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四面之緣
四面之緣
邱浩第一次遇見吳煥晗，是在他家門口的小巷邊上。
這姑娘被一群女生堵着，模樣着實狼狽。
他隔着圍牆聽見聲響，本不欲多管閑事。
最終，他嘆口氣，到底還是端了一盆水，打開院門将兇神惡煞的阿黃放了出去。
等那群欺軟怕硬的女生被吓走，邱浩回屋裏翻出藥箱。
他提着藥箱走到巷口的牆根處時，瞧見女孩兒雖然低着頭，脊背卻挺得格外直。
邱浩輕聲道：“你沒事吧？”
剛問出口，邱浩就有些後悔，這話未免有些沒心肝。
這樣子哪裏會沒事呢？
沒想到女孩兒擡起頭，露出一雙格外平靜的眼。
邱浩想要說出口的安慰話語就這樣滞在嘴邊。
女孩兒的聲音清冷，但并不冰冷，只聽她道：“謝謝關心，不過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邱浩十分理解。
他默默從藥箱裏取出幾樣女孩兒用得上的外傷藥，擱在女孩兒身側，便轉身離開。
經過拐角處，邱浩忍不住回頭。
路燈昏黃的光線罩在女孩兒的周身，她微阖雙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邱浩嘆口氣，回到自己的院中，關上院門。
阿黃屁颠屁颠地奔來迎接他，他蹲下來摸了摸阿黃的腦袋，笑道：“怎麽辦，好像多管閑事了呢。”
*** ***
邱浩第二次遇見吳煥晗是在南廬市一中。
市一中就在南廬市江秀區的文宮街上，作為江秀區消防站的支隊隊長，站裏接到火災報警電話後，邱浩立即帶領隊員出警。
在市一中體育館的負二層，邱浩又一次見到了女孩兒。
顯然女孩兒沒認出他來。
她将遭遇告訴他們，懇請他們幫忙。
邱浩心裏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這姑娘怎麽多災多難的，每一次相遇，她都陷入在麻煩之中。
他讓隊員按照女孩兒的請求報警。
可惜，最終沒幫上什麽忙。
*** ***
邱浩第三次遇見吳煥晗是在醫院。
他在一次出任務時受了點輕傷，到醫院換藥。
要走的時候恰好趕上高峰期，電梯前排隊的人太多，邱浩不耐煩等，便推開樓梯間的門，一層一層地往下走。
突然他腳步微頓，原本在手機屏幕上敲打着回複信息的手也停下來。
剛剛似乎隐隐約約地從樓下傳來細微的抽泣聲。
此刻這聲音已停，也許是因為聽到了他的腳步聲。
邱浩頓時有些尴尬。
他本想避開，正準備轉身往上從這層離開，突然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
邱浩心裏還在猶豫，腦中那根救人的神經已經替他做出了抉擇。
他向樓下沖去，瞧見一人跌坐在地上正揉着腳踝。
邱浩走近那人，問道：“你沒事吧？”
那人應聲擡頭，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臉龐，正是已經有了兩面之緣的女孩兒。
女孩兒驚訝：“是你？”
未等邱浩說什麽，她又笑道：“你怎麽每次遇見我，都問我有沒有事。”
邱浩心裏感到驚喜，面上卻不露聲色：“哦，你認得我？”
“上個月有一天晚上在市一中的體育館，我們見過的。還有幾個月前，有一次在市一中附近的小巷裏，你給了我幾盒傷藥。”女孩兒提醒道。
邱浩作恍然大悟狀：“噢，我記得你，膽子很大的小姑娘。”
女孩兒：“邱隊長貴人多忘事，我卻記得您之前對我和我的朋友施以援手，當時匆忙，今天既然偶遇，我在這裏再次向您道謝。”
“舉手之勞。”邱浩輕笑，接着話語輕頓，似乎在措辭，“不過……”
女孩兒：“不過什麽？”
邱浩：“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卻不知道應該怎麽稱呼你。”
女孩兒：“我叫吳煥晗。”
邱浩點頭記下。
他目光落在吳煥晗的腳踝上：“還能走嗎？”
吳煥晗搖頭：“我得再緩一緩才成，現在腳動不了。”
邱浩蹲下來：“我帶你去找醫生。”
吳煥晗其實也不願意在這裏浪費時間，所以并不忸怩，道聲謝後便趴在邱浩的背上，被帶到骨科診室。
好在沒傷到骨頭，醫生檢查以後，給吳煥晗開了點兒藥。
邱浩幫吳煥晗取藥回來，見她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呆，他問道：“怎麽，疼得厲害嗎？”
吳煥晗回神：“沒事，邱隊長，今天謝謝您了，已經耽誤了您很長時間，您如果有事，就先回吧。”
邱浩：“你這樣，一個人能回去嗎？我今天休息，可以送你回去。”
吳煥晗：“謝謝您的好意，不過不用送了，我這幾天就待在醫院。”
聯想到今天見面時的情況，邱浩道：“家人在這裏住院？”
吳煥晗沒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邱浩隔着一個座位坐在吳煥晗旁邊，直視着前方來來去去的人群，問道：“今天……為什麽哭？”
吳煥晗眼神微閃，沒說實話：“腳崴了，疼得慌。”
邱浩猶豫一番，還是扭頭看向吳煥晗，說道：“其實，如果是遇到困難了，你可以說說看，指不定我能幫上忙。”
吳煥晗認真地将邱浩的表情審視一番，半晌，才道：“我媽媽需要做手術，但是錢不夠。”
邱浩：“差多少？”
吳煥晗用手比了個數。
邱浩：“我可以借給你錢。”
吳煥晗的眼神微變。
沉默中，她深吸一口氣，嘴角緩緩上揚撐起一個完美的弧度，短短幾秒鐘，對她而言，像是一種戴上面具的儀式。
吳煥晗眼波裏帶着鈎子，靠近邱浩：“你想要什麽？”
邱浩微愣。
然後他溫和地将女孩兒靠近的身體推回到原處，笑笑：“我不想要什麽，我只是比較喜歡樂于助人罷了。”
吳煥晗不作聲，探究地盯着邱浩的臉。
邱浩輕笑：“如果非要說有什麽目的的話，那就是希望你好好讀書，別走歪路。”
吳煥晗眼裏閃過一絲難堪，她低下頭。
邱浩起身：“你等我一下。”
他到問訊處借來紙筆，将自己的電話號碼寫下來，遞給吳煥晗：“不限歸還的時間，也不要利息。你考慮一下，想好了可以給我打電話。”
吳煥晗沒有接，只是問道：“為什麽？”
邱浩：“什麽為什麽？”
吳煥晗：“為什麽幫我？”
邱浩有些無奈，想起和這個小姑娘見到的幾面，他又似乎理解了她的心态，只好耐心解釋道：“我剛好有點兒閑錢，而你恰好需要。雖然我們只是有過幾面之緣的陌生人，但是我覺得，對于祖國的花朵還是能幫就幫。畢竟按道理來說，你現在不該在醫院裏絕望哭泣，而是應該在教室裏好好學習。”
吳煥晗皺眉，不解道：“就是這個原因？”
邱浩反問回去：“你還想要什麽原因？”
吳煥晗這才接過寫有邱浩電話號碼的紙條，說道：“我需要考慮一下，想好了和你打電話。”
邱浩哭笑不得，他這個送錢的怎麽倒像是求人的？
他點點頭：“我要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轉身欲走，突然想起什麽，邱浩又退回來道：“對了小姑娘，還是要提醒你一下，以後即便是想要向外界求助，最好也不要用燒東西的方式。”
吳煥晗知道他說的是之前體育館的事情，遂表示：“好的邱隊長，不會有下一次的。”
邱浩見吳煥晗答得敷衍，知道她沒有聽進去，語重心長道：“火這個東西你不了解，掌控不好。連我們這種天天和火打交道的人都很難保證自己次次能全身而退，更何況你。我這樣說不是小瞧你，而是在提醒你要小心，不要等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之後再後悔。”
吳煥晗見他說得懇切，确實是為她好，她便也真誠道：“邱隊長，我不是不知道危險，只是當時我要救我同學，也沒有別的選擇。不過我答應你，以後我會用更聰明的方法來解決的。”
邱浩：“你同學如今怎麽樣了？”
吳煥晗嘆口氣：“還能怎樣？她現在還在醫院裏躺着呢，倒是始作俑者毫發無傷……”
邱浩：“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嗎？”
吳煥晗：“邱隊長，謝謝您，不過當時在體育館的時候您也看到了，此事恐怕您也無能為力。”
又聊了幾句，邱浩便離開了。
*** ***
沒過幾天，吳煥晗撥通邱浩的電話。
這是邱浩第四次見吳煥晗。
吳煥晗拿到錢，眼裏閃過一絲淚意：“邱隊長，謝謝您的雪中送炭，我還錢可能有點慢，但是您相信我，我肯定會還給您的。”
邱浩晃着手裏吳煥晗寫的欠條，說道：“嗯，相信你，你欠條還在我這兒呢。”
吳煥晗點頭，突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邱浩想起什麽，問道：“不過，你怎麽突然相信我是好人了？”
吳煥晗直言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但我想，你應該不是壞人。”
邱浩搖頭道：“剛借給你這麽多錢，你個小沒良心的。”
吳煥晗笑笑沒說話。
邱浩：“行，今天先這樣吧。阿姨的手術拖不得，你趕緊拿着錢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
吳煥晗：“好。”說着便轉身往外跑。
邱浩揚眉，又叫住她：“等等。”
吳煥晗疑惑：“邱隊長，您是還有什麽事情嗎？”
邱浩沉默一會兒才道：“我就是想叮囑你一句，之後如果還有什麽事，不要再一個人躲在樓梯間哭了，你可以給我打電話。幫一次是幫，多幫幾次也是幫，我不會袖手旁觀的。”
吳煥晗抿嘴：“謝謝您。”
邱浩颔首：“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