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如妖孽般的黑瞎子
如妖孽般的黑瞎子
柳吟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以為下一秒就要被那家夥給吃掉了，結果并沒有，他只是繼續往前走，似乎不打算等待，離柳吟秋越來越遠，直到連背影都看不見。
柳吟秋站在原地無措地想，自己應該跟着那個人嗎，他是人嗎，還是自己腦海中對于黑瞎子的幻想？
“你太慢了。”黑瞎子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柳吟秋吓得一激靈，他剛才明明已經走很遠了。
“來到這裏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索求，你跟着我，就能得到你需要的。”黑瞎子說，“只要你能拿到它。”
他放慢了腳步，确定柳吟秋能夠跟上，才繼續往前，四周依然布滿了發光的蚰蜒，比起無止盡的黑暗，多腳的蟲子好像也沒有那麽可怕。
手掌傳來的疼痛感覺越來越清晰，柳吟秋借着藍光看了看，劃破的地方只有少許的血液滲出來，但傷口周圍有不少污垢，她本該盡快拿清水和酒精處理然後上藥避免感染，可眼前的局面不允許她停下來。
對方驟然止步，他歪着腦袋回頭，那樣的姿勢，跟柳吟秋認識的黑瞎子簡直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小姑娘有足夠的理智，柳吟秋現在已經撲到了這個人的懷裏，告訴他自己有多想他。
“那就是你要找的東西，蟲盤。”黑瞎子說，他順手指了個方向，就在前面黑暗的地方，當他指着那裏的時候，發光蚰蜒也過去了。
柳吟秋很快看到了一個像是假山的巨石聳立在遠處 ，石頭本來的顏色她看不清，也許是灰色也許是深藍色。
蟲盤并不是個盤子，而是一種岩石，這種岩石裏面有種叫做石膽的小蟲子，它們只有芝麻粒大小，對于任何眼疾都有絕佳的療效。
柳吟秋往前走了幾步，那岩石非常巨大，至少有上千噸的重量，她要怎麽把這麽大的石頭搬出去？
柳吟秋立刻覺得這個人在坑她，而他坑自己的行為，更像黑瞎子了。
她有些神經錯亂，他在坑她，而自己卻想離他更近一些。
因為黑瞎子總是喜歡戲弄自己，最後又幫自己解決麻煩。
Advertisement
“你用刀，削一塊下來，就能帶走。”黑瞎子似乎看穿了柳吟秋的糾結，“只要很少的一點，你的願望就可以實現。”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對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一如黑瞎子，總能知道柳吟秋的想法。
她盡可能保持平靜的語調對這個人道：“你是真實存在的嗎，還是我的幻覺？”
“你希望我是什麽？”黑瞎子回應着。
“不知道。”柳吟秋說，她看着他，黑瞎子在對她笑，“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柳吟秋以為他會拒絕，從見面到現在，他都沒有碰過自己。
可他聞言，卻走了過來，張開胳膊，将柳吟秋抱進一個充滿泥土芬芳的懷裏，這不是人類會有的味道。
一瞬間，柳吟秋哭了出來：“老齊，我好想回家。”
她緊緊地抱着這個像是黑瞎子的東西，對方或許是一只蠱惑人心的妖怪，又或者，只是柳吟秋極端之下的幻覺，但這些都沒有關系，她只是想抱住他，讓日思夜想的人給予安慰。
柳吟秋擡頭看他，他的眼睛不斷提醒着自己，這個人不是黑瞎子。
“你是真的吧？”柳吟秋道，“我希望你是真的。”
“那我就是真的。”他說。
柳吟秋松開了并沒有溫度的懷抱，準備走去他指引的方向，黑瞎子突然提起柳吟秋的背包，迫使她停了下來。
“你走路都不看腳下？”黑瞎子的聲音是戲谑而輕佻的。
柳吟秋低下頭，才注意到前方竟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如果不是“黑瞎子”拉住她，直接就走下去了。
“我要怎麽辦？”柳吟秋犯了難，蟲盤離他至少有20多米的距離，周圍沒有任何可以通過的橋梁。
黑瞎子咯咯直笑：“我怎麽知道，那是你要的東西，不是我要的。”
他到底不是黑瞎子，他不會幫她的，但柳吟秋不讨厭他。
黑瞎子松開了手，指了指洞壁：“你可以試試從那裏。”
柳吟秋一開始沒明白，猶豫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要她從洞壁上爬過去。
“我沒學過攀岩。”柳吟秋有些絕望，她怎麽可能爬的過去呢，就算爬過去了，又要怎麽去取石頭？
這種事一定難不倒張家人和黎簇，可只有自己走到了這裏。
“那就是你的事了。”黑瞎子走到一邊，靠在牆上，居然從皮夾克裏摸出一包煙，然後點了一根抽起來。
那很像柳吟秋才認識黑瞎子的時候，雖然她不喜歡他抽煙，但黑瞎子是自己見過的男人和女人中，抽煙最好看的。
只是，真正的黑瞎子已經很久沒有抽過煙了。
“老齊。”柳吟秋清楚的知道，他不是自己需要的那個人，可是，當她把對方當成黑瞎子本人的時候，會沒有那麽害怕未知，“我去啦。”
“嗯，等你回來。”黑瞎子看向她，笑得很邪氣。
“真的不幫我？”柳吟秋不抱希望地問。
黑瞎子笑了一笑，不答。
那确實是黑瞎子，從頭到腳，除了眼睛，沒有哪一個地方，不是黑瞎子，包括他說他等她回來的口吻，也是本人的語氣。
但他又不是黑瞎子，如果是黑瞎子，是不會讓心上人獨自去涉險。
柳吟秋注視着他，他也透過墨鏡看了過去，黑瞎子确實不打算幫她，果然是個冒牌貨。
柳吟秋将背包放到一邊，拿了些需要的東西別在腰上，好在洞壁有非常多可供下腳下手的凹凸，比她想象的好爬，但也跟她想象的一樣困難。
半小時後，柳吟秋才來到了洞壁的中央，體力嚴重透支，受傷的部位又開始流血了，她渾身上下全是冷汗。
眼睛有一瞬間的發黑，應該是身體太虛了的原因，她已經36個小時沒有休息過了。
一只蚰蜒突然從縫隙鑽出來，一碰到她的手立刻就死了，然後掉到她的臉上，突如其來的驚吓使柳吟秋腳下一滑。已經撐到極限的雙臂在失去了腳力之後，再難保持穩住整個身體的力量：“老齊，我撐不住了，救我！”
黑瞎子還在抽煙，他并沒有來幫忙的打算。
柳吟秋一只手死死地攀在洞壁上，另一只手扣住一塊光滑的石頭上，兩只腳半天找不到可以搭力的地方。
掌心的傷口裂開了，血液讓手變得異常濕滑，她掉在洞壁上拼命掙紮，非常狼狽。
“老齊！”柳吟秋看着他，看着那個像黑瞎子的人，他依舊無動于衷。
“等你回來。”黑瞎子說，他掐了煙，來到斷崖邊。
一瞬間，柳吟秋決定放棄了，她不可能成功的，摔下去只是時間問題。自己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她甚至無法再往來時的路回去。
就這樣吧，她在心裏對自己說，她盡全力了，沒辦法再做得更好了。
她的胳膊在顫抖，失去知覺之後只留下冰冷麻木，手指扣在洞壁上已經發白。
柳吟秋看向那個黑瞎子，腦海裏像走馬燈一樣浮現出和他認識到結婚所經歷的種種，自己的人生挺精彩的，這輩子都沒吃過苦，吃過太大的虧，遇到的男男女女也都對她很友善。
至于黑瞎子，就更不用說了，比父母還寵她。
柳吟秋現在最大的遺憾，大概是沒辦法跟黑瞎子白頭到老吧。
不過轉念一想，這貨都不老的，柳吟秋注定無法與他共白頭了。
可是，死前能夠再見他一面，哪怕對方不是真的，柳吟秋也很滿足。
也許，剛才她攀上洞壁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所以這個時候，當死亡來臨時，才能如此平靜。
柳吟秋深吸了一口氣，用僅存地力氣對那個人說：“再見。”
黑瞎子嘴角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柳吟秋沒有看到，她說完最後一個字，便松開手，墜入深淵之下。
可她卻突然落在一個柔軟的東西上面，柳吟秋奇跡般的沒有受傷，不過五髒六腑還是因為自由落體的慣性，出現了短暫的不适。耳邊傳來昆蟲翅膀扇動發出的噗噗聲。她很熟悉這個聲音，之前被人面蛾抓走的時候，昏迷前，也聽到過這樣的聲響。
自己居然被最不喜歡的蟲給救了。
人面蛾翅膀上的絨毛非常柔軟，像那種薄絨的地毯，手感還挺舒服，如果它是別的動物，柳吟秋可能會多撸幾把。
她被托回了懸崖上，落地的時候，柳吟秋想着，自己怎麽不利用這只撲棱蛾子幫她得到蟲盤呢。
黑瞎子卻走上前，提着她的後衣領，将小姑娘從懸崖拽走了。
“你只能靠自己得到你在這裏想要的東西。”黑瞎子看穿了她的心思。
“是你救的我？”柳吟秋不敢置信，剛才在洞壁上要死不活的時候，這個人一點兒同情心都沒有，所以，到底是他救了自己，還是自己的求生欲望引來了那只巨大的人面蛾，柳吟秋也不确定了。
黑瞎子把她帶到稍微平整的地方，柳吟秋直接倒在地上，身上沒有哪一處是不疼的，她翻身起來，趕緊在包裏尋找酒精和棉簽，她應該是有這些東西的。
“你失敗了。”黑瞎子坐在柳吟秋對面，他背靠着牆，又點起一根煙。
柳吟秋下意識地想叫他少抽點兒，但是一看到對方的眼睛，腦子就清醒了，反正不是自家的老齊，抽多少也不管她的事。
“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黑瞎子對她說，表現得很慷慨。
柳吟秋興奮了一瞬，卻很快被沮喪取代：“我爬不過去的，你給我100次機會都沒用。”
“所以你放棄了？”黑瞎子笑了一聲，“看來，你也沒那麽愛他。”
“我愛不愛他，不是靠這個證明的，我只是沒有學過攀岩。”柳吟秋處理着膝蓋和掌心的傷，酒精觸碰的瞬間，她痛的龇牙咧嘴。
黑瞎子卻盯着她的傷口出神，接着起身，掠到柳吟秋身邊。
他半蹲下來，用那雙非人類的眼睛凝視着柳吟秋，嘴角的笑意莫名詭異，小姑娘吓得不敢呼吸。
“我幫你。”黑瞎子指了指她手裏的東西。
“我想自己來。”柳吟秋吞咽着唾液。
“你不希望我幫你？”黑瞎子說着，湊近她膝蓋的傷口，用力地聞了一下。
柳吟秋顫抖地問：“你要吃了我？”
黑瞎子一笑，伸出舌頭，對着創口的位置舔了一下。
柳吟秋本能地想逃，但最終，她沒有，如果眼前的“黑瞎子”要吃掉自己，這個地方沒有可以逃逸的去處，逃跑只會浪費體力，她已經累得不行了。
黑瞎子撫了撫墨鏡，他做這個動作以前，墨鏡并沒有滑落的跡象，他只是在按照真正的黑瞎子的習慣，做着這樣的動作：“我沒這麽說。”他舔了舔嘴唇，像是剛剛品嘗過一道美味佳肴的樣子。
“你是妖怪嗎？”柳吟秋小心地問。
“我是你喜歡的那個人。”黑瞎子低頭舔舐起膝蓋上的血跡，混合着泥渣，都被他吃進了下去。
柳吟秋發現受創的部位，正以肉眼可見速度在愈合，疼痛也随之消失。
他又開始舔着另一邊，舌頭是冰涼柔軟的，但明顯不是黑瞎子的溫度。
當黑瞎子開始舔舐柳吟秋掌心處的血液時，她和他的目光再次相對，那雙鬼魅般的眼眸裏，看不出任何情緒。黑瞎子猛地對着傷口吸了一下，柳吟秋感覺到身體裏的血液，一下子全都朝着那個位置翻湧而去。
黑瞎子真的成了吸血鬼一樣的存在，柳吟秋本就虛弱的身軀又因為血液大量流失，而變得更加疲軟冰冷。
她又害怕起來，不知道究竟是怕死，還是怕痛，也許兩者都有。
人在大難不死之後，總是妄想活下去的，那種視死如歸的心情，往往都是腎上腺素爆棚在作祟。
黑瞎子又吸了一口，柳吟秋只覺得頭昏目眩。
就在柳吟秋以為自己會被對方吸食殆盡，他放過了她：“你的血是幹淨的，比之前來的人，味道好多了。”
這樣的贊美不是什麽值得獵物高興的事情。
“你是吸血鬼？”柳吟秋也問過真正的黑瞎子，他當然并不是，他只是活得比較久而已。
“不是。”這個黑瞎子竟然也道，“太久沒吃人，想嘗嘗。”
如果是從黑瞎子本人嘴裏說出來，就很像一句露骨的情話，但從眼前這個不知道是什麽妖孽的嘴裏冒出這樣一句，那就是把柳吟秋當成食物的餐前閑聊。
受傷的地方痊愈了，現在只剩下了淺淺的印記，柳吟秋不确定該不該跟他道謝，因為他看起來也沒有真的想幫忙，剛剛被黑瞎子吸了兩大口，柳吟秋不但覺得渾身發冷，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冷對于體力不支的人來說，是很不好的征兆，她必須吃點東西，然後睡上一覺才可以。
柳吟秋抱着胳膊看向他，不确定現在發抖，是因為太冷了，還是太害怕。
她只确定了一件事，這個黑瞎子，這個變成黑瞎子的妖怪，他要吃人，自己是這裏唯一的人，而她還很對他的胃口。
“這樣吧，我再給你別的機會。”黑瞎子像是在憐惜她，“外面那四個人，可以填飽我的肚子。”他對柳吟秋露出狡黠的笑容，“你可以用他們來交換活下去的權利。”
柳吟秋無意識地搖頭，身上的虛汗越流越多。
“是我說得不夠清楚？”黑瞎子靠近了她一些，“我去吃他們，你就能活着離開這裏了，聽懂了嗎？”
柳吟秋點點頭，接着又搖頭。
“那我就吃了你。”黑瞎子對着她的胳膊咬下去。
柳吟秋立刻拔出腰帶上的匕首，朝這個人背脊一捅，她沒想到居然能成功紮進去，但是觸感非常奇怪，柳吟秋覺得自己像是捅進了一個硬邦邦支架裏面，匕首卡在他的背上，怎麽都抽不出來。
黑瞎子好像一點兒痛感都沒有，他擡頭，對着柳吟秋笑。
她立刻推開黑瞎子，可對方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困住。
柳吟秋驚訝的發現，插在他背上的匕首莫名消失了。
黑瞎子又發出奇怪的咯咯笑聲，他把柳吟秋整個人按在自己硬邦邦的懷裏，使她完全沒有逃脫的可能：“你這麽怕死，我就去吃他們，怎麽樣？你選一個，我吃了他們，你就能活着。”
柳吟秋搖頭，除了搖頭，她沒辦法再做多餘的動作了。
摁住自己的人用了很大的力氣，壓得柳吟秋胸腔悶痛，可她越是掙紮，對方就越用力。
“看來，是籌碼不夠。”黑瞎子笑了一聲，“我去吃了他們，就讓你拿到蟲盤，然後放你走。”
這确實是一個足夠動搖柳吟秋抉擇的條件，她幾乎就要動心了，但不知道為什麽，柳吟秋還是搖頭，自己明明很想答應的，可她卻在搖頭。
黑瞎子把嘴唇貼在柳吟秋的耳邊：“想清楚你來這裏的目的，你是為了誰跋山涉水？你是為了我，你不想我好好活着嗎？”黑瞎子用蠱惑人心的音調，刺激着柳吟秋即将崩塌的意志，趨勢她做出內心深處的那個選擇。
其實，柳吟秋認識的黑瞎子，也總這樣，在她意志力最薄弱的時候，喜歡慫恿她放棄一些我原本就堅持不下去的事情。
柳吟秋真的很想選那四個人，他們的死活跟黑瞎子比起來，真的沒有那麽重要。
“快選啊。”黑瞎子抱她抱得更緊了，“小東西，你不愛我了嗎？”
柳吟秋有些喘不過氣，她像是被一條蟒蛇纏繞，蛇身在不斷收緊，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突然很想吐，那種惡心的感覺，來源于她腦子裏的念頭，自己竟然會有那麽自私又殘酷的想法。
她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那種悲痛欲絕的傷心并不是為了自己可能即将遭受的苦難，她為她的懦弱和無力哭泣，為她想要犧牲別人成全自己而哭泣。但終究，柳吟秋沒有辦法将內心深處的那個呼之欲出的念頭說出口，她知道一旦做出選擇，無論是對黑瞎子還是張起靈，都是相當殘忍的。
她不希望黑瞎子因自己得不到治療，也不希望張起靈他們，因自己死于眼前這個妖怪之口，巨大的壓力使她胃部翻牆倒海，卻也只吐出一些酸液出來。
“哭什麽呢。”黑瞎子捏着她的下巴，強迫柳吟秋看着他。
“為什麽哭？”黑瞎子的聲調充滿困惑，“有什麽值得你哭的？”
黑瞎子突然捂住柳吟秋的嘴，埋頭對着她的脖子就是一咬。
“唔！”柳吟秋頓時沒了力氣，她直接倒在了黑瞎子身上，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人注射了麻醉。
脖子傳來痛感，他真的在咬她，那不像人類的牙齒是尖銳而密集的，刺在柳吟秋的脖子上，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眼前開始發黑，大腦變得渾濁，脖子上的疼痛已經感覺不到了，這是一個好現象，她要暈過去了。
暈了就感覺不到疼，随便他怎麽吃，柳吟秋也管不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