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襲
夜襲
一行人往叢林深處前行，道路越發崎岖不堪，到了後來，柳吟秋幾乎無法站穩。要麽是泥濘如沼澤，踩下去就淹沒掉半個小腿，要麽是呈90度的斜坡，走在上面東倒西歪。
盡管黑瞎子已經教了柳吟秋很多生存技巧，以及，她的體能也算可以了，但真正進入原始叢林和理論課完全是另一回事。
四面八方全是高聳的灌木叢，柳吟秋的視野也一度受阻。
這裏宛如蟲子天堂，有的地方一腳下去便踏進了蟲窩裏，奇形怪狀的蟲子順着褲管爬上來，對柳吟秋來說簡直是災難。
反觀其他人卻毫無壓力，就連黎簇也走得如履平地，以前沒看出來，想不到他的身手相當漂亮。
柳吟秋最後不得不由三個張家人輪流背負着才能保持前進。
一直到天黑，他們才在一棵巨大的樹幹上尋到可供休整的區域，地面全是茂密的闊葉，不知道暗藏着多少毒蟲蛇蟻。
一路走來，黎簇的身上被咬了許多疙瘩，整張臉都被叮腫了，他帶的驅蚊藥水根本起不了作用
黑瞎子第一次來時，有人晚上睡在帳篷裏，第二天一早就被蟲啃掉了兩條腿，所以後來，他們都往高處找休息的地方，沒有人敢睡太死。
“你們都不累嗎？”柳吟秋只走了六個小時就不行了，她現在身上滿是汗水，難受的要命。
然而和黑瞎子參觀故宮到頤和園她能暴走一整天。
但在這種地方，每一步都要用盡全力，要不是平時有黑瞎子的鍛煉課程，柳吟秋可能剛上路就廢了。
“不累。”張海樓對她說，“你先睡會兒，兩個小時後叫你。”
張海客突然從柳吟秋頭頂上方倒吊下來：“叫你別來，你非要來，又苦又累，還要被蟲吓得一驚一乍，是不是非常後悔跟來了？”
柳吟秋有些不甘心，但苦累确實是事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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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固執。”張海客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辮子。
“張海客，你別欺負人家。”張海樓坐到柳吟秋和張海客中間。
“小侄女不就是該給我欺負的嗎。”張海客翻身下來，很是潇灑，“不然要個侄女幹什麽，反正那瞎子不在。”
柳吟秋瞪着他。
“瞧，又要咬人了，看我不教育教育這個小丫頭。”張海客說着，作勢來拿人。
柳吟秋毫不犯怵，站起來就要跟他幹。
張海客的騷擾，倒是減輕了柳吟秋擔憂黑瞎子的焦慮，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如此，還是他本來就是老頑童。
這時，張起靈從另一棵樹杈跳過來，他看了看張海客，後者不再有動作。
“手。”張起靈對柳吟秋說，像是有什麽東西要給她。
柳吟秋沒想太多，把手攤開，張起靈握着拳頭将一個東西放在她掌心。
一條鮮紅色的多足蟲在柳吟秋的手心轉了個圈。
尖叫劃破黑夜，柳吟秋甩掉那個恐怖的東西，滑膩的觸感還留在手上。
張海客笑道：“海樓，族長欺負起人來比我還狠。”
張起靈将多足蟲接住，放在自己的手裏，柳吟秋怕他把蟲子扔臉上，躲到了張海樓身後。
“死了。”張起靈道，他看了看柳吟秋。
“果然是這樣。”張海樓回頭，“球兒，別怕蟲，你知不知道，你的汗液對這些蟲子是毒藥，你一碰它們就得死，人面鳥紋身的張家人都是不怕毒的。”
“那也不用放條蟲在我手上試吧。”柳吟秋埋怨着，她大概明白所謂的百毒不侵是什麽意思，這不僅僅是麒麟血避蟲那麽簡單，對她來說，自己是行走的殺蟲劑倒是值得高興。
“不放條蟲怎麽确定。”張海客抓着一條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蠕蟲對着柳吟秋就過來了，“你再試試這個。”
柳吟秋朝反方向逃竄，黎簇剛好爬上樹幹，趕緊将人護在後面。
張海客并沒有追上來，只是想吓唬她而已。
吃了幹糧，柳吟秋盡可能的離張海客遠遠的，張海客也沒有一直找她麻煩，但她總覺得這個人不安好心：“黎簇，那裏是不是有條河。”柳吟秋對黎簇道，她指着不遠處一條明顯的反光帶。
“有。”黎簇道。
“這地方的水應該很幹淨吧？”柳吟秋問。
“肯定的，天然無公害。”黎簇說，“你想喝？”
“我想洗個澡。”柳吟秋道，“不知道可不可以。”
“叢林深處有很多毒蛇，不安全，但你百毒不侵，應該沒什麽問題。”黎簇自告奮勇，“我帶你去。”
“我要問問他們的意見。”柳吟秋道，出發前，她答應他們一切行動聽指揮。
“問他們幹什麽。”黎簇不屑，“我上來之前已經巡邏過了，最不安全的就是這幾個人。”他拉了拉柳吟秋的胳膊，“姐，你相信我，我有野外求生的經驗。”
張起靈站制高點巡視周圍，很快注意到柳吟秋和黎簇的動向。
他跳下來，似乎對黎簇的擅作主張有些不滿：“我帶你去。”張起靈對柳吟秋道，直接無視了黎簇抗議的眼神。
柳吟秋發現，張起靈這個人話真的很少，難怪被黑瞎子叫啞巴，倒是對自己願意多講幾句，而面對她之外的人，特別是跟姓張無關的外人，他甚至連看都不會看一眼。但張起靈并不像是故意表現出高傲自大，更像是覺得，他沒必要對外人做出解釋。
柳吟秋不确定理解的對不對，但張起靈對自己比較客氣，也就沒覺得他是個不好相處的人，顯然黎簇不這麽想。
“你要帶我姐去哪兒？”黎簇試圖阻止張起靈。
他還沒做出進一步的動作，就已經被張海客攔下來了：“小朋友，乖乖待在這裏，如果你不想變成一具屍體。”
黎簇剛要開口，就被柳吟秋打斷：“沒關系，我很快回來，你在這裏不要跟他們起沖突。”
“姐……”黎簇有些委屈。
黎簇剛剛成年不久，本就心高氣傲的脾氣，又确實幫吳邪做過一番大事。他雖然讨厭汪家人，但對張家人也同樣有着敵意，難免容易跟這些人作對。但柳吟秋不同，她很清楚張家人的實力，無論張海客多麽過分，也只是惱人的玩笑而已。
孰輕孰重，她比黎簇分得清。
張起靈帶着柳吟秋下了樹，剛落地，兩人就被密密麻麻的植物掩埋，擡頭看不見天。樹叢裏原本有不少蟲子，因為她和張起靈的到來，全都散了。
張起靈走在前面，他時不時回頭，看小姑娘是否跟上。
柳吟秋怕死，跟得非常緊，幾乎就要貼着張起靈的後背了，電視上不是經常演嗎，男女主角和炮灰一起，總是莫名其妙被什麽東西打散，她不想遇到這種事。
走了一會兒，目的地還在遠處，柳吟秋以為那條河很近，站在樹上看，仿佛就在腳下，沒想到竟然步行了10多分鐘才到河邊。
借着月光，河面波光粼粼，眼前的景色很是美麗。
“別走太遠。”張起靈提醒。
“謝謝。”柳吟秋不打算下河，大晚上的，誰知道水裏面有沒有怪物，經常看恐怖片的人，也終于要經歷主角團的麻煩了。
她蹲在岸邊，用毛巾沾了水擦身子，張起靈就在柳吟秋旁邊，她覺得自己很安全。
簡單的将汗液擦拭幹淨，柳吟秋舒服多了：“族長，你洗嗎？”
張起靈搖了搖頭，他看着來時的方向，道：“跟着我的腳步走，不要碰周圍的植物。”
回去的路線有了變化，地上布滿了藤蔓，和柳吟秋來時看到的景色不太一樣。
“族長。”柳吟秋道，雖然她并沒有真的将自己跟張家聯系起來，但張起靈大小是個官，柳吟秋還是願意這麽叫他。
張起靈側了側頭。
“是我眼花了嗎，我怎麽覺得，地上的藤條在動。”柳吟秋不确定的問。
“在動。”他說，“它們不會主動攻擊你，別碰到它們。”
“碰了會怎麽樣。”柳吟秋問，氣氛變得有些緊張了。
張起靈撿起地上一塊石頭，扔向遠處的藤蔓，剛一觸及那些錯綜交叉的條狀物，石頭就被卷起來拖入看不見的灌木深處。
柳吟秋吓得一激靈。
張起靈擡起胳膊，将手電對着遠處的一棵纏滿藤條的樹幹：“看。”
柳吟秋隐約注意到樹幹上似乎有人的形狀，更确切地說，是衣服和褲子立在那裏，附近還有些現代的物件散落。
“上次我們經過這片森林，遭遇了食人樹的襲擊。”張起靈口中的上次，應該是上上次，也就是他們去了很多人的那次。
食人樹并不能真正做到把人吃掉，它和附近的蟲子是共生關系，食人樹将活人纏住，讓蟲子來吃，剩下的骨駭和血肉就成了它的養料。
柳吟秋問：“這麽危險，為什麽你還願意帶我來洗澡？”
“你需要熟悉這片森林。”張起靈道，“剛剛那條河裏，有螞蟥。”
柳吟秋一驚：“那怎麽辦，我還喝了一口！”
“沒事。”張起靈淡淡地說，“你所到之處，都不會有蟲。”
柳吟秋松了一口氣，但想到那條河裏的東西，還是覺得惡心。
她突然又想起，梁灣說過，當時去了很多人，也死了很多人。
這裏甚至都還沒到盲冢的範圍，卻已經使他們損兵折将，死去的那些人，一定都被食人樹和蟲子吃掉了，樹幹上被纏繞的人形，甚至連骨頭都沒有剩下。
幾聲槍響劃破寂靜的黑夜，聲音來自他們剛才休息的大樹，張起靈突然把柳吟秋一拽，将人伏在背上，他幾下就上了樹，不等柳吟秋反應過來，張起靈就像電影裏的人猿泰山一樣在樹和樹之間飛快跳躍。
張起靈很快把她甩到一節樹杈上，柳吟秋沒站穩，險些從狹窄的枝幹滑下去。
他先是确認了四周，似乎覺得沒有危險，便把柳吟秋放在這裏，用更快的速度朝着槍聲傳來的方向奔過去，張起靈手裏握着純黑色的刀，斬斷了攔路的樹枝。
他的刀跟黑瞎子那把非常像，不過要長一半，黑瞎子那把已經夠重了，張起靈這把，是柳吟秋想象不出的重量，這個人，拿着那種沉重的武器，卻可以行步如飛。
黎簇他們開槍就表示遇到了危險，柳吟秋蹲在樹杈上，靠着可以支撐的地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她知道她幫不上忙，能顧好自己就是對這幾個人最好的幫助，柳吟秋想，張起靈把她放在這裏，就表示這個位置應該是安全的，她應該安靜的等着。
槍聲還在持續，遠處的樹林伴随着劇烈的抖動，雖然離柳吟秋有些距離，她卻還是因為這一聲又一聲的槍響忍不住發顫。
柳吟秋不是膽小的人，雲南這地方她起碼來過四次，對當地的名勝古跡，民俗特征，建築風格算得上十分了解。但是今天，她來到這片只有在野外生存真人秀裏才能見到的原始叢林，只剩下一個人的時候，還是免不了膽怯。
現在的情況，已經超出了柳吟秋的理解範圍。
之前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候還沒有特別的感覺，因為有任何問題，他們都能第一時間解決，甚至當柳吟秋走不動路了，也沒有人嫌棄。即使是張海客，也只是以玩笑的口吻調侃，柳吟秋能感受到這三個張家人的善意。
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們把她照顧的很好。
可現在，四周漆黑一片，她一個人獨自留守，即便有電筒的照明也是杯水車薪，周圍的每一樣東西在夜色中都顯得格外猙獰。說實話，柳吟秋寧願張起靈把她帶回營地，哪怕要面對一大堆可怕的蟲子都行，至少不必落單。
可她無法成為他們的戰力，張起靈把柳吟秋放在這裏，是最合适的安排。
槍聲似乎越來越遠了，短時間內，張起靈可能都不會來找她。
頭頂傳來沙沙聲，柳吟秋如驚弓之鳥般騰地一下起身擡頭望去，上面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也許是周圍沒有光線的原因，柳吟秋暫時沒看到可疑的物體。然而，茂密的樹葉一直在不停的抖動，窸窸窣窣的響聲也變得密集起來。
不少黢黑的甲蟲正由相鄰的另一棵樹上飛下來，有幾只已經落到她站着的這根樹枝上了。
一瞬間，柳吟秋對張起靈的信任感打了個對折。
甲蟲離她很近，電筒照過去，蟲子有幾根腳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它們的個頭普遍巨大，小的約莫5,6厘米，大的至少有有20多厘米，柳吟秋從沒見過這麽大的甲蟲，長得特別像放大版的蟑螂，嘴角露出尖利的口勾。
這些巨大號的蟑螂越來越多，目測至少有20只以上，就樹葉抖動的跡象表明，數量還在急劇增加。
而柳吟秋，竟然只能一個人面對。
她要死在這裏了，這是柳吟秋第一時間的想法，雖然在幻境中，她已經經歷過兩次被蟲包圍的場景，可那畢竟是假的，她這次不可能閉着眼睛默念麒麟血口訣讓自己擺脫危險。
張起靈一直在強調，她所到之處都不會有蟲子，可現實卻完全不是這樣，柳吟秋也沒有辦法問張起靈原因
甲蟲的數量更多了，它們顯然都不怕人，人類對它們而言就是送上門的夜宵。
她不能死在這裏，黑瞎子還在等她。
柳吟秋努力使自己平靜，雖然這對怕蟲的人來說相當困難，甲蟲在慢慢朝她聚攏，有一只剛剛掉在她的衣服上，她拼命給拍掉了。
果然不能相信男人的嘴，什麽麒麟血行走的殺蟲劑，沒有張起靈自己啥也不是。
柳吟秋現在能理解他們用青銅鈴測試自己的原因了，那對她在現實中遇到類似情況之後的反應很有幫助。
她沒有在原地等待救援（或死亡），決定先離開這裏，到了地面至少還有逃跑的機會。
樹幹很粗糙，柳吟秋連滾帶爬的下來，掌心劃破了不少口子，她顧不得傷勢，朝着槍聲的方向狂奔。
柳吟秋無法确定他們的處境，也許比自己更加危險，可她不能坐以待斃。
她回頭看了看，甲蟲似乎沒有跟上來，謝天謝地，都是好蟲子，看來不怎麽餓。
柳吟秋不敢放慢腳步，對于麒麟血和人體殺蟲劑這件事她保持高度懷疑，也許只是因為有張起靈在身邊，蟲子才不敢造次的。
她胡思亂想着，腳下藤蔓把她小腿一纏，摔得不太安詳。
柳吟秋驚呼一聲，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把她拖到黑暗深處，柳吟秋拼命的掙紮，試圖擺脫困境。
很快，她倒吊在漆黑的樹林之中，柳吟秋無法看清地面究竟離自己有多高的距離，身下全是黑壓壓的一片，手電筒也在剛剛的拖拽中不翼而飛。
柳吟秋喊了幾聲“救命”，她猜他們應該聽得到自己的叫聲，可沒有一個人過來救她，說明他們同樣自身難保。
柳吟秋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關鍵時候男人總是不靠譜的，她努力調整呼吸，大口大口地喘氣，倒吊使她逐漸腦部充血，又因為格外緊張，已經有些意識不清。
她努力保持鎮定，摸索着身上的小刀，試圖隔開腿上的藤條。突然，她聽見四周窸窸窣窣地又有了動靜，那些像蟑螂般巨大的甲蟲竟然陸陸續續順着垂吊的藤蔓爬了下來。
自己要被蟲吃了，太恐怖了，她會死得非常痛苦。
被蟲子蠶食，這是所有死法裏面最痛苦的一種，她上輩子肯定毀滅了宇宙，才要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一口一口的吃掉，它們還會鑽進人的身體吃她的內髒。
柳吟秋越想越反胃，倒是把自己整精神了，恐懼使她腎上腺素飙升，猛地一挺身，柳吟秋居然順利地用手勾住了藤條，她開始拿刀拼命切割。
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在蟲子靠近自己前把這纏人的玩意兒弄斷。
甲蟲全都聚攏過來，它們似乎沒有立刻接近末端的獵物，而是集中在高處，層層疊疊的也不知道堆了多少，它們瘋狂啃咬着藤條，柳吟秋挂在下面搖搖欲墜。
她不明白這是什麽情況，沒有光源，即便适應了黑暗，她的視野也非常有限，柳吟秋開始羨慕黑瞎子的眼睛了。
突然身體一松，整個人連着腿上的藤蔓一同往下墜落。
柳吟秋立刻屈身抱頭，把自己蜷縮成一團，這樣的動作能免去撞擊所帶來的骨折損傷，黑瞎子教過她要如何做。
落地的疼痛沒有出現，她被一個有力的雙臂接住了：“阿秋，沒受傷吧！”
是張海客的聲音，他舉着火把，光明和希望一起将柳吟秋包裹。
張海客将她放到旁邊，扯掉纏在柳吟秋腿上的藤條：“蟲太多了，剛才抽不開身，怎麽樣，你有沒有受傷？”
這一刻，張海客是這片森林最靓的仔：“你像我爸爸。”柳吟秋激動地道。
張海客笑起來：“腦子摔壞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