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前夜
前夜
時間過的飛快, 轉眼就到了即将出演綜藝的日子。
前一天的夜裏，項簡到家的很晚，她剛結束上個工作, 把時禾遇從江澄那接回來。
一進門她就累的仰躺在沙發上, 連根手指頭都懶得動，掙紮半天, 她還是爬了起來，拖着疲憊的身體給自己和時禾遇打包行李。
前幾期的節目拍攝地點在野外，他們可能要在那住上個幾天。
想到明天就要見到時翊, 項簡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這段時間她和時翊完全沒見過面，連聯系都少得可憐，她只是收到短信說, 他拍攝當天的淩晨才能趕回來, 僅此而已。
好不容易恢複了聯系, 這下關系又重新回歸零點, 也不知道明天上節目得尴尬成什麽樣。
往常這個點時禾遇已經睡覺了, 不知是因為明天要參加拍攝, 還是能見到爸爸的緣故, 他今天一點睡意都沒有，正坐在小板凳上看項簡收拾行李，時不時還幫忙跑個腿拿東西。
把日用品全部裝好後, 項簡拿出了節目大綱簡單看了看, 那上面不像是電視劇劇本寫的那麽詳細，只有大概的節目流程。
簡單來說，就是所有嘉賓在野外進行隊伍分配, 然後考察一下生存和适應能力，完全陌生的環境也有助于每組人員熟悉對方, 讓感情加速升溫。
項簡倒沒考慮這些，她腦袋裏第一個想法就是，一定要多備些過敏藥，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皮膚特別脆弱，對許多外在的東西都過敏，生怕在鏡頭前露出腫成包子的模樣。
項簡是非常珍惜羽毛的，收斂脾氣後，或許也是太過克制，才會入選過圈中最沒脾氣的女星排名。
吃過差脾氣虧的人，都會狠狠在這方面長記性，項簡屬于有些矯枉過正的類型，慫的很徹底。
她就像個長滿刺的木材，被現實一遍遍的打磨，最後成了光滑又漂亮的擺設品，沒了原始的模樣，所有的小棱角都被迫收斂。
最後收拾完行李，只有一大一小兩個箱子，項簡出門時一般都會選擇輕裝簡行，帶的東西并不多，除必需品以外能省就省。
她把時禾遇拉過來，交代他節目的事情，首先便是說明“劇本”的存在。
“小禾遇，明天到了拍攝現場後，你就要裝作不認識媽媽的樣子，就算是私下也不能叫我們爸媽，等到節目流程走到組隊以後，我會給你一個提示，然後你來找我們，在那之前節目的叔叔阿姨讓你怎麽做你就怎麽做，明白了嗎？”
本來小孩那邊是節目組安排，時禾遇的情況則比較特殊，是他們推薦過去的，用的是時翊親戚家孩子的身份。
沒辦法，禾遇長得實在是和時翊太像了，相比較而言，項簡反而沒那麽容易被看出相似來。
根據節目的安排，到時候時禾遇的出現，會突然給時翊一個“驚喜”，然後經歷各種選人過程後，“機緣巧合”成了一組。
會內定組員，是因為這個節目的定位并不是競争類的戀綜，而是治愈養娃的綜藝，以看兩個年輕人帶孩子為主，組隊只是為了增加話題度，前期準備工作自然做的比較完善。
項簡對時翊的演技還是比較自信的，他只要面無表情地站在那，沒人能看出他的想法，時禾遇那邊她也不想給太多壓力，只要不撲上去喊爸爸就好。
時禾遇一如既往地聽話，他乖乖點頭，雙眼半睜着，看樣子是有些困了。
放下手中的活，項簡把他從椅子上抱了起來，自從家裏多了個小朋友，她的臂力是練的越來越厲害了，倒不是時禾遇總是纏着要抱，而是她喜歡聞他身上奶香奶香的氣味，所以沒事總會抱抱他。
一開始時禾遇還有點受寵若驚，對她的舉動驚訝又欣喜，項簡不禁陷入沉思，她未來到底是個什麽性子，能讓孩子這麽容易滿足？
最初在電影院遇見時禾遇那會，她就有吐槽過，覺得孩子有一對不負責的爸媽。
項簡現在才知道，原來那竟然就是她自己。
但這就奇怪了，如果真按照時禾遇說的那樣，她和時翊的感情非常好，那家庭氛圍肯定不錯，怎麽會讓小孩子幸福值這麽低呢？
想來想去也沒總結出個答案，項簡索性就不在糾結，無論未來的她怎樣，只要現在盡全力做好就行，最起碼她問心無愧。
項簡其實也沒抱時禾遇多久，他就自己下來去上了廁所，項簡等他上完，又進去用浴缸調好水溫，讓他自己進去洗澡。
這一個月裏他們都這麽進行，項簡一開始是想幫忙的，但時禾遇很是早熟，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光屁股，她也想注重小孩的隐私，就順着他來了。
還好她家的浴缸是後來加上的，所以尺寸非常小一個，項簡覺得太小了都沒怎麽用過，讓時禾遇用倒是正正好好。
項簡也不會把浴室的門關嚴，最起碼開着一小部分，方便她聽見裏面的情況，萬一小孩在裏面摔倒她還能迅速進去查看。
一開始她還對時禾遇獨自洗澡很不放心，後來她才發現是想多了，他估計沒少這麽做，動作極其熟練不說，後腦勺的頭發都能洗的幹幹淨淨沒有泡沫。
既然這樣，項簡就放心多了。
時禾遇洗完澡，穿着項簡給他買的小黃鴨睡衣出來了，項簡拿着毛巾幫他把頭發搓了搓，又用吹風機吹幹，同時時禾遇自己還在刷着牙，等她吹幹頭發，他牙也刷好了。
時禾遇睡在客卧，項簡專門給他收拾出來了一間房，裏面被她打扮的很好看，牆上貼着宇宙飛船的貼紙，床頭櫃上整整齊齊擺了一排故事書，都是小孩喜歡看的。
等到時禾遇躺在床上，項簡也上了床，她側着身子躺在他的旁邊，幫他掖好了被子。
“今天想聽什麽故事？”
項簡點了兩下他的小鼻子，準備伸手過去拿書，卻不料被時禾遇攔下。
他全身縮在被子裏，只露出了一張小臉，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眨着：“媽媽，我今天不想聽故事了，明天我們還要早起呢，你快去睡覺吧。”
項簡收回胳膊來，順着他柔軟的頭發摸了兩下：“真的？”
時禾遇點點頭，然後閉上眼睛，做出睡着的模樣，項簡失笑，她也确實很累了，臉上的妝還沒卸，明天又要起的很早。
她沒再堅持，越過他關上了臺燈，輕輕的起身朝屋外走去，出門時不忘給他關上門，怕等會收拾的動靜吵到他。
項簡沒看見，在關門的同時，時禾遇那雙緩緩睜開的眼睛。
望着關上的房門，他側了下身子，用小手摸了摸旁邊的位置，那裏好像還有媽媽的體溫在。
時禾遇裹着被子，像是蠶蛹一樣往那邊挪身子，直到躺在項簡睡過的位置，聞見了熟悉的天竺葵香。
他以前見過一次天竺葵，并且十分期待的上去聞了聞，但那并不是媽媽身上的味道，反而聞着怪怪的，爸爸和他說，花和香精的味道是有區別的。
時禾遇其實知道，爸爸媽媽已經準備好要離婚了。
他偷偷聽到過他們談話，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他不想被問到“選爸爸，還是選媽媽”這個問題。
把自己團成個球，時禾遇重新閉上雙眼，濃密的睫毛微顫着，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嚴厲刻板的媽媽，以前是這麽的開朗，未來的她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
最近這些日子，在他看來跟做夢一樣。
如果爸爸也能改變一下就好了，那他們一家人絕對會很幸福很幸福的。
時禾遇的思緒逐漸變沉，直到徹底沉睡。
不知夢到什麽，他的小眉頭緊緊皺起，抱住了懷中的被子，喃喃嘟囔着夢呓。
“爸爸媽媽，不要離婚好不好……”
*
第二天清早，第一輛到項簡家樓下的車，不是公司派來的，而是時翊。
他是來接時禾遇的，畢竟對外宣稱那是時翊的親戚家的兒子，總得由他送過去。
至于是什麽親戚，他和項簡談論出的結果就是不做具體解釋，給自己留有退路。
他來的比約定時間早點，項簡臉才洗了一半，她随便一沖，跑去幫時禾遇穿衣服洗漱，然後拉着小行李箱帶他到了樓下。
時翊的車停在不遠處，駕駛座的窗戶開了四分之一，頂着五點昏暗的晨光，能勉強看清他的小半張側臉。
那應該是他私人的車，不是什麽誇張的賓利勞萊，而是輛通體全黑的路虎，車型又寬又大，在藝人中算不上最好的車，何況還是時翊那個咖位，幾乎都開着各類超跑。
項簡知道，時翊一直很有錢，無論進不進娛樂圈都稱不上窮，他也不是刻意生活的這麽拮據，而是打心裏對這些東西無所謂。
原本項簡還覺得路虎是比較大氣野性的車型，但被時翊一開，硬生生讓她看出了些沉穩來。
又檢查了遍車牌，确認無誤後，項簡讓時禾遇自己拉着箱子走過去，她留在原地遠遠的看着，嘴上還叼着牙刷。
時間比較緊迫，等會公司就會派人來接她，保險起見她越少和時翊接觸越好，萬一恰巧碰見，那很不好解釋。
看到時禾遇後，時翊下車幫他放好行李箱，又打開後排門讓他坐進去，給他系好安全帶。
做完這些時翊繞回駕駛座，臨上車時，他好似往這看了一眼，吓得項簡立馬縮回腦袋，緊緊咬住牙刷。
倒不是害怕和時翊見面，而是她現在還是素顏，不想讓他看到。
冬天的清晨很冷，項簡發梢上還有洗臉的水滴未幹，蹭在臉上冰涼無比。
等她快被凍成冰棍時，再次探頭望去，時翊的車已經消失不見。
她吸了吸鼻涕，呆呆地望了會那片空地，才轉身離去。
車子勻速行駛在馬路上。
時翊專心的開着車，時禾遇偷偷摸摸打量着他，沒敢搭話。
這是來到這個世界後，他第一次和爸爸單獨相處。
不同于媽媽明顯的性格差別，爸爸看起來好像和以前一樣冷冰冰的，明明車上已經開了空調，時禾遇還是感覺身上陣陣發冷。
前方遇見了紅燈，時禾遇感覺到車停了下來，他咽了咽口水，眨巴着眼睛望着爸爸的背影，心口揪在一起，無比緊張。
爸爸萬一不喜歡他怎麽辦？
突然，那個頸背挺拔的男人朝後側了側臉，然後低頭拿起什麽，時禾遇閉住呼吸，雙眼瞪得大大的。
下一秒，他就看到爸爸從隔斷處拿了個保溫杯出來，幫他打開了蓋子，望來的目光清冷平穩。
“紅燈還有四十九秒，喝點水，水是正好的溫度，座位旁邊的紙可以用。”
一字一板，就像是古老的膠片機，整段話裏沒一句廢話。
要是別人聽見，那肯定會覺得這人對小孩太過嚴肅。
但時禾遇默默的接過水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嘴角還在暗處悄悄地上揚。
原來爸爸也變得不一樣了耶，他好久好久沒聽見爸爸說這麽長一句話了，雖然語氣硬邦邦的，但比他想象中的好多了！
要是未來的爸爸，他只會說：“喝水。”
時禾遇的思緒忍不住飛了出去，他看動畫片的時候，裏面小主角的改變往往代表故事的轉折，那是不是說明，爸爸媽媽這一次，也會像動畫片一樣，從此的命運不一樣了呢。
時禾遇咕嘟咽了一大口水：嗯！一定會的！
等時禾遇喝完水，時翊接過來擰緊蓋子，重新行駛車子上路。
他平靜的望着前面的路，很奇怪自己為什麽沒有對小孩笑一笑，自從學了表演後，他已經能做到随時對人笑着說話了。
只是一想到這小孩是他和項簡的孩子，時翊就感覺心口有些發緊，他喉結上下微動，渾身的肌肉僵硬，情緒依舊不變，但身體有些不适。
知道親自鑒定結果的那一天，時翊比想象中還要快的接受了現實，他雖然無法理解這件事，但他相信擺在眼前的一切數據。
說實話，時翊想不到自己會有孩子，更想不到他會和項簡結婚。
更準确點說，是他覺得項簡會嫁給他這事，是完全不可能的。
從後視鏡中看到了那個小小的身影，時翊想問問時禾遇未來的事情，可話到嘴邊，他還是什麽都沒說。
最後時翊只是把車裏的音樂聲調小，讓時禾遇能夠清淨的打個盹。
無論未來發生什麽，現在是現在，和未來無關，時翊不會因為未來和項簡結婚了，就認定她一定會嫁給自己。
每個人的思想都會不斷的變化，昨天與今天不同，今天與明天不同，他不能要求項簡的想法一成不變。
無論是在私下，還是接下來的綜藝拍攝中。
時翊能做到的，就是承擔好應有的責任，一如既往。
公寓裏的溫度比外面暖和的多，沒多久就能讓身體回溫。
重新回到家，項簡已經沒那麽冷了。
她沖掉口中的泡沫，看着鏡子裏那個五官精致的女人，不明白剛才為什麽自己不出去和他打招呼。
真的是不想讓他看到素顏嗎？
項簡對自己的長相很自信，從來沒有自卑這一說，再者，她以前天天素着臉見時翊。
果然，電視劇裏都是騙人的。
舊情人做朋友，這比想象中的難多了。
大約又過了十來分鐘，蘇心欣的電話打來，說車已經到了樓下，她現在上樓幫忙拿東西。
項簡嗯了一聲挂斷，圍上了條駝色的羊毛圍巾，遮住了小半張臉，神色意味不明。
那個作為書中轉折點的綜藝拍攝，它終于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