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時間還不算晚, 小區裏還有不少人在散步、遛狗，倒還是一派熱鬧景象, 衆人唠嗑打趣的聲音、小型犬跑來跑去時不時的清脆叫聲全都交纏在一起。
平日裏見到這些場景，梅茜茜偶爾也會覺得有些孤獨, 懷念起一家人曾一起在樓下散步聊天的場景, 可今天意外的卻非常平靜。
她想, 她終于遠遠地看到了也許會屬于她、适合她的港灣, 在未來的一天, 她艘小船也有可能會停靠。
“吾心安處是歸鄉。”她忽然想起這句不知道在哪看來的話, 說起來有些矯情, 卻能恰如其分的形容她的心情, 她在他面前, 格外心安。
盤在脖頸的格子圍巾，到現在還散發着熱度，就像送圍巾的那個人，傻乎乎的像個大男人, 明明被拒絕, 也不知道氣餒，努力地把赤誠之心捧到他的面前。
梅茜茜已經到了家門口，她打開家門，裏頭又黑又冷, 當時家裏條件好，買的房子面積大，可現在不只維護起來難, 在少了生活痕跡後，更是顯得寂寥。
她一下收拾了突然失落的心情，鎖好門便進了媽媽的房間，今天有年會，她也預先準備好了給媽媽的飯菜。
“茜茜，你回來啦！”王淑雲聽到門那邊響動，立刻擡頭看了過去，剛剛怔忪孤單的表情蕩然無存，只留下滿滿的喜悅。
“嗯，媽，我回來了。”梅茜茜剛在看飯菜，一晃神只注意到了媽媽笑開的臉，她溫柔地回應，“晚飯吃的怎麽樣？有沒有把湯熱一熱喝？”
王淑雲點頭。
梅茜茜利索地把餐具收拾清楚，她坐到王淑雲的身邊，直接往對方手上一握，王淑雲想閃躲，卻沒能躲開。
“怎麽這麽涼？”梅茜茜皺眉，她和媽媽都有些冬天手腳冰涼的毛病，可她特地在房間裏頭放了取暖器，房中又不通風，可不像客廳那麽涼。
王淑雲立刻小心翼翼地将腳挪到了被子裏，她抽手回來搓了搓：“我剛剛看電視呢，沒注意，窩在被子裏就暖和了。”
梅茜茜沒吭聲，直接走到了衛生間裏，只聽見裏頭傳來水龍頭開到最大的流水嘩嘩聲音。
一個淺綠色的大號臉盆放在了地上，裏頭裝着三分之二盆的水，只要把肌膚靠近，就能感覺到水中散發上來的熱氣。
她伸出手從被子裏抓到了媽媽的腳，果然一入手就涼得過分，她又是心疼，又是忍不住想要發脾氣，只是很快按捺了下來，王淑雲知道女兒在發火，沒敢對着幹，乖乖地把腳放了進去，溫度适宜，才進去沒多久，就覺得整個身體都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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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茜茜靜靜地看着臉盆裏由于媽媽兩腳偶爾變換動作搖晃的水，忍不住發起了呆。
她在媽媽面前，是個格外按捺不住脾氣的人，外人誇她的話她聽過幾回，他們都說她辦事能力上佳、脾氣溫和、懂禮貌、知道處事……可這些，并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
她苦笑，在爸爸走後，面對媽媽生病、家裏破産的情況，她只感覺心裏、身上的壓力山大，她開始是坐的售樓顧問，也就是所謂的賣房小姐，也吃了不少苦頭，那時回家，媽媽總是神神叨叨，偶爾清醒的時候，哭天喊地的叫着爸爸，想要往窗外、陽臺跑，精神不清醒的時候，又大吵着要給爸爸打電話，非把爸爸叫回來不成。
梅茜茜一開始是耐心的，她知道媽媽的痛苦，可耐心是會耗盡的，尤其是在壓力快把人逼垮的時候，她看着媽媽，歇斯底裏地發過好幾回脾氣，好像在越憤怒的時候，人就會自動啓動無差別傷害技能，她越是能找到傷害別人的方法。
她記得吵得最兇的那次，她靜靜地看着媽媽，松開了她身上的鏈子，走到了陽臺邊上，那個她的父親曾經趁着她們不在時一躍而下的地方。
“你是不是想要我也去死？”梅茜茜那時沒說假話，直接爬上了陽臺，坐在了欄杆之上，只等着一躍而下的解脫。
然後媽媽崩潰了般地把她從陽臺上拉了回來，和她一起跪趴在陽臺上，媽媽的眼淚很多，全都砸在了她做不出表情的冷漠臉上。
“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對，那時媽媽是這樣說的。
後來，媽媽就成了一個“乖巧的瘋子”，乖乖地被關在不大的屋子裏，只是偶爾想找爸爸，再也不說什麽尋死覓活的話。
梅茜茜有時候在想，究竟是爸爸逼瘋了她和媽媽，還是她，逼瘋了媽媽？
可她太自私了，自私到只想牢牢地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不放。
媽媽這樣過日子會幸福嗎？每天被自己的女兒關起來，不見天日？如果換做是她自己，應該也會覺得痛苦吧？
可她真的做不到放手。
不只是媽媽生病了，連她也生病了。
“怎麽了茜茜？”王淑雲注意到梅茜茜臉上恍惚的神情，憂心忡忡地握住了她的手。
梅茜茜坐在小板凳上，和媽媽剛好一高一低，她仰頭看媽媽：“沒事的媽媽，我剛剛在想事情。”她聲音輕快了起來，“我打算要辭職了。”
就讓她再自私一段時間就好，對不起媽媽。
“辭職，怎麽了？在公司裏受委屈了？”王淑雲臉上的神情全是擔心，說話也焦急了起來。
梅茜茜搖了搖頭：“沒受委屈，我積累了一些經驗，打算自己創業，畢竟不想做将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嘛！”
“自己開公司嗎？”
“嗯，再過一個月離職手續就辦好了。”
“這樣也挺好的。”王淑雲輕輕地揉搓着女兒的手，“我們茜茜，做什麽都能做好，媽媽相信你，不過就是開公司會有點辛苦，有志者事竟成，當年我和你爸爸創業也挺辛苦，後來不也成功了嗎？”她說起梅中華有些恍惚，卻迅速略過，“只不過媽媽的經驗都過時了，也幫不上你什麽，你只能多靠自己了。”
梅茜茜将臉靠在了交握的手上，露出了依戀的神情：“會的，我都會做好的，媽媽你知道我可以的，沒有什麽能難倒我。”
“那是當然，我們茜茜是最棒的。”
“還有……”
“怎麽了？茜茜要告訴媽媽呀？難道長大了，就要什麽事情都瞞着媽媽嗎？”
“我遇到了個很好的男生，今天我們正式交往了。”
王淑雲帶着驚喜的輕呼：“真的嗎？是什麽樣的男孩子，對你好嗎？”
梅茜茜有些害羞的紅了臉，她一點點地用語言描繪出心裏的他，不自覺的唇角上揚：“他啊，如果媽媽看到，一定會嫌棄他笨的，明明書讀得很多，可是卻特別遲鈍，什麽事情到他那，就好像繞了三個圈。”
她說起他口若懸河：“他挺高，比我要高挺多，專業是計算機，現在在家裏的公司幫忙，平時也挺忙碌的，不過這段時間來，每天都是他送我下班回家……”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多，忙剎住車。
王淑雲的聲音格外溫柔：“那是一個特別好的男生是不是？”
“是，他特別好。”
“他對你好嗎？珍惜你嗎？是個懂得負責任，知道上進的人嗎？”
“他對我很好，也很珍惜我，現在一直都在努力發展他的事業。”
王淑雲伸出手替女兒把被圍巾弄亂的頭發理了理，笑了：“那可真好，媽媽真替你高興，媽媽也相信你的眼光，你的判斷，爸爸知道了，也會很替你高興的。”
梅茜茜先笑，又一愣，忽然有些傷感。
王淑雲輕輕地抱了抱女兒：“真的，寶貝，媽媽真替你高興，希望他會是你對的那個人。”
“會的媽媽，我也很開心。”兩人不約而同的回避開了梅中華的話題，只是依賴地靠着彼此。
梅茜茜意識到了泡腳水溫度的下降，忙結束了這點溫馨的時光，繼續收拾了起來，她不知道忙忙碌碌的她，後頭總跟着一道悵惘的眼神。
……
“大熊，我和她在一起了！”
“我知道，謝謝，你已經說了第二十五遍了。”大熊忍無可忍，甚至想要挂斷電話，若不是尤乾君過幾天就要成為他未來的領導，他一定不給對方面子。
“哦，我已經說了二十五遍了嗎？”尤乾君應了聲，“那既然你都聽了那麽多遍了，再聽我說一說也不打緊，你知道晚上我們是怎麽在一起的嗎？來，聽我細細道來。”
又來了！大熊面無表情，默默地把手機音量降低，只隐約聽得到是否有人在說話。
尤乾君在講述了第三十遍晚上唯美的告白經歷後，終于滿足了自己滿心的快樂，剛剛他回家幹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親爹來了個結結實實的大擁抱——當然，這被他爹給立刻掙脫開了。
他開心的想要和他爹分享他今晚的喜悅，可對方只是冷眼看他，迅速逃脫回到房中。
代溝！這一定是代溝的問題。
不過不打緊，他還有大熊，于是這個電話，就這麽打了整整一個多小時。
“所以你還有什麽事嗎？”大熊聽到那面沒動靜，為了避免被發現自己根本沒在聽，忙搶話。
“你說要用什麽姿勢公開戀情比較好？”尤乾君很煩惱，“我總感覺，我們單位項目組的同事老想給她介紹對象……”
大熊看了眼時間，嬌嬌就快給自己打電話了，終于是懶得應付尤乾君：“我覺得呢，這個問題你還是和弟妹商量下比較好，男人，要學會尊重自己喜歡的人，對吧？”
“你說的也對。”尤乾君稍微冷靜了點，“對了，要不我再和你講講今天晚上的細節？我剛剛好像太激動，漏掉了不少。”
“……啊，不好意思，我這邊有電話進來，不和你說了，拜拜。”大熊生怕對方開講，不容分說挂了電話，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尤乾君聽着對面的那些忙音，總算躺在了床上，這一消停，壓着的那點兒疲憊勁全都湧了上來，他打着哈欠，眼淚已經在眼睛裏打轉，迷迷糊糊地往手機那按了按，發送了信息，帶着笑進去了夢鄉。
[晚安，我的女朋友，好夢。]
[我的男朋友，你也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