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烈日當空,烤得空氣又幹又燙。
空氣裏一絲風都沒有,路兩旁的皂角樹格外安靜。
瀝青路上也看不到什麽人影,都因為太陽炎熱暴曬的威力躲到了一幢幢紅磚瓦房的平房屋內。
一幢院子裏種着櫻桃樹的平房內,收音機響着:小朋友,小喇叭開始廣播啦,嗒嘀嗒,嗒嘀嗒,嗒嘀嗒,嘀嗒……*(*這裏摘自1956年起廣播電臺兒童頻道的開場白。)
淺綠色扇葉的風扇吱呀作響地轉着,吹着旁邊的日歷嘩嘩作響。
單薄的紙頁上下翻飛着,最上面一頁清晰的印着綠色大字“17”,數字上面還有“1986年伍月”的同色小字樣。
那撕頁日歷的毛邊整整齊齊,屋內水泥地的每樣裹一層亮漆木制家具也擺放得很是規整。
客廳的正中間用相框裱起來的半身結婚照,原本應該很是顯眼,但是屋外過分燦爛的陽光正巧照在了相框玻璃上。
光遮住了結婚照上夫妻的臉,只能看清結婚照上複雜蕾絲的婚紗還有中規中矩的西裝。
屋內個頭不高、身形單薄看起來快四十歲的男人坐在小馬紮上,他穿着白色背心汗衫、戴着副黑色圓框眼鏡,手裏還拿着個外圍縫着一圈米白色碎布的蒲扇。
他輕輕揮動着蒲扇,笑眯眯地面對着灰色沙發。
沙發上坐着個一歲左右穿這件白底碎花裙的小女娃。
她模樣白淨,一雙圓潤的眼睛格外讨人喜歡,烏潤的黑眼仁和那剛熟透還挂着露珠的水靈葡萄一般。
正很是惬意地享受着男人手裏蒲扇送來的輕柔涼風。
小女娃她天生長了張笑臉,即便她沒有咧開嘴樂呵呵地笑但是卻讓人覺得她渾身上下帶着親切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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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落的開門聲,還帶着些許屋外的熱氣,瞬間打破了屋內靜着的涼爽。
“老錢,媽包了好些粽子讓我給帶回來!”
聽到女人清麗的聲音,坐在小馬紮上的男人反應迅速,立馬抱起沙發上的女娃娃然後起身快步走到她身邊。
女人紮着低馬尾、戴着銀絲眼鏡,長相很是文靜。
額間的碎發被汗濕貼着額頭的皮膚,很明顯這汗水拜屋外的烈日所賜。
男人見她這般,趕緊接過了她手裏白黃粉三種顏色打包帶編成的籃子。
籃子裏的粽子滿滿登登,好幾個露了頭,一看就不輕。
雖然男人個子和女人差不多,但是力氣卻不小,一手抱着小女娃,一手還能将那幾斤的粽子放入淺青色櫃門的冰箱之中。
整個過程那個胳膊腿都有些肉嘟嘟的小女娃在他懷裏很是穩當。
粽子有了清涼的歸處,可是女人混身籠罩的熱氣卻沒有得到緩解,即便她現在已經站在了風扇下面,雙手也給自己扇着風。
“別站在風扇下面了,多大的人了都,還跟小孩子一樣貪涼。”
聽到自家丈夫這樣“教育”自己,女人眉頭微微皺起,剛想瞪一眼他,開口反駁他。
卻不想男人抱着女兒笑眯眯地看着她,手裏的蒲扇正輕柔地給自己扇着風,手腕處還耷拉着浸濕水擰幹的粉色毛巾。
她反駁的話還沒有吐出一個字,濕毛巾就很是适時地遞到了她的手邊。
緊接着還有一句,“風我給你扇着。”
看着自家丈夫樂呵的笑容,她撇了撇嘴輕哼了一聲後接過濕毛巾輕輕拭去了脖頸上的汗。
雖然反駁的話被憋了回去,但是還是忍不住嘟囔着。
“誰稀罕你扇。”
當然女人嘴上這麽說着較勁兒的話,但是語氣帶着幾分嬌嗔的意味,步子也往遠離風扇的位置挪了好幾步。
見自家妻子這般,被她喚作“老錢”的男人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而他懷裏的小女娃那雙黑亮的眼睛也彎彎。
女人享受着男人扇的柔風,視線落到了他懷裏的女兒,大概是被她的彎彎眉眼所帶動,女人也忍不住笑眯眯的。
“多多!怎麽這麽高興啊!”
說完後拍了拍自己的手張開攤開沖着自家女兒逗她,嘴上還不忘說着,“媽媽,多多喊媽-媽!”
女人重複了好幾遍,可是那小女娃也只是笑着,絲毫沒有要張嘴的意思。
見女兒這般,女人的眉頭微蹙表情變的有幾分擔憂,看向了自家丈夫,“老錢,還是帶着多多再去趟職工醫院吧。”
他低着頭頭嘴上發出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響逗着懷裏的女兒,雖然他那圓鈍的鏡片很厚,但是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眼睛裏寵愛的眼神流露。
雖然女人有些憂心,但是男人卻不以為然,連頭都沒有擡。
“別擔心了,之前不是查過了嗎?人醫生都說啥事沒有,你不信我,總要信醫生的吧!”
說完這話後,他并沒有及時住嘴,緊接着一句“擔心這,擔心那,都是瞎操心”溜出了嘴。
當然男人說出口時就後悔了,室內的空氣瞬間降溫了幾度,嘴裏的怪聲也越來越沒了底氣。
待他裝作若無其事地閉嘴後,心裏倒計時默數着自己妻子喊自己大名。
果不其然屋內只剩下了收音機廣播的聲音,五秒後女人按掉了收音機的開關緩緩開口。
“錢、志、義。”
雖然她并沒有提高音量和聲調,但是适時的停頓和過分的平靜讓原本喊全名的壓迫感更是增強了幾分。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擡起頭看向自家妻子,臉上自然滿是堆笑。
“怎麽了?”
很明顯錢志義對于自家妻子如此反應毫不意外,而且早有了應對的方法——笑着裝傻。
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個道理他深有感觸。
見他這副有些死皮賴臉的表情,女人癟了癟嘴然後走近到自家丈夫身旁,用手肘頂了下他的胳膊,她的力道不輕,很明顯不高興男人他剛剛的态度。
“你說怎麽了?”
“多多,她現在一歲半了卻連‘爸爸媽媽’都不會喊,你這都不着急,真不知道你心裏到底有沒有你家女兒。”
原本錢志義樂呵呵的,一聽這話神情有些緊張,“當然有啊!我可是最喜歡、最疼她的了!”
說完還不忘低下頭看着自己懷裏的女兒,輕撓着她的脖子,“你說是不是啊,多多?”
也不知道小女娃是聽懂了,還是因為脖子上的癢癢肉,忍不住“咯咯”笑出聲。
眼睛彎彎格外得可愛,笑聲也是獨屬于小娃娃的奶聲奶氣。
聽了她這笑聲,錢志義很是響亮地在她白嫩飽滿的小臉蛋上“吧唧”了一口。
親完還不忘看向自家妻子,“你看咱家多多,其實什麽都聽得懂!別擔心了!”
“而且咱家多多學翻身、走路都是院裏小孩數一數二的,多聰明啊!”
與他們婦女倆一大一小的笑顏相比,女人的眉頭微皺、眼睛裏還有着幾分擔憂,有些格格不入。
很明顯她的顧慮并沒有消除。
她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開口,“不是,你不要裝傻,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我真的怕她這裏有問題。”
說着她還不忘用手比劃着自己的腦袋,生怕自己丈夫過分的樂天和對女兒的寵愛蒙蔽了雙眼,失去了原本該有的理智。
錢志義聽到這話,趕緊捂住了懷裏女兒的耳朵,“當着多多面怎麽能說這些呢!”
見自家丈夫這樣,她自然反應過來當着女兒的面不應該說這些,即便一歲多的娃娃可能真的聽不懂也不記事。
但是她确實很是擔心自家女兒,畢竟別人家一歲半的小孩不說說什麽複雜的詞語,但是多多卻連最基本的“爸爸”、“媽媽”都不會說。
很難讓她這個做母親的放平心态、不胡思亂想。
見自家妻子如此陰雲密布的表情,錢志義自然也明白她的顧慮,趕緊将自己臂膀裏的女兒安放在沙發上,然後輕輕攬住了自家媳婦。
輕聲開口說着寬慰的軟和話:“淑曼,別擔心了,原來我老家好多小孩都兩歲多才會說話,而且不影響學習的……”
“咱們要給多多些時間,說不定她就是那種晚慧的小孩呢……”
錢志義哄着自家妻子,徐淑曼本沒覺得有什麽,自家丈夫這麽一開口焦急的心瞬間泛起了幾分委屈。
夫妻二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坐在沙發上的小女娃多多正仰着頭聽着他們的話,葡萄般水靈的眼睛裏閃爍着笑意。
只不過這笑意裏帶着點和她這個年齡略微不符的情緒:狡黠。
确實如錢志義所言那般,她什麽都聽得懂,但是她并非什麽早慧的神童。
而是只饕餮神獸。
原本每天她都上天入尋覓各種山珍海味填飽自己無底洞的肚子,日子過得很是自在且沒心沒肺。
可偏偏一不留神沒管住自己的嘴,胡吃海塞吃出了問題,難受得她原以為小命不保,卻不想再一睜眼就成了這對人類夫婦剛出生的女兒。
而更巧的是,這對很是溫柔面善的人類夫婦給自己取得名字就是自己原本的名字。
他們饕餮一族并非群居神獸,一般五個月的時候學會了狩獵本領不個人意願都要離開母親,開始獨自生活。
雖然多多沒有如此被父母撫養的經驗,但是她并沒有不适應現在的生活。
畢竟現在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實在是舒坦,特別是六個多月的時候自己吃到第一口被姥姥喂到自己嘴裏爛面條的時候。
多多只覺得自己的味蕾獲得了之前饕餮并沒有感受過的別樣滿足,從此以後,她便開始期待每天除了母乳外還能吃些其他的人類食物。
其實人類的語言并不難學,她也早就掌握,只是多多她之前身為饕餮自己的嘴幾乎只用來吃東西,除了吃東西外,偶爾也就吼兩聲震懾、示威。
根本沒有交流的習慣。
更何況自己現在不說話只咿咿呀呀的手舞足蹈,自己這對人類父母就能準确明白自己的需求。
如此省勁,讓本就不怎麽勤勉的多多更不想嘗試着張嘴說話适應這個她還沒完全習慣的世界。
這段時間多多也算是徹底明白了那些個修煉千年的貓妖為什麽要幻化成普通貓咪混入凡間,對着沒有任何神力的人類打滾展示自己最為脆弱的肚皮。
貓妖們不僅不以為恥,還對自己語重心長地教導着。
說什麽凡間的日子格外舒服。
多多當時還很是不屑一顧,只覺得是那些貓妖因為不似他們饕餮一族勇猛厲害找的借口。
可現在體驗過人類生活的多多只覺得自己沒有早點領悟貓妖們說的話,這哪裏是什麽借口,明明是珍貴的大道理啊!
而且從徐淑曼進門起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那一籃子的粽子,雖然她還沒有吃過,但是她還保留着身為饕餮的敏銳嗅覺。
那清新的植物香氣混合着米香,還有着些不知道是什麽的甜絲絲味道,完全占據了她的注意力。
多多哪裏還有心思想着如何證明自己的智商其實沒有問題,滿心滿眼的都是想着何時能吃到那勾自己胃口的粽子。
錢志義這邊還開解着徐淑曼,看她表情就知道還沒有完全打消顧慮,但是自家院子的鐵門卻發出了撞擊聲。
緊接着屋外響起了一聲響亮的女聲。
“淑曼,趕緊抱着你家多多出來吃草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