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錢多多一聲奶聲奶氣的“姥爺”,讓張秀琴等着看好戲的表情瞬間僵在了臉上。
而徐天亮被她這一聲姥爺叫得直接笑得合不攏嘴,要不是多多頭上紮着輸液針,他現在肯定高興地舉着她“坐飛機”了。
他們兩人的表情真的是幾家歡喜幾家憂。
多多一張口說話,這下可讓張秀琴心裏一下子就有了危機感。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家老伴真的成功用好吃的忽悠多多開口喊姥爺,她眼睛一轉就趕緊開口。
“多多,等你好了,姥姥也給你着做好吃的。”“糊塗面條好不好?給你多淋幾滴香油!”
張秀琴雖然心裏着急,但是還心裏還想着這貪吃小丫頭的胃還沒有好全乎。所以選擇了這糊塗面條
說起來糊塗面條這個名字也是有意思。
其實現在日子好了,各家各戶都很少吃這糊塗面條。
這糊塗面條都是之前家裏糧食不夠、吃不飽飯的時候想出來的辦法。
那個時候別說白面了,光是黑面、雜面都不一定夠吃,所以老一輩人便想出讓面條在鍋裏使勁咕嘟、再用地裏沒人管的野菜充數這麽個招兒。
之所以叫糊塗面條,是因為雜面面條耐煮,在水裏煮得久,面湯看起來稀裏糊塗的。
不過現在日子好了,偶爾想起來這糊塗面條都有着幾分憶苦思甜的意思。
當然做法上也改良了不少,面條一律都是大白面,那黑面、雜面才能煮出來的粘稠面湯,也換成了研磨細膩的玉米面代替增香。
除此之外面條裏面的野菜也都換成了時令的蔬菜,當然也不會吝啬地往裏面放之前過年才能吃到的豬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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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聽到張秀琴這話不由得笑着點了點頭,她喜歡吃姥姥做的糊塗面條,特別是她連續好幾天胃裏空空。
一想到那香味四溢黏糊的面條,只覺得自己空蕩的胃一定會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張秀琴雖然被她這樣點頭應着,但是見她沒有張口說話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失落。
她遲疑了一下後,輕了抿了一下唇開口道:“多多啊,姥爺炖的肘子你要等一個多月呢!”
“你現在喊‘姥姥’,你病一好姥姥我就給你做!”
她話音剛落就感受到了自家老頭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她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太坦蕩。
多少有些心虛,所以故意避開眼神沒有看他。
但是兩人幾十年夫妻,張秀琴不用看都知道徐天亮的眼神肯定跟自己剛剛一樣。
多多雖然長得虎頭虎腦的還愛吃,看起來和機靈不太沾邊,但她其實心裏跟明鏡一般,特別是遇到這吃的,她腦筋轉得比誰都快。
她很是知道這吃東西的遠近。
聽到張秀琴這話,她立馬笑了起來甜甜地說道。
“姥姥。”
她這一聲可算是把張秀琴喊得直接樂開了花,還連聲哄着,“好好好,多多可真乖~”
剛剛的心虛和不坦蕩全都煙消雲散。
徐天亮雖然鬧着和張秀琴争誰在多多心裏更重要,但終歸是一家人怎麽可能會為了個玩笑真的争贏鬧出不愉快。
“秀琴,你看我就說多多聰明吧~”他的語氣上揚了好幾個度,比剛剛多多喊自己還要高興些。
他們老兩口就這樣被多多喊得兩聲“姥姥姥爺”給樂的合不攏嘴,心裏也不自覺地盤算着等多多病好後,給她安排什麽好吃的。
徐淑曼和錢志義怎麽也沒有想到多多第一句話說的不是爸爸媽媽就算了。
這第二第三句話,他們兩個做父母連在場都不在場。
甚至還是被張秀琴和徐天亮用美食給誘惑出來的。
*
周思邈的小手被麥姝溫暖細嫩的手包裹着走在職工醫院內。
母子倆都穿着整潔的短袖白襯衫,麥姝穿着矮跟皮鞋領着周思邈穿過吵嚷的醫院大廳。
小皮鞋的鞋跟碰撞着臺階,發出當當的聲響。
裝着蘋果的紅綠線網兜,也搖搖晃晃。
一大一小的身影爬上職工醫院二樓,再走上十幾步路就到達了注射輸液區。
安靜的樓裏,偶爾會傳來幾聲小孩撕心裂肺的哭鬧,還有病人細碎的說話聲。
但是周思邈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自己母親胳膊挎着的皮包上挂着的鈴蘭花鏈子。
麥姝走起路來包上的鈴蘭花包鏈搖晃着,和她的碎花半身裙裙角一般。
很是好看。
但是周思邈并不是因為這鈴蘭花包鏈好看才一直盯着,只因為如果不盯着包鏈看,自己的嘴角就有些壓抑不住。
來這醫院做什麽他是知道的,是母親聽說那個讓自己丢臉的錢多多生病了這幾天正在醫院輸液,便想着就帶着自己來探病。
當時在院子裏聽上次帶着草莓的楊姥姥說多多生病了在醫院輸液的時候,一瞬間自己心裏突然變得明亮。
雖然周思邈心裏是不加掩飾的雀躍,但是早慧的他自然知道醫院意味着什麽。
偶爾在家裏面聽說奶奶又去醫院的時候,父母的臉上大部分只有說不出的愁容,所以他也知道聽到別人在醫院如何也不應該露出笑意。
哪怕心裏再如何高興。
中午吃午飯的時候,在餐桌上母親問自己下午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錢多多,他當時并不是抗拒。
深邃的眼睛裏反而是幾分不知所措,還以為自己沒有藏好心裏上揚的嘴角。
幾秒過後周思邈看着母親溫柔的目光沒有任何異樣,他懸着的心才逐漸放松下來,然後平緩地點了點頭。
想着下午去醫院看那個讓自己丢臉的錢多多,說不定能看到她病貓的模樣,周思邈心裏就有幾分說不出的興奮。
他還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心情有一個專門的詞語:幸災樂禍。
周思邈甚至興奮得午睡光閉眼了,但是一點也沒有睡着。
他本以為自己能很好的掩蓋住自己心裏的那份幸災樂禍,但是卻不想距離醫院越近,他越是能發覺自己的嘴角不受自己控制。
最後不得不緊盯着母親包上的那條吊墜轉移注意力。
就這樣他一路被母親牽着,被牽到了錢多多輸液的病床前,他才将自己的視線看向正前方。
“秀琴姨~”麥姝牽着自家兒子,關切地看着在張秀琴懷裏的錢多多。
她那肉嘟嘟的小臉确實看起來小了兩圈,正靠在張秀琴的懷裏睡着。
多多因為中午吃了一小碗米湯,胃裏有了點東西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除開她頭上有些可怖的輸液針外,她睡着的模樣看起來格外乖巧,讓人如何都無法将那平日裏吃東西有些霸道的小丫頭聯系起來。
多多睡得并不踏實,聽到麥姝的聲音後迷迷瞪瞪地睜開了眼。
麥姝見她睜了眼,還以為是自己吵到了她睡覺,稍稍的緊張讓她抓着周思邈的手不由得用力。
卻不想感受到了自家兒子的手,更準确地說是他整個人都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周思邈本還擔心見到生病的錢多多,自己會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
可真正看到她的腦門上紮着針的瞬間,來醫院路上時自己心裏的明亮、雀躍在這一瞬間統統消失。
別說笑了,他現在連自己身體的發抖都控制不住。
周思邈再如何比平常的小孩成熟,看到那紮在腦門上血管的輸液針也難鎮定自若。
多多睜開眼睛,和往常一樣圓圓的小腦袋在張秀琴的懷裏蹭了蹭,然後眨巴了幾下她那雙烏潤的眼睛。
別說哭鬧了,連起床氣都看不到蹤影。
張秀琴輕輕地順了順多多柔軟的頭發,“多多啊,小麥阿姨和思邈來探望你了。”
說完還跟多多指了指站在病床邊的麥姝和周思邈。
“秀琴姨,我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把多多吵醒了?”她不僅說話的聲音輕,走近的腳步也很輕。
她臉上還帶着歉意的笑卻格外好看,一雙桃花眼滿是柔和地望向多多,順便将那一網兜蘋果放在了病床旁的床頭櫃上。
張秀琴笑着輕輕地搖頭,“沒有,她沒鬧就是正好睡醒了。”
她說的确實是客氣話,可多多很乖從來不鬧覺,醒來幾乎都是自然醒,她睡着的這一會兒作為午覺也确實是睡夠了。
“小麥啊,你來看多多人來了就行,還帶什麽東西啊!”
聽到這話麥姝才逐漸放松下來,“就是點蘋果,蒸蘋果也養胃。”
張秀琴見她這麽漂亮、說話又好聽,也聽自家女兒說過她人美好相處。
百聞不如一見,現在一見自己也覺得麥姝确實很難不招人喜歡。
麥姝低頭看向站在自己身旁臉色有些僵硬的兒子,輕聲提醒道:“這是多多的姥姥,你喊‘秀琴姥姥’。”
她心裏其實也明了,自家兒子這大概是被多多輸液的模樣吓着了,往日在自己喊完人,他就會立馬喊人。
基本上不需要自己提醒。
“秀琴姥姥好。”周思邈強裝鎮定地跟張秀琴打招呼。
“好,思邈真乖。”
見周思邈如此表情,張秀琴心裏也知道這孩子高低是沒輸過液的,被多多這模樣沒吓哭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他努力維持着表情,然後看向在張秀琴懷裏的錢多多。
此刻的多多正微微仰頭看着溫柔微笑的麥姝,小臉雖然沒有太多氣色,但是還帶着擠出酒窩的笑。
她的笑讓她腦門上的輸液針看起來沒有那麽恐怖和眨眼。
在周思邈早熟的小腦瓜裏本以為自己見到病怏怏的錢多多自己會很高興,可現在真正看到了并沒有自己預料之中的高興。
反而心裏有些憋悶。
周思邈不知道這是自己的羞愧心在作祟,但是卻突然理解了父親曾經在家裏跟母親談論過的一個詞。
勝之不武。
兩個小孩都還沒有到能聊天的年紀,主要還是張秀琴和麥姝聊天說話。
周思邈就靜靜地坐在母親的腿上,他那雙深邃的眼睛靜靜地注視着聽着大人說話有些走神的錢多多。
她輸着液不哭不鬧的,讓自己也不由得高看她一眼。
偶爾她回過神來發現周思邈在看自己,對視時她烏潤的圓眼看不懂意思地沖着自己眨着,絲毫沒有自己碰到過小姑娘的羞澀。
反倒是自己有些局促。
不過在他每次局促難耐準備欲蓋彌彰開口為自己辯解的時候,對面的錢多多會再一次陷入不知是何的神游。
這讓周思邈又感受到了那天下午的熟悉感覺。
幾年後上小學的周思邈學到“一拳打在棉花上”時,突然就想到了那個錢多多将自己吃哭的下午。
原來當時自己的心情能被如此準确的形容。
雖然周思邈坐在母親腿上好幾次都因為多多的對視差點坐不住,而且他敏感早熟的心被自己還沒有解開的情緒所纏繞着。
但是臨走前看着他還是忍不住主動開口。
“下次……”
“吃慢點,沒人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