的傷痛，她或許早就忘了，可是這些疼痛一直伴随了她五百年，它跑起來腳腕會疼，去摘果子手腕會疼，身體上的疼痛尚忍受，心理上的傷害卻更為長久，它腿腳不便，其他狐貍都嘲笑它，不願意同她來往，它們成群結隊，唯有她獨身一人，絕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受欺負的那一個。
即使這些傷痛現在已經不複存在，卻依舊在她心裏留下了永恒的烙印。
小狐貍哭得微微顫抖，直到那雙微涼的手扶住了她，給她依靠。
大長老怨恨少嬰給狐族帶來災禍，也恨極了與少嬰有同樣血脈的她，在把她抛棄荒野的時候，甚至也要震碎腕骨，斷絕她的血脈。
大長老心系狐族，理應恨她，瑤衡為了給狐族一個交代也要棄她，只是她又該恨誰呢？
恨少嬰嗎？可是他都未曾知曉她的存在。
一時想下來，她的滿身悲苦竟無人可怨。
小貍鑽進離陌懷裏，額頭頂着他的胸膛痛哭流涕，她哭得洶湧，似是要将所有不平，所有不忿，都發洩出來！
直到她哭夠了，哭得嗓子啞了，身上的戾氣也消散了，才止了淚，安安靜靜地窩在他懷裏。
“仙君…我們回去吧，我不屬于這裏，我想跟仙君回玉華宮。”
“好。”
離陌揉了揉她的發心，一開始他便清楚她滿身傷痕，後來又知曉她無人可依，他一直清楚她在五荒山過得很艱難，但卻也是在這一刻才清楚而又分明地看到她在這些年裏隐忍住的心傷。
離陌安撫地拍拍她的背，給她一個肩膀讓她依靠。
等到小狐貍平複了心情，離陌才牽上小貍，同她一起出了木屋。
瑤姬一身白衣，站在院子裏的藤蔓旁，豔麗的藍色蝴蝶輕輕落在她的衣角，卻搶不走她的半分姝色。
她的眼眶有些泛紅，聲音很是柔和：“小貍，你想留在靈狐族嗎？我會讓族人接受你的，不會讓你再受傷害。”
若是在以前，要說她不渴望這一句接受，那是假的，只是時過境遷，到了此時此刻，她卻有了更多的‘想要’。
他們接受與否都已不再重要，若是接受，那便接受，不接受，她自可以回她的五荒山。
現在，她的‘想要’不過是，那個在她墜落時，從高空一躍而下救她于水火，在她受傷時，一擲千金請藥王，在她承受不了重壓時，将木劍劍柄遞與她，自己手握劍刃……的人。
他早已在不知不覺間，一步一步靠近她，從百花宴他認可她，說她也很好之時，她的心弦便已為他顫動，再到後來，他一路陪她走完這段尋找‘記憶’的路程，幫她護她，在見過完整的她之後，卻依舊不放棄她之時，他便已經徹底扣響了她的心門。
小貍看了看牽着她的那微涼的手，嘴角微微勾起：“我不想留在這裏，我有了其他要去的地方……”
小貍與瑤姬告別，這才與離陌準備回玉華宮。
小黑龍把他們送出滄瀾海，到了南境之後，這次換了離陌來禦劍，她跟在身後，很是悠閑，難怪原先離陌總是要與她共乘一劍。
小貍踩在霜華劍刃上，與離陌稍稍隔了一拳之距，以免過于擁擠，哪知這霜華劍卻跟‘醉了’一般，搖搖晃晃，又‘嗖’地一下徒然加速，小狐貍站都站不穩，踉跄着挪了半步，卻還是整個撞在離陌身上才剛剎住。
這霜華！怎麽這麽不乖，急沖沖，又搖搖晃晃！還是她的赤蓮好，穩穩當當！
小貍豎起狐貍耳朵，拽着離陌衣角剛要退回去，前面就飄來一個略微生硬的聲音，“站不穩就抱着我，不要添亂！”
“哦”
好吧。
小狐貍試探着從腰間摸了過去，想找了個合适的位置乖乖抱着，這不摸還好，一摸倒讓她又碰到那個硬硬的東西。
這…是那面歸墟浮生鏡。
這面鏡子他總是随身攜帶，保管得很是嚴謹，尤其是不讓她亂碰。不過，這倒是讓她記起，離陌在打小黑龍之時……他的狀态與這鏡子裏的…
這鏡子裏到底還有什麽秘密…
小貍試着問：“仙君，上次我在鏡子裏看到的，是…”你嗎？
小狐貍站在後面抱着他的腰，緊貼着他，在她問完之後，她可以感覺到…離陌身子明顯有些僵硬。
“…沒有什麽…”離陌目光突然黯淡下來，他看向緊緊環外他腰間的手，有些猶豫，小狐貍上次便那麽害怕，若是知道…定然會怕他，逃離他。
所以，絕不可以讓她知曉。
他的目光重新慢慢歸于往日的平靜，淡道：“沒什麽，都是一些兇神惡煞的怪物，你莫要進去讓那些怪物吓到你。”
“真的麽？”
離陌深深嘆下一口氣：“沒有騙你，确實是怪物。”
他還是不願意告訴她麽…小狐貍咬緊了唇，不再接着問他，他既然下定了決心不告訴她，她再逼問他也沒有用。
但是，此事她一定要弄清楚，她可以感覺到，這個事必然對離陌影響很深。
若是離陌再陷入那樣的狀态，她不能确保，是否還能勸住他，而且那些殺意似乎在吞噬他的意志…
小狐貍愈發抱緊了他的腰，一時間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她一定會成功！一定會查清這些秘密！
不過，這霜華劍怎麽自從她抱了離陌之後，一路飛得就穩得很…絲毫不會有半分搖晃。
小貍試着松開環在他腰間的手，想退後半步，霜華劍立馬又在空中劇烈震顫起來，讓她不得不緊緊抱着離陌，貼着他，霜華才慢慢平靜。
……？？？
小狐貍頭頂劃過兩條黑線，這把劍怎麽這麽邪門…非要她抱離陌不成？
離陌踩在劍端，偷偷回頭看了一眼小狐貍，才又載着她，整整飛了半日，在一個小鎮停下，買了些栗子糕，等小狐貍吃完又繼續禦劍。
霜華劍速度要比赤蓮快上許多倍，直到太陽落山之時，霜華劍竟然就飛到了費都。
落劍之時，小貍已經變成利落的魔族裝扮，離陌這次還給她變了跟上次不一樣的紅色簪花。
很是精致。
而且，離陌居然能帶她悄無聲息地穿過費都城結界，省去了盤查，想起來，來時，他一路竟都是故意讓她自己禦劍，讓她遇事自己抉擇，自己謀劃，就連遇到茯苓也是讓她出手，而他，則是站在她的身後，在她有想法時配合她，在她走錯路時制止她，在她危險時護住她…
他，好像在教她成長。
……
離陌牽着小貍，進了費都城中的客棧，傍晚的費都城依舊燈火通明，沿街挂滿了彩色的花燈。
這費都城中，人魔混雜，因而時常沿街就能看到許多魔族出沒，甚至還有一些修成人形的魔獸，不過，衆人也都見怪不怪。
這一點小貍十分自在，因為她可以肆意放出她的狐貍耳朵和尾巴，也不用擔心會吓到人，畢竟這裏的人只會以為她是只魔狐所化。
離陌與小貍上了客棧二樓，找到他們的屋子，小貍推門一看，駭然紅了耳朵，因為，真是好大一張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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