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少年林紫的煩惱
第40章 少年林紫的煩惱
看着舍友的目光和一地的狼藉, 林紫只覺得腦子一懵。他望着三個舍友,試圖解釋點什麽,嘴唇蠕動着,卻始終說不出話來。
還是朱耀光三人對視一眼, 然後試探性地上前來, 一人抓住他的手腕, 一人抱住他然後安撫性地不斷輕輕拍着他的背, “沒事了沒事了!老四別怕哈!”
林紫渾身一抖, 手一松,書本掉在地上, 然後就着朱耀光的袖子哭了起來, 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然後幾人幫他一起收拾了一下這一地的狼藉,也不讓他躲去床上了, 拉着他就往校門口的燒烤攤走。
照朱耀光的說法,有什麽事, 搓一頓燒烤喝一頓啤酒就完事兒了!
當然,也沒忘了在燒烤攤上發揮幾人老大哥的特點,利用文科生很會說話的特點,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和林紫談了談心。
畢竟,林紫剛剛真的是吓壞他們了。
反正已經被舍友看到了自己最糟糕的一面, 加上舍友們不但沒有害怕他,反而沖上來關心他的舉動,林紫索性破罐子破摔, 把自己的一些事情跟他們說了。
一邊喝着啤酒吃着燒烤, 一邊聽林紫徐徐道來, 朱耀光等人當真是唏噓不已。
他們很難想象, 原來父母家人對子女的愛,也是會這樣令人喘不過氣來的。
林家是個大家族,祖上在前朝還當過巡撫的。後來洋務運動之前,他們太祖爺爺是最早一批出國留學的“留美兒童”。和其餘十一名孩子一起,以十四歲之齡到異國求學,以期回來後将西方學術灌輸于中國,走上強國富國之路。
太祖爺爺回國後,投身強國之夢,在四處奔走之後,他發現祖國要崛起,最缺乏的是人才。然後轉變了思路,大力提倡讓更多的孩子出國留學,學而有成之後,再返回國內,為祖國之崛起而出力。
他和當時的權貴人士談判,以一己之力,推動了整個留學事業的發展,并捐出祖上積累下來的半數家財,用在選派兒童出國留學的費用上。
在接下來的40年間,他分別三次帶領稚齡學生出國求學。後來在祖國崛起的道路上,很多課本裏出現過的人名,都曾是他帶領出國留學過的。
聽到這裏,宿舍三人紛紛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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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國家動-亂時期,林家一家上下投身報國,由書香世家轉為當時很多人都不屑的商賈之家,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傾巨大的財力,用在強國之路上。
有這樣的家族歷史,可想而知,林家的家教會是何等正氣和森嚴了。
只是随着時代更疊,年輕人的活潑開放漸漸取代了老舊的嚴謹和古板。但林家的家風,卻是一代一代傳了下來。
偏生,這一代,出了個林紫這樣叛逆的崽。
說到叛逆,宿舍三人都面色古怪。
在他們眼中,林紫雖然有些古靈精怪,但整體是乖巧可愛的,還真沒看出哪裏叛逆來。
林紫是他們這一輩中年紀最小的孩子,所以也就備受喜愛和關注。
小時候的林紫很乖,而且很聰明,小小年紀就在數學上展現出常人不可及的天賦,參加了不少比賽。
由此,學校、老師和家裏人都對他寄予了更高的期望。
他從小聽得很多、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就是:林紫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孩子,看他那股機靈勁兒啊,将來不是數學家,就是科學家!
起初他覺得這是誇贊。每個人開玩笑似的問他将來長大要做什麽樣的人的時候,他都堅定地說:我媽說了,我将來長大是要當數學家的!
這樣的話說得多了,連他都開始覺得,自己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偉大的數學家。
可是到了六年級之後,他長大了。
他開始覺得日複一日寫的那些數學公式看起來是那樣的醜,開始不喜歡聽別人說林紫有多麽厲害、說林紫将來一定可以成為數學家……
他開始覺得累了,煩了。
漸漸地,他開始變得悶悶不樂,開始一個人窩在房間看書。
人物傳記、漫畫、小說、童話故事,他什麽都看,還不時摘抄一些他喜歡的句子,寫進作文裏。或是在課本上畫漫畫。
然後他就被請家長了。
老師認為他的心思都花在了看課外書的功夫上,他的作文裏出現了“星落”、“明夜”這樣稀奇古怪的名字,而不是像其他同學那樣的“小花”、“小紅”和“小華”。
并且,他的作業都是用鉛筆寫的,而不是用大家普遍用的鋼筆和水性筆。
最過分的是,他竟然直接在課本上畫漫畫,還把課本上的圖畫改得面目全非!課本上好好的一個充滿微笑和善意的人臉,被他改成了一只小王八!
作為班長,他給班上的學生造成了非常惡劣的影響。簡直是帶頭不學好的典型!
然後林紫就被揍了。
以林家世代看重學業、嚴肅較真的家風,能容得他在課本上亂畫,亵渎課文經典?
并且他再不被允許擁有跟學業無關的課外書。假設他在書桌裏藏了漫畫,就會被搜出來。開始的時候,是他的父親會把那些書丢掉、把動漫碟片折斷,屢次不改被抓住之後,就要求他親手撕掉那些書。
漸漸的,林紫就變了。
他開始變得沒有安全感,不管進哪一個房間,他都要将門從裏面牢牢鎖上。
他開始玩電腦,打游戲,從單機游戲到網絡游戲,聊□□。
他開始上課看着窗外成群的白鴿徘徊,不寫作業,從最優秀的學生、班幹部,變成了帶動全班不好好學習的差生,即使他成績依然不錯。
對于叛逆期提早到來的林紫,他父親和母親操了不少心。他們家家教是極其嚴厲的,說了不改,那就打,打到服為止。
按他父親的說法,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寧可把他打死,也不會允許他成為一個很糟糕的人,也省得将來出去危害社會。
上了初中,他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父母漸漸沒有時間随時盯着他,林藍出國留學更是管不到他。
于是,林父林母為免他重複六年級時候的“老路”,就到他的學校,和他所有科目的任課老師一一談過,并和他在初中交到的新的朋友談、和他們班上的班長和其他幾個學生談。
和老師談的主題是希望能嚴厲管教林紫,如果林紫出現曠課、不交作業或看課外書等現象,一定要告知他們。
和同學談的主題則是“交往越多,學習越差;交往越少,學習越好。”,希望他們在這個年紀應該以讀書為重,不要帶着林紫到處玩樂。
學校但凡有個什麽風吹草動,傳得多快呀!
林紫立刻就被孤立了。
13歲的林紫惶惶不知所措,驚恐于為什麽大家都不願意跟他玩,直到在課本上學到一個詞,叫做“冷暴力”,他才懂了這叫什麽。
他開始變得更孤僻了,覺得整個世界都欠他。除了數學之外,成績也一落千丈。
他再也不是那顆衆人提起來都交口稱贊的星星。
他覺得自己已經隕落了。
他後來離家出走過一次,整整一天不見蹤影。因為他的母親不經意拿到他的日記本的時候,翻開看了他的日記。
林紫尖叫着撕了日記本,然後沖出家門,身手敏捷地翻過高高的鐵栅欄,向着外面的世界跑了。
所有人都找他找瘋了的時候,最後是他自己想通了,一個人載着滿身露水從天臺下來。
他說,當時他就覺得,以後都不會再對家人抱着期望了,因為這樣,就不會疼了。
朱耀光等人震驚于他小小年紀就如此悲觀。
當時林紫幾歲?13?還是14?
這種悲觀或許是天生的,又或許是在一次次從雲端跌落時累積而成的。很多人寵愛他,所以,這些寵愛他的人,在讓他感受到溫暖和依賴的時候,也就有了踐踏他的資格。
“爸爸媽媽是為了你好啊!”
這一類的話對他而言就像是詛咒一樣,只要聽到這句話,他就覺得自己根本就好不起來。
他喜歡語文老師說的一句話:為什麽,在愛裏,依然會有傷害?那是因為——不被理解。
作為林家最小的孩子,雖然備受寵愛,但實際卻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經歷了不少苦難,受了許多罪。
因為承載了太多人的期望和喜愛,也是會很累、很孤獨的。
聽到這裏,朱耀光幾人都覺得難受了。
林紫當時覺得自己好不起來了,父母看他小小年紀就透着一股暮氣,性格孤僻,也開始對他失望透頂。
但或許是人生來就有求存和趨光的本能,他偶爾會在本子上寫:為什麽,只有我這樣子?
直到有一天,在英語課上,他看到同班的優等生們在課堂上和他們風趣幽默的英語老師互動,互相怼着,又互相接茬。
那種快樂的情緒感染了他,令他的目光從窗外回到了課堂上。
他想:憑什麽別人能這樣開心快樂,我卻不行?
而後,林紫再一次變了。
他變得愛笑了,笑得眉眼彎彎,笑得燦爛奪目,笑得像是陰霾從來不曾籠罩在他身上一樣。
你不得不承認,笑容是一種有魔力的東西。
父母在初一開學時給他打出的一手爛牌,竟被他硬生生扭轉了過來!
在他逼着自己去笑、像其他同學一樣在課堂上回答老師的問題、跟老師開展有趣的互動哪怕是互相嗆聲之後,同學們開始接受他了。
在他偶然被英語老師點名起來進行英語即興演講之後,他獲得了全班人由衷的掌聲。
如果你永遠不逼自己去蛻皮、去疼、去破繭,你根本不會知道自己能夠有多麽的優秀和耀眼。
那顆原以為墜落的晨星,再一次升了起來。
再沒有任何外力支撐的情況下,他靠着自己,走出了那些年少的不理解和叛逆期的傷痛,站了起來。
甚至在交到了初中的第一個朋友之後,那個朋友在初中畢業時對他說:“林紫,我太羨慕你了。真希望能成為你這樣開朗又優秀的人。”
只是,這樣的時間并沒有能夠持續很久。
在高一那年,林紫被發現喜歡男生,而且他喜歡的人,是他們學校高三的學長,路揚。
一顆驚天大雷,炸翻了整個林家。
作者有話說:
太祖爺爺原型是“中國留學生之父”——容闳。致敬最偉大的留美先行者。