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反擊
反擊
關于被換的搭檔是時翊這事, 蘇心欣其實也就提前知道了那麽幾分鐘。
她等電梯的時候,收到了陳冬的短信,說項簡的綜藝搭檔換成了時翊, 讓她提前做好所有嘉賓的功課, 到時候整合給項簡。
并且還特地叮囑蘇心欣,不要對外透露這件事, 一定要保密。
本來這事就已經夠讓蘇心欣震驚的了,她來到停車場還沒走幾步,就看到了和項簡争執的關星遲, 聽見他那些自大的話,直接氣血上湧,完全忘記了陳冬的叮囑, 上去就跟關星遲透了底。
瞧不起簡姐?沒門!
蘇心欣的話音落地後, 這片區域開始了陣詭異的寧靜。
除了停車場裏輕微的回音, 一時間沒人再開口講話。
“時翊?”
關星遲喃喃自語了一句, 不清楚這人怎麽會和項簡扯上關系。
進圈這些年, 他見過時翊的次數屈指可數, 對那人的印象也僅僅停留在表面。
不近人情, 淡漠疏遠,拍電影拿獎拿到手軟,如果蘇心欣不說, 他想破頭都猜不出來會是他。
怪不得導演會同意, 就算關星遲再不想承認,他也知道時翊的粉絲號召力有多大,平常無聊時他會刷一些視頻剪輯, 凡是有圈內帥哥合集的,基本上都有他們兩個。
每當關星遲對遮滿自己臉的彈幕表示自豪時, 都會發現時翊一點都不比他少。
不誇張地講,如果現在舉辦一場見面會,想見時翊的人甚至會超過他,倒不是對人氣沒自信,而是與關星遲這種經常出現在電視上的人相比,時翊的神秘主義顯然更吸引人一籌。
時翊會參加綜藝,這本身就是個能引起話題的事,都不用疊加別的元素。
成功邀請他的人真的是導演嗎?
無數煩惱紛湧而至,關星遲覺得自己腦袋有些疼,看到面前突然出現,還怒視着他的項簡助理,他的頭更疼了。
關星遲很不懂,連項簡都還沒說什麽,她這個陌生人有啥權力訓斥他啊?
關星遲沉默來源于震驚,項簡則是納悶,蘇心欣怎麽知道她換的搭檔是時翊的?
她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那個小小的身影,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所以……蘇心欣把她的臺詞都說完了,那讓她說什麽?
她還憋着一口氣,準備狠狠打關星遲的臉呢。
蘇心欣一句話給項簡堵得,有種上不來下不去的感覺,換的搭檔是時翊這事,她不想提前說的,這麽早告訴關星遲,對她有什麽好處?
這不是給她拉仇恨值呢嗎。
一想到蘇心欣出現的時機和說出的話,項簡就哪哪都不對味。
該怎麽說呢,如果把這看成是在工作,他們在一同拍戲的話,那大約就是項簡戲份中的高光時刻被搶走的感覺?
而且這場景為什麽越看越熟悉。
項簡仔細地回憶了下,突然想起了書中一段類似的劇情,在關星遲和她告白的時候,蘇心欣也是像現在這樣突然闖入幫了她,從而被男主注意到,但那件事并不是發生在現在,而是綜藝開始拍攝以後。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蝴蝶效應嗎?
項簡長了個心眼,開始仔細聽面前那兩人的對話,同時在拼命回憶書上她拒絕男主的那段文字,看能不能對應上。
得到的結果讓她毫不意外,雖然細節有所變化,但那些情節還是大差不差的提前發生了。
“你哪位啊?”關星遲回過神來便開始回擊蘇心欣,自上而下地俯視她,“我現在心情很差,沒工夫和你這小蘿蔔頭瞎掰扯,趕緊給我讓開!”
“你說誰小蘿蔔頭呢!我就不讓開,你休想欺負簡姐!”
“欺負她?靠,誰欺負誰啊,老子頭上都tm要冒綠光了!”
……
兩個人像小學生一樣左一句右一句争吵,看起來像是冤家,但項簡卻知道,這就是男女主這兩塊吸鐵石互相吸引的結果。
本來看這倆在這拍偶像劇就心煩,聽見關星遲那句“頭上冒綠光”,直接讓項簡的煩躁達到頂峰,她皺緊秀眉,打斷了面前兩人幼稚的争吵。
“恕我打斷一下,關星遲,麻煩你注意下措辭,就算你喜歡用綠光來侮辱自己,也請別帶上我好嗎?”
關星遲下意識地就想反駁,但在對上項簡的眸子後,所有話都卡在了嗓子眼裏,喉嚨就像是黏住了似的,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看着他的眼神,跟看陌生人沒什麽差別。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關星遲深呼吸一口,勉強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他用餘光飄過蘇心欣,故作淡定的說:“你确定要讓我在外人面前說這種私事?”
項簡笑意不減,只是那裏面充滿諷刺:“我和你沒什麽私事,有話大可以直接說。”
“好,既然你想,那我奉陪。”關星遲本來就是個魯莽的,被項簡一刺激,更是沒什麽顧及了。
“我問你,我們難道不是在暧昧期嗎?”
關星遲大多數時候都很吵鬧,說話沒個正形,對誰的态度都很不耐煩,雖然粉絲多,但黑粉更多。
在這次遇見之前,蘇心欣只隔着屏幕見過關星遲,不過由于是在圈裏工作,聽見他八卦的次數倒是不少,大多數都是和別人鬧矛盾的傳聞,他那個臭脾氣很有名。
所以蘇心欣對關星遲的印象并不好,看到關星遲抓住項簡的手腕才立刻上前阻止,她怕這人真的會動手。
包括剛才吵架的時候,蘇心欣都覺得關星遲是在沒事找事。
直到她聽到了這句話。
蘇心欣忽然覺得,她好像想的有些過于簡單了。
原來向來吊兒郎當的關星遲,也會露出這麽認真的表情。
偏偏那兩人的個頭都很高,一前一後地把蘇心欣夾在中間,她在這個位置礙眼得很。
本能地往旁邊讓了一步,蘇心欣忐忑的視線落在那兩人身上。
項簡滿腦子都是剛才關星遲的話,沒怎麽注意蘇心欣的反應。
一種終于說到正題的感覺油然而生。
既然劇情已經提前,她不準備抗拒,反而是她所希望的。
“我們從來都沒有暧昧過,以前沒有,未來更不會。”
項簡收起笑容直視關星遲,不留一絲後路地回答。
“我一直只是把你當朋友,僅此而已,如果你誤會了什麽,對不起,存粹你是自己在瞎想,和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說完憋在心裏一整天的話,項簡終于感覺心中的那口淤氣排除去了。
關星遲沒太大反應,他表情呆滞,好像是傻了似的,倒是一旁的蘇心欣又朝後退了步,倒吸了一口涼氣。
鞋底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在這窒息的空間中非常清晰。
項簡連一個眼神都沒給那邊,這件事和蘇心欣沒關系,她不必在乎其餘人的想法,最重要的是讓關星遲清楚的明白他們之間清清白白,不要再繼續誤會下去。
‘砰’,極大的聲響出現在對面,那是關星遲拳頭重重砸在牆上的聲音。
他頭上的帽檐不知何時壓低了些,直挺的鼻梁在臉側留下陰影,襯得那雙眸子晦暗不明。
“項簡,你玩我呢?”
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感覺,關星遲只覺得無數種情緒一同湧向他的大腦,憤怒羞愧,難堪不甘。
如果項簡不喜歡他,那為什麽每次見到他都要對他笑,為什麽要在演唱會前給他加油,為什麽要在無名時默默支持他,為什麽手臂內側的紋身和他有關……
這些難道都是在騙他,耍他玩?
還是像這個助理說的似的,找上了時翊,有了更牛的靠山,所以用不上他了?!
“操!”關星遲狠狠地罵了句髒話,他雖然脾氣差,但是作為明星的職業素質是有的,出道後幾乎就沒怎麽罵過髒字,這會到底是沒忍住。
他怒極反笑,盯着項簡的目光裏滿是火焰,像是想把她一起點燃。
“你絕對會後悔的。”
撂完狠話,項簡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刺痛了關星遲的雙眼,她臉上波瀾不驚,就好像在看什麽笑話,又像是在看熊孩子玩鬧一般。
總之,她一點都不在意。
關星遲覺得,他一定要做點什麽,不然一定會當場被這個女人氣死。
他的視線略過蘇心欣,被她眼中的同情所刺激到,幾乎是沒經過大腦思考,他一把将那個瘦小的女人拉到了自己面前,低下了頭,俊臉距離她僅有一掌寬。
“喂,做我女朋友怎麽樣?”
随着蘇心欣瞪大的雙眼,時間仿佛都停留在了這一秒。
恰到好處的身高差,俊男頂流與萌妹助理,像是電視劇一般的畫面和配置,刺激着旁觀者的視覺神經。
項簡靜靜地看着面前對視的兩人,充滿冷意的勾了下嘴角,真想看看關星遲的大腦構造,這麽中二的行為虧他能想得出來,還真當自己是霸道總裁呢。
在書中她是怎麽做的來着?
好像是因為擔心關星遲傷害蘇心欣,她很聖母的上前拉開了兩人,然後擋在了她的前面勸阻,含淚說了句“你不要傷害欣欣”。
這讓關星遲加深了誤會,也激起了他的叛逆之心,從而促成了以後的那些故事。
項簡目光流轉,神色淡漠,這一次,她絕不可能再多管閑事。
想用這種事刺激到異性的前提是,那個人得在意他。
關星遲到底是好奇她的反應,擡頭側眸望向她,項簡挑眉迎上他的目光,淡定地拿起包包開始翻找。
她記得前不久參加朋友的婚禮,多準備了個紅包來着。
緊接着,項簡就在最深處的夾層裏發現了它。
她眯了眯眼,神色悠然的抽出那個紅包,在關星遲震驚的視線中,似笑非笑地遞向他們。
“既然這樣,我就提前随個份子吧,祝你們早生貴子,兩年抱仨。”
等着她吃醋的關星遲:?
等着她解救的蘇心欣:……
關星遲咬牙怒視着她,不僅沒收她紅包,連手都沒伸。
項簡努努嘴,無所謂的把紅包收起來,不收更好,本來就是做做樣子,裏面壓根就沒塞錢。
該說的都說了,這回她是真準備走了。
蘇心欣見她要走,望向她的眼神中有懇求的意味,項簡無言的避開視線。
她心裏默念着:女主自有女主福,輪不到她多管閑事。
書中的後果她不可想再承擔了一次了。
看到項簡竟真無視她的求救,蘇心欣的心瞬間拔涼拔涼的,人的心理總是很奇怪,如果真一直不幫忙也就算了,但一個熱心的人突然反常對你不管不顧,那就會多少出現點異樣的情緒。
蘇心欣知道這不好,但她還是有點委屈。
畢竟在她的角度看,自己是為了幫項簡才被關星遲纏上的。
簡姐明明很善良的啊,今天她到底是怎麽了?
一旁的關星遲被項簡氣得不輕,他大口呼吸着,胸膛不斷地起伏。
他可以忍受她發火或者責怪,但絕對不能接受她這麽冷淡的模樣,就連他拉住了別的女生的手,她都只是漠然一瞟,眼中的情緒平淡如水。
他發現,自己好像一點都不了解項簡。
關星遲明明有一肚子想說的話,嘴巴卻像是凍住了似的張不開口,直到看到她要走才勉強打起精神。
他其實想問她能不能不生氣了,或者和她道個歉請求原諒,但是等真說出口卻變成了——
“你為什麽一夜之間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話音落地,關星遲便開始後悔了,他明明不是想質問她的,項簡聽了這句話只會更生氣。
果不其然,面前那個高挑的女人背對着他們,連身都懶得轉,只是微微側過了半張臉,停車場昏暗的燈光灑落在項簡的頭頂,映的她神情晦暗不明。
“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我一直如此。”
她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前所未有的爽快從胸膛處蔓延到項簡的四肢,她抑制不住自己上揚的嘴角。
這種能做自己的感覺,真是久違了。
随着項簡的背影消失,沒多久一輛白色的轎車就朝着出口飛馳而去,停車場重新恢複平靜,角落處剩下的兩人面面相觑,非常尴尬。
蘇心欣原本還想譴責一下關星遲的行為,現在也沒了心情,感受到手上的重量,她才發現自己忘記把包還給項簡,也忘了道歉。
本來簡姐對她還是有幾分關照的,但好像在一夜之間,一切都不一樣了。
蘇心欣忽然間十分疲憊,她只想立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回到自己充滿安全感的出租屋裏。
“喂,問你個事。”
在她擡腳之前,關星遲提前出聲,不死心的問了她個問題。
“你是她助理是吧,她平時有沒有和你提過我?”他頓了下,特地把範圍擴大,“只要是提起名字的都算,無論因為什麽。”
他出演的節目這麽多,随便打開電視就能看到,就算不看電視,路上他的廣告牌也随處可見,總該能想起他。
關星遲問這話的時候還是充滿希望的,單純對自己的流量感到自信。
只是蘇心欣的回答明顯讓他郁悶了:“好像沒有過吧……對了,經紀人提起的算不算?”
……
關星遲煩躁地帶上衛衣的帽子,企圖把自己藏起來。
難道項簡說的是真的?可時翊又是個什麽情況?
沉默半響,他忽然冷哼一聲,視線落在汽車消失的位置,像是和蘇心欣說,也像是自言自語。
“我一點都不失望,別小看我。”
對上蘇心欣疑慮的目光,關星遲揮了兩下手,與她擦肩而過,離開了角落位置。
項簡為何突然性情大變,說出這麽多反常的話,這背後一定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關星遲生氣歸生氣,但并未完全失去理智,他知道項簡不是個随便使性子的人,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而他就要解開這個謎團。
呵,想讓他輕易放棄可沒這麽簡單。
關星遲邁的步子大,沒幾步就坐回車上。
打開手機通訊錄,裏面的聯系人并不多,如果不是較為重要的人,他一般都懶得儲存。
随手往下翻着,在看到一個備注名為“她”的號碼時,關星遲的動作停頓了半拍。
嘆了聲氣,他繼續往下翻找,最後停留在“心動的家導演”那處,毫不遲疑的按下撥通鍵。
幾秒後,電話接通,他直奔主題。
“導演你好,我想和你談談搭檔的事。”
*
從來到陌生的時空,找到了媽媽以後,這是時禾遇初次與她分開。
雖然對于以前的他來講這是家常便飯,但不知道為何,今天時禾遇才和媽媽分開一小會,他就已經開始想她了。
或許是因為幹媽家構造和印象中的差別很大,加重了他的陌生感。
時禾遇畏手畏腳的坐在真皮沙發上,早前的那點興奮消失的一幹二淨,幹媽家不僅裝修不一樣了,就連她的兒子,那個大他四歲的哥哥也不在這裏。
奇怪,慕江哥哥呢?幹媽難道送他去上學了?
找不到小玩伴讓時禾遇非常傷心,就連小貓貓都不願意和他一起玩,它正在沙發另一頭懶懶的舔着毛發。
猶豫半天,時禾遇扶着旁邊爬下沙發,邁着小步伐去找在廚房忙活的幹媽。
別墅很大,他走了老半天才從記憶中找到那個位置。
廚房的門沒關,時禾遇從縫隙中鑽了進去,忐忑的站在忙碌着的江澄身邊,用小手戳了戳她的腿側。
小孩的力氣小,江澄一開始還以為是蹭到了什麽東西,沒有在意,直到一轉身看到仰着臉的時禾遇,才發現他的存在。
她趕忙放下手中的鏟子,微微彎下腰與他平視:“怎麽啦禾遇,有什麽問題想問阿姨?”
聽到江澄自稱阿姨,時禾遇想起了自己答應媽媽的話,一定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幹媽現在還不認識他呢,他要用別的辦法打聽哥哥在哪裏。
但由于年齡太小,時禾遇壓根沒有意識到一件事,如果某個人還沒出生,當然不可能找到他。
時禾遇非常不擅長撒謊,兩根食指在身前打轉了半天,臉蛋憋得通紅,最後勉強才把心中的問題說了出來。
“阿姨,你的兒子呢?”
為了表示自己不認識小哥哥,時禾遇還特地連哥哥這個稱呼都沒用,盡可能委婉的問出疑問。
江澄聽到這話表情變得很奇怪,她眨巴了幾下眼睛,一頭霧水。
兒子?她怎麽沒聽說過自己有個兒子?
正待江澄仔細詢問,玄關處忽然響起門鈴,她一向不喜歡被人伺候,所以家中除了按時來打掃衛生的鐘點工,并沒有雇傭長期保姆,所有的事都需要親力親為。
江澄杏眼一眯,心中很是不爽,她那個老公買房只管買貴的,絕不考慮後續問題,現在也就這樣了,等搬到新區後一定得換個小點的房子,不然一天這麽多趟腿都得跑斷。
打開門後,一個身形清瘦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穿着深棕色的風衣,個頭很高,直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整個人都是嚴肅的氣質。
一進門他就摘下了眼鏡,從口袋裏拿出條手帕擦幹上面的霧氣,沒有了遮擋,男人的俊臉瞬間柔和了些。
重新帶上眼鏡後,他擡眼就看到了跟在江澄後面的小男孩。
男人沉默片刻,冷不丁蹦出一句話:“半個月不見,你和何晏清進展真神速,兒子都這麽大了。”
“找死嗎!”
江澄嘴角一抽,朝他揮了幾下粉拳:“你想挨揍是吧,這是項簡親戚家的孩子,叫禾遇,再亂說小心我等會和她告狀。”
沈穆就是貓的主人,也是她和項簡的朋友,是位醫生。
看了一下時間,江澄心裏惦記着鍋裏的菜:“終于出差回來了?你來的正巧,項簡估計很快就過來接小孩了,你先別急着帶貓走,聽着點動靜,記得給她開門。”
她沒再耽擱,丢下這句話就轉身回到了廚房。
沈穆望着她的背影聳聳肩,好吧,誰讓人家夫妻倆幫他看貓呢,只能老老實實的在這當會門童了。
說到貓,那只胖橘貓不知道還認不認識他這個爹了,看見他也不帶挪下屁股的。
從傻貓身上收回目光,沈穆脫下風衣外套挂在衣架上,單膝跪在小男孩面前,摸了摸他的腦袋:“禾遇是吧,哪個禾哪個遇?”
時禾遇心思還在別的上,他随口回應了一句:“沈叔叔你不是知道嗎……”
說到一半,時禾遇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猛地住了嘴,舌頭緊急打了個彎:“我我是鋤禾的禾,相遇的遇!”
說完時禾遇就下意識往大花瓶的背後躲,可不知為何,他很快又重新走了出來,抿唇掩下心中的情緒,老老實實站在那。
沈穆有些訝異,他失笑的問他:“你不是躲起來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時禾遇沒聽出大人語氣中的調侃,他認認真真的解釋:“因為媽媽說過,小孩子不能沒有禮貌。”
雖然聲音聽起來很乖巧,但沈穆還是從時禾遇躲閃的眼神看出來他心思,估計恨不得立刻逃離開這裏,避開生人的問候。
沈穆這回真的有點驚訝了,往往這麽大的孩子在懼怕外人的情況下,是無法克制住自己內心真實情緒的,最多是在家長面前做做樣子,私下一定是随心所欲。
像時禾遇一般用理性控制自己的小孩,倒還真是少見。
揣着好奇,沈穆故意問他:“叔叔想在客廳喝點茶,你要陪着我嗎?”
時禾遇皺着小臉糾結半天,最後還是滿眼痛苦地點了下頭:“好的叔叔,我會陪着你的。”
沈穆推了推眼鏡,這小子是不是過于懂事了點,把情緒藏的嚴嚴的。
還有……他的視線移向廚房的位置。
是江澄告訴小孩他姓沈的嗎?
*
接到江澄電話的時候,項簡正在努力的開車往她家趕。
停車場那邊,應該已經按照書中的劇情繼續進行了吧?
關星遲問蘇心欣要聯系方式被拒,結果湊巧撿到她掉落的名片,從此兩人便在私下有了聯系。
項簡滿意地點點頭,這次她算是成功抽身而去,男女主的助攻輪不到她當了。
唯一的遺憾就是,蘇心欣實在太過沖動,把搭檔換成時翊的事就這麽說了,只希望不要因此節外生枝才好。
側頭看了眼時間,原本從陳冬那離開時間剛好能趕上接人,被關星遲一耽擱,現下時間倒是有些緊張。
把孩子獨自扔在那項簡實在有些不放心,聽江澄說沈穆竟然湊巧出差回來了,按禾遇認生的性子一定會感到害怕的。
況且時禾遇就算再聰明,年紀也擺在那呢,項簡不指望四歲的小孩能完美應對所有的問題不說漏嘴,為了後期補救能少點,她也要盡快過去。
雖然沈穆和江澄都是她從高中玩到現在的好友,但有些事她還是難以坦然訴說。
大家都踏上了社會,有各自的家庭,事業,生活。在自己能掌控局面的前提下,項簡不準備讓朋友們操心,再說了,未來的兒子穿來這種事,誰會相信呢?
當年這倆人可是不相上下的學霸,那智商和學歷都沒得說,理科尤其是好,她哪敢告訴人家這麽不科學的事。
有時翊這個前車之鑒,反正她現在是把嘴閉牢了。
沒有正常人會相信的。
項簡到江澄家的時候,是沈穆給她開的門,其餘人正在西圖瀾娅餐廳吃飯,她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說了句辛苦了。
這人年紀輕輕在醫院成績極為突出,教授非常重用他,不僅外出手術出診時要帶着,開會學習也少不了他,如果不是實在過于年輕,他早就一路按火箭的速度晉升了。
要不說胖橘貓都快不認識他了,成天忙的腳不沾地。
當年如果沒有撿到這貓,沈穆也不會養寵物的。
江澄家确實是大,客廳和西圖瀾娅餐廳完全是兩個空間。
還沒走到那邊,電視的聲音就提前傳到了耳朵裏,項簡這才想起她家有n臺電視,客廳卧室是投影儀,西圖瀾娅餐廳則放着臺美觀的全透明電視機,方便随時觀看,壕無人性。
平常西圖瀾娅餐廳那臺用的不多,估計江澄是為了照顧時禾遇才打開的,項簡嘴角挂上一抹笑,從走廊處探出頭來,做了一個花朵的動作。
“surprise!我回來啦——”
然後,項簡的聲音便戛然而止,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因為她看到了電視屏幕上那張熟悉的面孔。
這是時翊主演的電影。
電影是前年拍的,得了不少獎項,之所以項簡對這的記憶非常深刻,是由于電影上映的時候,她還在拼命地跑龍套。
江澄被忽然出現的項簡吓了一跳,她慌亂地拿起遙控器一頓亂按,才勉強把電視關上,嘴上下意識地解釋道。
“我看孩子喜歡看,就……”
“沒事的小澄。”項簡掩去心中的異樣,朝着她撲哧一笑,佯裝輕松地擺擺手。
“都過去這麽多年了,該忘的早就忘了,看個電影而已,我和他還混一個圈呢你忘了?這才哪到哪呀。”
她确實沒撒謊,他們連孩子都有了,看個電影才哪到哪。
時禾遇肯定喜歡看,因為那是他的爸爸。
見時禾遇差不多吃完了,項簡看了看牆上的鐘表,距離五點半還有不到二十分鐘,要想不遲到就要快點了,從這開車到親子鑒定那還要一段距離。
項簡是不想遲到的,以前她和時翊約會時就總是愛磨蹭,她不想讓那個男人覺得自己毫無進步。
時禾遇很懂事,他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後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跑到了項簡身邊,和江澄和沈穆告別。
“拜拜江阿姨,拜拜沈叔叔,下次見。”
話雖說得很客套,不過放在四歲小孩身上只會顯得可愛,江澄也和他晃晃手,笑得兩眼彎彎:“好的呀禾遇,歡迎你下次來玩。”
項簡欣慰的摸了摸他的頭,孩子除了性格有時會內斂,禮貌方面還是被教的很好的。
她朝兩位好友颔首示意:“麻煩你了小澄,我帶孩子走了。”
沒來得及吃口到姐妹的好手藝,倒是可惜了。
等項簡和小孩的身影消失,走廊盡頭傳來大門的開關聲後,江澄有些懊惱的錘了下頭。
“都怪電視聲太大我沒聽見門鈴,小簡又得多想了。”
她沒責備沈穆忘提醒,這木頭想不到這點:“你不是前一陣自修了點心理學嗎,怎麽樣,小簡是真不在意還是假不在意?”
“我學的是心理學,不是讀心術。”
沈穆随便拉開一張椅子坐下,說起別的話題轉移她的注意力:“是你告訴小孩我姓沈的?”
江澄頭都不擡,心思還放在電視上:“沒有,我和他說這幹嘛,孩子那麽小也記不住。”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沈穆很驚訝,難道是項簡告訴他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回憶了下剛才和禾遇的相處,比起項簡,沈穆倒是覺得小孩的性格有點問題。
不愛表達真實情緒,思維偏理性,依順性強。
他忽然和江澄說了句很奇怪的話:“你不覺得那小孩子,莫名其妙讓人想起時翊嗎?”
江澄皺了皺眉:“這話怎麽說。”
沈穆解釋:“我開始學習心理學這方面書以後,經常能想到時翊,他的性格你也知道,特殊到有些怪異,所以我一直在想,會不會他并不是本身就是那個性格,而是因為某種原因,後天才成為那樣的。”
江澄思索了下:“你的意思是,時翊有心理方面的病?”
沈穆聳聳肩:“我不确定,我不是專業的心理醫生,哪能真的給人家安病症,而且我以前雖然有過這個想法,但後來我通過網絡看他的采訪,他變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樣,談吐自然,所以我又覺得可能只是錯覺。”
江澄聽完久久沒有說話,再次出聲時,她語氣冷硬。
“無論有什麽猜測,這都和我們無關,簡簡好不容易從這段過往中走出來,她不能再承受一次打擊,況且,如果時翊真就是個冷心冷肺的人呢,他除了情緒平穩點,哪點跟正常人有區別?”
她頓了下,又繼續說:“當年兩個人中,我們選擇了簡簡,就注定沒了時翊這個朋友,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他時翊真有心理病症,我們家項簡憑什麽要受那個罪,去承受那些呢?人都是自私的,我要是可憐時翊,誰來可憐項簡?”
“在項簡最需要陪伴的時候,他時翊在幹什麽?當大明星?沈穆,那會項簡跟丢了魂似的模樣,你該不會忘了吧?”
沈穆沉默回應,他怎麽可能會忘了,一向只愛笑的項簡,哭到快要昏厥的樣子,眼睛紅腫到睜不開,像兩個小核桃。
她那會和他說的話,他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沈穆,我真的不再想哭了,可這眼淚就是擦不幹淨,到底是為什麽啊?
沈穆仰起頭望着天花板,是啊,好不容易走了出來,他怎麽舍得讓好友再次重蹈覆轍。
現在,或許就是最好的結局。
*
到達親子鑒定所時,正好超過約定時間五分鐘。
項簡掀開車頂的鏡子,對着那裏左右照了幾下,又拿出口紅簡單補了補,正想拿出粉撲往臉上拍的時候,身旁忽然傳來時禾遇的聲音。
“媽媽,那是爸爸嗎?”
手上的動作一頓,項簡把遮住視線的鏡子關上,一眼就看到了單手插兜往這看的時翊,他沒有帶墨鏡,只是頭上扣了一個黑色的帽子,臉上遮着同色的立體口罩。
那雙唯獨露出清冷眼眸,如往常一樣波瀾不驚。
見她終于發現了自己,時翊很淡定的舉起手揮了揮,他今天穿着私服,如項簡記憶中的一般胡亂搭配,深色的薄毛衣搭配休閑外套,褲子将将蓋住他的大長腿。
帥是真帥,衣服也都是流行款,可偏偏她就是看不慣。
項簡暗自咬了咬牙,她告訴過他多少次,運動搭運動,休閑搭休閑,就算是仗着臉帥,都當了明星了出門也不能這麽敷衍吧。
他大二那年剛被電影編劇盯上,還未簽約公司的時候,都是項簡給他當造型師,沒有人發現她不是專業的,項簡對此非常驕傲,那是種審美被承認的快樂。
只是沒想到,她離開以後,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他還是對穿着那麽随意,只要能滿足遮體避寒就可以,好不好看是其次。
她總算是發現了他沒變化的地方。
感受到手上的涼意,項簡才想起來自己還端着粉餅,一副為了他而補妝的模樣,強裝鎮定的避開時翊的視線,她盡可能自然的把東西收回包包裏,然後熄火解安全帶。
誰說她是為了他補妝的,這是她的職業習慣而已。
……雖然說下了車就得戴上口罩遮住臉。
再次站到時翊的面前,項簡感覺比之前好了許多,至少那種莫名的壓抑感減輕不少,也不會總是想避開他的視線了。
她早說了,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
“你一個人來的?”
項簡瞟了一眼他身後,在停車場的邊緣處看到了輛被擋住一大半的保姆車,她瞬間意識到自己說了廢話,于是立馬改口道。
“你等下還有工作?”
時翊稍稍低頭,墨色的眼眸越過時禾遇略顯疲憊的臉頰,停在項簡的被風吹亂的碎發上。
他的手微微動了幾厘米,又停頓在原地,最後還是塞回褲兜中。
“嗯,接下來有不少工作。”他語速不快,聲線低沉,“為期一個月,抱歉,可能要由你來拿鑒定結果了。”
時翊接下來确實空閑,但不可能一個通告都沒有,為了能順利出演綜藝,他只能把未來的幾個通告提前,位置都不是在本地,如果盡力的話,勉強能在綜藝開拍前趕回來。
以防萬一,他們的親子鑒定必須由本人來拿,郵寄的話難免會出意外,所以他勢必會錯過拿結果的時刻,再慢的鑒定也不可能有一個月之久。
時翊一如既往的說話只交代結果,這事要是放在別人身上,免不了又是一頓誤會,剛告訴他兒子的事,隔天就要出差,不就正好意味着想逃避責任嗎。
确實是很值得誤會的事,但項簡卻能猜到那些他沒說出口的話。
他估計把綜藝期的通告都集中在了這個月。
并不是臆想他對自己感情深,而且足夠了解時翊這個人。
就算他們分手分的再不好看,項簡也不想去诋毀他。
“好,我清楚了,別在門口耽擱,進去再說。”她伸手想牽過時禾遇,卻沒得到回應,側頭一看,發現他正睡眼惺忪的打着迷糊。
項簡連忙蹲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感受到正常的溫度後松了口氣。
看來他是困了。
也是,只是一個四歲的小孩,平常肯定都會睡午覺,都怪她沒經驗忘記了這一點,直到他困成這樣才發現。
即使是這樣,時禾遇也在強撐着,什麽都不說。
項簡嘆了口氣,她給時禾遇把衣領包的嚴嚴實實的,準備伸手把他抱起來,趁還需要辦理手續,先讓孩子睡上一會。
“我來吧。”
剛剛環住時禾遇小小的身子,時翊就阻止了項簡,他的聲線很平,沒有一絲起伏,動作卻依舊利索,彎腰托起孩子的屁股,瞬間就把時禾遇單手抱在了懷中,姿勢熟練的就像是做過很多次。
項簡忽然想起,時翊以前演過一個單身奶爸的角色。
他對待工作向來非常認真的去學習,演什麽像什麽。
時禾遇很怕生,但在爸爸的懷中例外,他一開始确實都快被吓醒了,只是爸爸的懷抱實在太過寬厚溫暖,臉側靠着的肩膀實在太有安全感,讓他的瞌睡蟲又重新飛了回來,眼皮忍不住的打顫,直到緩緩閉合。
項簡一開始還有點擔心,結果見時禾遇竟然就這麽睡了過去,她滿眼意外地看了看時翊。
還真是有兩把刷子啊。
他肩膀很寬,個頭又高,顯得時禾遇整個人小了一圈,項簡莫名聯想到了以前站在他身邊的時候,她完全不像是170+的身高。
要不之前網上流行說,最好的顯瘦穿搭就是有個身材很好的男友,還是挺有道理的。
小孩睡着,絲毫不耽誤他們辦事的節奏,這家親子鑒定所位置非常隐瞞,在大樓的某一層中,項簡瞧這不像是個實驗室的樣子,估計只是辦理手續的地方,檢測則是在另個位置。
來的路上她有問過時翊,為什麽不能用更保險的方式做鑒定,比如匿名式,像他們這種職業不露面才是最好的,何必親自過來。
然而時翊的解釋讓項簡無法反駁——
“就算孩子真是從天而降的,在這裏生活也需要一個身份,要想給孩子上戶口,鑒定結果就必須具備法律效力,支持匿名的機構沒有這個功能,所以我們只能來做司法鑒定。”
理由合情合理,甚至連未來都考慮好了。
項簡聽完後就沒再繼續說話,她有時真的很怕和時翊長時間相處,他這人有個能力,就是靠譜到讓人下意識想依賴。
她一定要和他保持距離才好。
和前臺确定了預約,他們便被帶進一個私密的空間,兩位職員緊跟其後,一位拎着個小箱子,是采樣的工具,另位則手裏拿着不少紙張,是等會要簽字的确認書和保密協議。
時翊率先進了房間,他坐在最裏面的位置,項簡猶豫片刻,把兩張緊緊靠在一起的椅子拉開,特地和他保持了一段距離後才坐下。
擡眼時,不知是不是項簡的錯覺,她看到了身旁那人收回的目光。
可能是時翊那邊都已經提前溝通好,也可能是司法鑒定所遇見過不少秘事,職員見到摘下口罩的時翊和項簡兩人後,表情管理做的十分不錯,如果不是那控制不住飄向孩子的小眼神,一定會更加出色。
項簡能夠理解,零緋聞影帝與小花抱着四歲大兒來做親子鑒定,人家不震驚才怪呢。
各類文件看着多,但實際他們很快就全部簽完,項簡的筆跡依舊龍飛鳳舞,時翊的字則跟他的人一樣,古板正統。
下一步是采樣環節,項簡把椅子往旁邊移了兩下,輕輕的拍拍時禾遇的後背,看到他睜開迷離的雙眼後,才柔聲說到。
“起床了小禾遇,我們需要辦理點事情。”
原本她不覺得自己哪裏不對,直到一擡眼,項簡的身體忽地僵住。
時翊懷中抱着孩子,目光卻落在她的身上。
他輪廓依舊冷硬,但神色似乎比平時柔和些,隔着些許距離,項簡能看清他眼眸中的光暈,還有那裏面的專注。
時翊有個習慣,別人說話時,他一定會注視着那人,認真的聽其說話,偏偏他的眼又生的深邃,網上笑道:還好時翊眼裏冷的,不然看面牆都深情。
明知道這只是時翊的習慣,項簡的心跳還是漏了一拍。
她直起身子,與時翊拉開距離,眼皮微顫幾下,不過腦子的問了句話。
“我口紅粘牙了?”
一旁正準備磕糖地職員:?
還沒等他們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看到時翊毫不意外的表情,他還很認真的回應了一句。
“沒有,牙很白。”
職員:……
某種程度上來講,你們挺般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