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30、她怕什麽
30、她怕什麽
縣令私宅。
自從私宅失火、進貢給徐白山的女童失蹤以後, 餘縣令就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王崇夜訪他的府邸,餘縣令請他進書房商談。
王崇氣定神閑地坐着,餘縣令急的滿地亂晃, “徐大人那裏怎麽說?”
王崇說:“那天回去以後,什麽都沒說。聽說宮裏跑出來的那個道士已經解決了, 打算過兩天回京。”
餘縣令惋惜道:“原以為這是個跟徐大人建立聯系的好關系, 誰知道...诶。”
王崇冷笑:“餘縣令, 你養虎為患, 這都是你該遭的!”
餘縣令不解:“你這什麽意思?”
王崇揚聲道:“進來。”
一道娉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輕輕叩門。
“餘大人, 我是堪堪。”
餘縣令親自上前開了門, 看到面紗蒙面的柳堪堪,不在狀況之內, 他看向王崇:“這?”
王崇說:“她知道你跟扇香樓老鸨都不想留她, 所以過來求助我, 美人相求, 我可沒你們那麽心狠啊。”
餘縣令眯了眯眼,咽下怒氣。
王崇說:“柳姑娘,跟餘大人說說那日宴上失火是怎麽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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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堪堪跪在餘縣令腳下, 道:“餘大人, 是我受了那陳逢年的教唆挑撥,做出失智之事,要我探聽宴上情況的人是他,擄掠小仙娘子們的人也是他。”
王崇低沉道:“餘大人, 這陳逢年從前可是你們縣衙的捕快啊, 你說你是不是養虎為患、自斷仕途啊?”
餘縣令裝糊塗道:“那依道長之意, 要怎麽處置陳逢年?”
“自然是除去此人, 帶着他的屍體去給徐大人謝罪,以表誠意。”
“此人恐怕殺不得...”餘縣令撫須道,“他是我們縣衙捕頭鄭宗元的徒弟,鄭宗元這人頗有能力,不論是金寧的捕頭班子,還是城裏的三教九流,他都有威懾力,若除去陳逢年,鄭宗元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的衙門得亂啊。”
王崇道:“那你的意思是,此事作罷,讓徐大人白跑這一趟?”
“不敢不敢!”餘縣令沉思道,“此事其實只要讓陳逢年閉嘴即可。”
王崇冷笑:“有什麽人的嘴比死人的嘴更嚴實?”
餘縣令道:“陳逢年武藝不差,但在衙門幹了八年,才升了一個監獄長,此人沒有上進心,心眼老實,讓他閉嘴好辦。”
王崇彎腰,手掌摩挲着柳堪堪的脖子:“柳姑娘,你說,陳逢年老實嗎?”
柳堪堪生怕給自己招惹麻煩,于是說:“奴不知道,奴真的不知道,奴起初看他悶葫蘆一個,以為他沒什麽心眼,誰料最後反遭他算計...”
王崇笑道:“餘縣令,看到沒,扮豬吃老虎呢。”
餘縣令嚴肅道:“若我的法子沒轍,就按照道長說的辦吧。不過...”
王崇:“不過什麽”
“這位柳姑娘,知道咱們太多秘密了,扇香樓本來就要除去她的,沒料被她逃脫了,道長,天下美人多的是,何況柳姑娘已經年老色馳了,陳逢年不能留,她也不能留啊...”
“這個嘛,好辦。”王崇和藹地笑着,捏着柳堪堪脖子的手驟然收緊,柳堪堪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窒息而亡。
餘縣令賠笑道:“過段時間朝廷會發落下來一批官妓,都是官家小姐出身的小美人,到時候人一送到,先給道長挑選,徐大人那邊還請道長替我多多美言。”
王崇将柳堪堪屍體踢到旁邊,說道:“既然是從朝廷送來的,那都是被宮裏挑剩下的,沒什麽可期待的。先解決陳逢年的事再說。”
王崇走後,餘縣令命人處理了柳堪堪的屍體,他坐在書案前煩心地晃着茶碗,內心暗罵:這狗道士,禍害了姐姐,還要殺弟弟,早晚不得好死。
...
郡府。
阿枳卧床看了一天書,丫鬟給她換了藥,喝了口服的補湯睡了一覺後,醒來頭有些暈沉。她捂住傷口,剛剛起來,馮華推門沖進來:“誰讓你下地的?”
她從來都不喜喧鬧,偏偏馮華嗓門蓋天,阿枳被她一吼,頭更暈了。
“我去透透風。”
“你透風讓小娟扶你出去啊,你不會跟我見外呢吧...”
阿枳是見外。
她天性如此,不信任任何人。
阿枳問:“這麽晚,郡主不睡覺麽?”
馮華努了努嘴,說:“你能幫我出出主意嗎?”
阿枳看出了馮華的心事,說:“去窗邊坐吧。”
馮華将太子今天說的話告訴了阿枳。阿枳聽完,也是背脊發涼。
若這是真相,那魏史所記載的梁王之亂就不成立。他們不止颠倒現世裏的黑白,還要将他誣陷成千古的罪人...
一個已死之人,如何為自己伸冤呢。
馮華說:“我聽父王說,李晏皇叔死的時候只有十六歲,當時我還沒出世呢...他若知道自己父親因這麽荒唐的原因被害,肯定難過死了。”
阿枳問:“那他可有其它兄弟姐妹?”
馮華搖頭:“沒有親兄弟姐妹,梁王就李宴皇叔一個兒子,不過他倒是收過一個叫作趙封狼的孤兒做義子。父親說,趙封狼年紀雖小,卻是個漢子,二十五年前領着僅僅三千由流寇組成的隊伍,一路打到了北望山,直逼皇城,後來被魏軍圍困,徐白山背叛了李宴皇叔,李宴皇叔犧牲,徐白山奉旨招安趙封狼,可他寧死不降。”
阿枳:“是有氣節,可世上萬物,皆逃不過過剛易折的道理。”
馮華擰眉:“你是說他不該有氣節?”
阿枳淡淡道:“他們以少拼多,敗局已定,趙封狼不降,害死的不止是他一個,還有那三千效忠于他士兵。”
“你懂什麽!”馮華激動道,“上陣士兵,都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但求粉身碎骨,不求茍活。”
阿枳依然平靜:“那你是希望你的父親用犧牲換來萬世英名,還是平平安安陪在你的身邊?”
“當然是...”馮華被阿枳一語擊中內心最脆弱之處,眼淚奪眶而出。
在阿枳的懷中大哭一場後,馮華道:“讓你見笑了...”
阿枳捂着傷口,臉色慘白,馮華才發現自己剛剛是壓着阿枳傷口的。她心懷歉意道:“對不住...那個,今天陳郎也來了,他說過兩天來探望你。”
阿枳怔了怔,他來了麽?他知道了她受傷,可是沒來見她...
阿枳笑了笑,這般少女懷春的心思,讓她極為陌生,又有新鮮之感。
馮華見她不但沒有失落,反倒還笑了起來,感嘆道:“別說陳郎了,我都捉摸不透你。”
阿枳道:“這有什麽...”
“有什麽...你可真是狼心狗肺啊,陳郎待我,若能有待你的一半體貼關懷,我給他賣命都願意。”
阿枳輕笑:“你的命就這麽不重要麽?”
馮華驚奇道:“若不是值得生死相随,為何要愛那個人啊?”
阿枳佩服馮華這孤注一擲的勇氣,可她永遠做不到。
她柔聲說:“你很勇敢,我做不到像你這樣。”
“你當然不用做到啊,你有陳郎啊...你們究竟隔了多少層親戚啊?表兄妹都能成婚,你們要是沒有表兄妹來得近的話,你別再吊着他了,也該有人陪陪他了。”
阿枳不語,馮華嘆氣道:“你不要覺得我輸給了你,我是輸給了陳郎,他這人不但悶,還死心眼,不像你,凡事看得開拎得清。”
傷口的疼讓阿枳想不了其它事。
馮華覺得情感八卦是個很好的避難所,有了它,可以短暫地忘記生活裏其它的難處。
馮華繼續說道:“但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金錢地位這些身外之物,今天有,明天無,可貴的是一心一意。你若看不起他是個捕快,我找合适的機會為他舉薦,以他的身手本事,還怕幹不出事業嗎?最重要的是...”
阿枳這才接了一句話:“最重要的是什麽?”
馮華看着她:“你明明就也對他有意,別再為難他了。”
這夜,阿枳失眠了。一是因為傷口的疼痛,二是因為陳逢年。
今夜馮華那番話後勁很大,她逼她正視這個問題。
她和別的女子不同,她見多了皇宮裏的薄情寡義,見了太多的勞燕分飛,她對姻緣沒有任何期待,從來都覺得這事不過是庸人自擾。
當她察覺到自己對陳逢年的不同之時,自欺欺人過,也刻意避嫌過,可除了她自己,誰也騙不過。
對這個人,她做不到生死相随,更做不到毫不心動。
她素來厭惡猶豫不決、厭惡自欺欺人,厭惡作繭自縛,可這段時間,她給自己設了太多障礙。
明明這裏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明明她只是短暫經過,她可以放任,也可以停止,她怕什麽?
她怕什麽?!
月光照到床頭,阿枳順着那縷月光,仰頭看着清冷的月亮,古今之人都喜歡用月亮寄托思念,因為不論相隔多遠,只要一擡頭就能看到同一輪月亮,它像一個環扣,鎖住天涯兩端之人的目光。
那麽陳逢年,此刻他在做什麽呢?
第二日,阿枳提前吃了藥。雖然下地走路時傷口仍有撕扯之感,但還不至于忍耐不了。
她托郡府出城辦事的馬車将她送到牧雲夾道外,她踏過腳下石板上的青苔,裙角拂過牆角夾縫裏生出的野草。
牧雲夾道凋零的前路,無法阻擋她此刻的思念。
作者有話說:
華華的助攻能力可以給一百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